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回 從容不迫張冀三虎口脫險 圈套落空小諸葛棋輸一著

五月中旬的武漢,已經熱得象火爐一般,太陽的輻射,使從江面上吹來的微風炙人肌膚,遠近的槍炮聲和沉重的爆炸聲所產生的硝煙火藥味,在市區上空瀰漫,使人感到窒息不安。武昌城內關門閉戶,路人絕跡,大街上全是裝著財物和士兵的美造十輪卡車,武昌往南的公路上,哨卡林立,長蛇一般的車隊和士兵的行軍隊伍,看不見盡頭。

一輛吉普車由賀勝橋馳向武昌,車內坐著一位領口上綴著兩顆梅花的國民黨中將軍官,他身材壯實,寬寬的臉膛,鼻樑上架副細邊眼鏡,顯得雍容大度,鎮靜沉著。他靠在汽車座椅上,任憑車輪的顛簸,兩眼機警地掃描著車外的情景,腦子裡卻在反覆琢磨著一個大問題——「難道起義的事情已經暴露了?白崇禧要我去武昌開會是準備扣押我?」

這位中將乃是白崇禧的副手——華中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兼第十九兵團司令官張軫。近年來,由於目睹國民黨軍隊的大潰敗,蔣介石下野,李宗仁代總統後和議破裂,共軍渡江席捲江南,張軫對國民黨已經失去了最後的信心,他暗中與共產黨聯絡,準備起義。他原任河南省主席兼第五綏靖區司令官,在共軍的進逼之下,於今年三月率部退到江南,受白崇禧之命擔任武昌到嘉魚的江防任務。此時,共軍第四野戰軍先遣兵團已抵長江北岸,準備渡江作戰,白崇禧見長江下游的防線已被共軍突破,湯恩伯的京滬杭整個防禦體系被擊垮,而武漢地區位置過於突出,有被抄後路包圍的危險,因此白崇禧決定放棄武漢,退保湘粵。張軫見起義的時機已到,便決定在他防守的武昌至嘉魚間九十里的防地上起義,迎接解放軍過江。為了使起義順利成功,張軫決定選擇靠武漢在他的防區之內的金口作為舉行起義的中心。金口在武漢上游不遠,解放軍從金口大渡口南渡長江,便可迅速包圍武漢。張軫對起義早有思想準備,為了迷惑白崇禧,他曾以加強金口的防禦為名,把他最可靠的一二八軍擺在金口一線前沿地段,把一二七軍擺在金口東南的鐵路和公路兩側,防止在起義後白崇禧調動魯道源的第五十八軍或張淦兵團對起義部隊的攻擊。起義地點確定後,張軫即派人秘密過江向解放軍報告。不料,他的部署剛剛完成,白崇禧卻一聲令下,將武漢地區的華中部隊一律撤退到湖南去,而且白崇禧還親自規定了撤退路線和行軍序列,即桂軍張淦兵團的第七軍和第四十八軍先撤,然後是第十九兵團的一二七和一二八軍,負責衛戍武漢的魯道源率第五十八軍殿後。白崇禧這一著也確實是利害,他彷彿已經鑽進了張軫的肚腸之中,將張軫的起義打算窺了個明明白白,因此才下令立即撤退,並將張軫的親信部隊夾在撤退的行軍序列之中,讓實力雄厚的張淦兵團和魯道源的第五十八軍將其緊緊監視著,稍有異動,即可前後夾擊,迅速解決,而不致影響整個撤退計畫。張軫的起義計畫,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他召集部下,慷慨陳辭,以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起義的豪言壯語相號召:「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決定臨時改變起義計畫,待張淦兵團一撤出武昌城,解放軍向武漢發起進攻時,即率部起義,以他指揮的兩軍足可以對付魯道源的第五十八軍。張軫計畫已定,即派人過江再次與解放軍聯絡,並商定戰場起義的行動方案。恰在此時,白崇禧飛往廣州,與李宗仁代總統和粵籍將領張發奎、薛岳等磋商兩廣聯合、退保華南和大西南的戰略問題。張軫派到江北與解放軍江漢軍區聯絡的人,順利返回金口,經過與解放軍協商,決定部隊起義的番號為「五五五部隊」,全軍將士,扒掉國民黨軍帽徽領章,左臂纏上白毛巾,待白崇禧的嫡系部隊張淦兵團一撤出武昌城,即通電宣告起義,迎接解放軍過江。張軫見萬事俱備,張淦兵團的第四十八軍已經撤出武昌,第七軍也開始行動了,他突然想到魯道源,魯道源帶的滇系部隊,本也隸屬第十九兵團序列,歸張軫指揮,但是魯道源與張軫格格不入,自從擔任武漢警備司令之後,唯白崇禧之命是從,根本不把張軫放在眼裡。但張軫卻想拉一拉魯道源,如果能把魯的五十八軍拉入起義行列,不僅可保起義絕對成功,而且還可以將白崇禧的嫡系部隊拖住,不讓南逃。因此,白崇禧一飛廣州,華中部隊正開始撤退的時候,張軫即到武昌去找魯道源,動員他不要跟白崇禧南逃,一致行動參加起義。魯道源聽了先是大吃一驚,轉而說要考慮考慮。張軫對魯道源開導了一番之後,便回到了賀勝橋他的兵團司令部,等待魯道源的答覆,張軫見張淦兵團正在南撤,白崇禧已飛廣州,華中總部已經撤走一空,他不怕魯道源密報他準備起義的事。

張軫坐在司令部里,想著這半年多來,擔驚受險,與共產黨聯絡,醞釀起義,如今這個心愿總算實現了。投奔共產黨之後,他準備幹什麼呢?共產黨會給他什麼職務呢?他手頭上現在有兩三萬人的部隊,是一支不算小的實力,北伐時,他就在第六軍里當過團長和師長,後來在蔣介石手下當軍長、司令,但是他從來就沒有自己的部隊,他現在這點本錢,是好不容易才攢起來的,如今,他決定把它們悉數交給共產黨,如果可能,他還希望帶兵。跟共產黨打了半年多的交道,他覺得共產黨是講信用的,以他的資歷和起義的功勞,他相信共產黨仍會讓他帶兵。何況,現時在共產黨中擔任重要職務的林伯渠,當年北伐時就在他所在的軍里當黨代表,張軫受林伯渠的影響是比較深的。

「真沒想到,二十二年後又回到林祖涵 這裡來了!」

張軫一邊喝茶,一邊遐思,覺得他一生的開頭和結尾竟結合得如此巧妙,這是一個十分吉利的兆頭,預示著他的後半生的光輝前程。

「嘀鈴……」

桌上的電話鈴急促地響了起來,張軫忙放下茶杯,走過去接電話,他估計,可能是魯道源想通了,打電話來與他準備採取共同的起義行動。

「翼三 兄嗎?請你立即到總部開會……」

張軫聽了嚇了一大跳,因為電話筒里的聲音,並不是五十八軍軍長魯道源的雲南口音,而是白崇禧那帶桂林口音的國語,他實在不知道這個神出鬼沒的小諸葛現在到底是在什麼地方給他打電話。他掩飾住自己內心的不安情緒,平靜地問道:「健公,你在什麼地方打電話?」

「哈哈,翼三兄,我當然在武昌的總部啦。」白崇禧在電話中得意地笑道,「想不到吧?」

「健公不是在廣州嗎?」張軫心裡一怔,但為了進一步摸一摸白崇禧的底,他乾脆裝糊塗明知故問。

「我是剛從廣州飛回來的!」白崇禧道。

「啊,這麼說來,我們可以不走了?」張軫仍在裝糊塗。

「你馬上來吧,有重要事情商量。」白崇禧說完便放下了電話。

張軫放下電話聽筒,愣愣地站著,他實在沒料到這個時候白崇禧會忽然飛回到行將撤空的武漢來,而且正是他將採取起義行動的時候。

「是起義的行動暴露了?」張軫一邊踱步,一邊沉思。他想了想,這事完全有可能。因為他手下的三個軍長,只有一二八軍軍長辛少亭與自己是一條心。一二七軍軍長趙子立一向與他有分庭抗禮之勢,這次雖然迫於形勢表示願參與起義,但是態度曖昧,趙子立的軍部現住咸寧,似有可能將計畫向白崇禧告密,並將所部跟隨張淦兵團南撤。最使他不放心的還是第五十八軍軍長魯道源,張軫很後悔當時去找魯談起義的事,很可能魯道源已將他要起義的事電告了遠在廣州的白崇禧,白是專程前來處置他和第一二八軍的。想到這裡,張軫又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對形勢的估計似乎過於嚴重了,趙子立雖然動搖不定,但尚不至於出賣他,因為這事他和趙商量過已不止一個月了,如趙要告密,早就可以叫白崇禧派人來逮捕他,何必要等到今天?魯道源雖然可能向白告密,但如果白知道了一二八軍要起義,必命魯道源襲擊一二八軍,這樣魯道源的部隊就可能被拖在武昌被渡江的解放軍殲滅,這對一向要保存實力的魯道源來說,未必會幹。

「白崇禧到底突然飛回武昌幹什麼?」張軫苦苦思索,但終不得其解,他又踱步想了一陣,桌上的電話鈴又響了。

「翼三兄嗎?你怎麼還不來呀?」白崇禧打電話來催他了。

「總座請稍候,待我處理一下補給事務即乘車前去。」張軫說道。

「交給副司令官或參謀長去處理吧,你馬上來,我等著你!」白崇禧有些急了。

「是。」張軫答道。

白崇禧既然在專門等他,說明白要馬上見他,推脫和延宕都是不行的。去,還是不去?張軫急促地思考著。去,有可能被白扣押,起義部隊因缺乏指揮,將會被白各個擊破;不去,即說明他已有所行動,白崇禧會馬上派優勢兵力消滅他的部隊,捕捉他本人。因為解放軍四野先遣兵團抵江北的僅一部,他派人進行聯絡的江漢軍區是解放軍的地方部隊,立即渡江增援恐有困難。時間不容張軫再考慮下去了。他決定驅車到武昌城內去見白崇禧再說,為了防止不測,他即給金口的一二八軍軍長辛少亭打電話:「我到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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