正文 第九十一回 風水不靈張羅盤被困博白縣 機關算盡小諸葛率部逃龍門

送走美國參議員諾蘭後,白崇禧心中的那一點興奮欣慰之情,象迴光返照一般,很快便消失了。他苦心策劃的「一甲一兵一槍制度」和「空室清野」等辦法,都沒能夠阻滯共軍的神速進軍。到十二月二日,據報,共軍已西到武鳴,東到玉林,北到遷江,南寧已在大包圍圈中,人心浮動,大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感。白崇禧一看事情急迫,忙令海競強率先遣人員飛海南島,到海口和陳濟棠接洽,借船到欽州灣的龍門港,接運渡海部隊。又派人到龍門灣沿海一帶接收各種海船,以備接運部隊之用。海競強剛將妻子送上諾蘭的專機,飛到香港去了,因此他行前悄悄對白崇禧囑咐道:「舅舅,形勢危急,南寧不可久留,你也要儘快離開此地才是。」

白崇禧向他揮了揮手,說道:「你走吧,要緊的是把船先搞到手。陳濟棠那傢伙貪得無厭,不要和他討價還價,他開口要多少你就給他多少,只要把我們的部隊渡過了海,到時我就要他乖乖地吐出來!」

海競強走後,白崇禧馬上進了作戰指揮室,為了精確估計渡海時間和抵禦共軍的追擊,他要與各兵團司令官通話。

他坐到話報兩用機前,命令少校通訊官:「給我接『羅盤』!」

「是!」少校通訊官立即為白崇禧接通了第三兵團司令部的電台。

「『羅盤』,『羅盤』,你部情況怎樣?」

在白崇禧呼叫了一通「羅盤」之後,話報兩用機中,才傳來微弱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健公,健公,我是『羅盤』,我是『羅盤』,我部在博白城遭共軍強大攻擊……戰乎乾坤陰陽相搏……肅殺相攻……純陽克陰也,戰之不利,……」

張淦語無倫次地在叫喚著,大約他是在一邊擺弄著羅盤,一邊和白崇禧通話的。衡寶之戰,張羅盤大失所算,所部四個精銳的桂軍師被殲滅,第七軍軍長李本一落荒而逃,僅以身免。到了桂林,李本一害怕被白崇禧槍斃,一直躲著不敢露面,後得同僚求情,白崇禧才免予追究,命令李本一招募新兵,補充部隊,重建第七軍。張羅盤本人,雖沒受到白崇禧訓斥,但他的那個羅盤,卻被白崇禧和夏威狠狠地咒罵了一頓,並揚言要砸爛它!張羅盤由於在衡寶之戰大傷元氣,竟抱著他的羅盤痛哭一場,敗回桂林後一蹶不振,從此再不敢輕言風水之事。可是,在這次向雷州半島挺進之中,沒想到他又因此出了問題。白崇禧命張淦率第三兵團南下,指向陸川、廉江、遂溪,以佔領雷州半島與海南島呼應為目標。本來,軍情如火,刻不容緩,白崇禧嚴令張兵團要爭分奪秒兼程趕往雷州半島佔領陣地,掩護華中部隊渡海。誰知,走到玉林後,張羅盤忍不住取出羅盤一看:「出行不利!」他隨即不顧一切地命令全兵團幾萬人馬在玉林住上三天。白崇禧發現張淦在玉林毫無必要地留駐,便急電他立即開拔,無奈張淦只說他用羅盤推算的結果,三天之內不宜開拔,白崇禧即以軍法從事相威脅,但張淦仍死也不肯動,白崇禧氣得七竅生煙,也莫可奈何。張淦在玉林盤桓三日,第四日,他擇準是個黃道吉日,便下令開拔。但臨行時,他忽聽說第一百二十六軍師長韋介伯在玉林街上找一位相師看相,那相師預言韋師長「一帆風順」。原來,那位相師也不尋常,據說他就是當年為李宗仁看相,預言李一年之內連升三級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崔相師。後來李宗仁一年內果然連升三級,崔相師曾到南寧督辦署去向李宗仁致賀,李宗仁特地賞了他五百元大洋。從此崔相師名聲大振,門庭若市,隨著李宗仁的發跡,他也跟著發跡了。崔相師如今已六十餘歲,輕易不給人看相了。這次韋師長特地拜到門下,懇請崔相師給看相,崔相師看了看,只說了一句「一帆風順」,便打發韋師長走了。張淦得知這一消息不禁大喜,因為那崔相師並不知他們要往雷州半島渡海的,竟能預言「一帆風順」,可謂天機暗合。他立即改變行軍部署,將作戰經驗豐富的原擬定作開路先鋒的第四十八軍改作後衛部隊,而以新成立的第一百二十六軍為先頭部隊,又以韋師長的部隊為軍的先頭部隊。不料韋師長剛出發不久,便遇到共產黨游擊隊的襲擊干擾,由於韋介伯師缺乏訓練和作戰經驗,官兵以為是共軍大部隊襲來,驚惶失措,畏縮不前。白崇禧聞報,氣得直頓足大呼:「張羅盤你壞了我的大事!」現在張淦被圍困在博白,那是他咎由自取。但是,白崇禧的整個向雷州半島撤退的計畫也因此而被打亂。

「『羅盤』,『羅盤』,你要頂住共軍的攻擊,掩護我軍到龍門港渡海!」

白崇禧和張淦通過電話之後,又和兵團司令官魯道源、劉嘉樹、徐啟明通了話,皆命令他們且戰且走,直奔龍門港渡海。

白崇禧從作戰指揮室里出來,恰遇李品仙急促上樓來找。

「健公,」李品仙揩了揩額上的汗,說道,「邕江亭子圩渡口,大小汽車,擁擠不堪,爭先恐後搶渡,對撤退極為不利!」

這時一個作戰參謀將一份急電遞到白崇禧面前,報告道:「武鳴、賓陽的共軍已迫近南寧!」

「黃傑兵團現在何處?」白崇禧問道。

「黃兵團已退到崑崙關,指揮所設於八塘。」參謀報告道。

白崇禧走到窗前,兩手背在身後,沒有說話。

「健公,各兵團部隊均有被共軍拖住各個擊破的危險,華中總部及直屬部隊被阻於邕江,按亭子圩渡口的輸送速度,兩天也渡不完,怎麼辦?」李品仙見白崇禧不說話,心裡更加著急了。

白崇禧抬起手腕,看了看錶,對李品仙說道:「命令工兵團,立即趕架浮橋!」

李品仙馬上趕到工兵司令部,命令參謀通知工兵團,全力以赴,趕架浮橋。

當李品仙回來的時候,白崇禧獨自一人,仍在室內低頭踱步。

「健公。」李品仙喚了他一聲。

「旭初、蒼煦二位現在幹什麼?」白崇禧頭也不抬地問道。

「他們二位倒是無所事事,清閑得很哩。剛才,他初派人來把蒼煦請到民生路銀行大樓下棋去了。」李品仙忿忿然地說道。

「嗯。」白崇禧含糊地應了一聲,忽然又問道,「姚槐有消息嗎?」

姚槐是駐龍州的廣西邊防對訊督辦,白崇禧此時問起姚槐,李品仙當然知道白又在考慮華中部隊退入越南的問題。但姚槐近來沒有來電報,李品仙只好搖了搖頭,沒說什麼。白崇禧在室內踱了幾圈後,突然把李品仙拉到軍用地圖前,指著地圖,說道:「鶴齡,我們華中部隊渡海是不成問題的,你看!」白崇禧用一把小尺子,量劃著地圖,說道,「共軍現在容縣、博白、廉江一帶,與我第三兵團在激戰中,他們距欽州龍門港尚有六百餘里,而且是由東向西,要翻越許多由北而南的山脈和河流,沒有大道,小道也崎嶇難行。而我們離欽州只有四百餘里,並且由北向南,有公路,有大道,有汽車,我們定能比共軍早到龍門港,乘船渡海!我決定派你飛海口轉赴防城組織指揮所,準備船隻,先接運徐啟明兵團渡海。」

白崇禧與李品仙站在地圖前,商量了很久。這時那位前往亭子圩渡口督促架設浮橋的工兵參謀,趕來報告:「白長官、李副長官,總部工兵團全部出動,趕架浮橋,但由晨至午,架橋沒有成功!」

「什麼?你們這些飯桶,一座浮橋半天都架不成!」白崇禧大怒,指著那參謀罵道,「我要槍斃你!」

工兵參謀委屈地說道:「報告長官,我們已盡到最大努力了,但邕江江面寬闊,流速大,沒有大型制式材料,浮橋實無法架成啊!」

「無能!」白崇禧仍在大罵著,「你們誤了我的大事,為什麼沒有大型制式材料?」

那參謀答道:「因為軍情緊急,無法攜帶,南寧……又不能製造。況且,就是能製造,也來不及啊!按照工兵架設大型浮橋的要求……」

「別說了!」李品仙忙制止那工兵參謀繼續說下去,轉瞼對白崇禧道:「健公,現在局勢瞬息萬變,時不待我,急也無用,我們還是親到渡口督察一番吧!」

白崇禧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已是午後兩點多鐘了,他還能說什麼呢?他那顆心,如油煎火燎一般。他耳畔彷彿響徹共軍官兵那快如疾風驟雨的進軍腳步聲,而他的總部和直屬部隊,卻被阻在這該死的亭子渡口。他和自己的敵人現在正進行著一場時間和速度的競爭,也是生與死的競爭。但願,自己的敵人此刻也被阻在那窮山惡水之間,欲進不能。為了加快進軍速度,他不得不和李品仙驅車直奔邕江邊的凌鐵村渡口。沿途所見,使白崇禧好不心焦。公路上各種大小汽車,或三部一排,或兩部一排,頭尾相接,長長的汽車縱隊從凌鐵村渡口直排到桃源路、中山路。白崇禧皺著眉頭,命令那工兵參謀下車攔住一輛從後面開上來的摩托車,一詢問,才知道邕江這邊的車隊一直排到南寧以外數十里的邕賓公路上。白崇禧那眉頭皺得擰成一個結,什麼話也沒說。他們的汽車勉強繞過大大小小的車輛,好不容易才到達凌鐵村旁的渡口。白崇禧和李品仙下了汽車。

寬闊的邕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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