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回 蔣桂角逐白崇禧被摘烏紗帽 爾虞我作黃紹竑一計釋兩嫌

白公館裡冷冷清清的,與李宗仁競選副總統時的熱鬧場面相比,現在簡直到了門可羅雀的冷落地步。白崇禧看著夫人馬佩璋正在房間里收拾東西,什麼話也不說,只管獨自坐在沙發上出神。白夫人精明能幹,極善理財,現時正用馬國瑞的化名擔任正和商業銀行董事。說起白夫人投資辦銀行的事,亦足見其有先見之明。抗戰勝利後,白崇禧雖在南京政府中任國防部長要職,但白夫人覺得時局不穩,便對白崇禧說道:「我們有八個兒女,年紀都還幼小,現時局勢變幻不定,一旦垮台,全家即成餓殍,我們的年紀都老了,不能不預作後退地步,早為安排。」

夫人這話,倒提醒了白崇禧,這些年來,北伐、倒蔣、抗日,他一直戎馬倥傯,現在又忙於剿共,忙忙碌碌幾十年,眨眼間便是五十來歲的老人了,對身後之事,他一直無暇考慮,今聽夫人一說,便點頭說道:「是呀,這個事真的要考慮!」停了一會,便說道:「旭初和鶴齡最近贈送我法幣一億元,我準備將六千萬元投資正和商業銀行,以四千萬元投資『正和』開設的遠洋進出口貿易公司,這事就由你去辦好了。」

馬佩璋確實能幹,她搖身一變,便成了正和商業銀行的董事,但為了掩人耳目,她化名馬國瑞,正和商業銀行總行設在上海,廣州、重慶、昆明、梧州、香港設有分行。白崇禧一家的後路,總算有了穩妥的安排。但是,法幣價值日日低落,銀行頭寸吃緊,金融市場也變得象國內政局一般變幻莫測,風險日巨。好在白崇禧財源不絕,安微有李品仙、廣西有黃旭初替他頂著。銀行頭寸緊急的時候,他還可以憑關係打電話到上海請杜月笙、虞洽卿等幫忙。不過,在李宗仁競選副總統的時候,由於桂系在財力上全力以赴,安徽、廣西的錢幾乎都集中運用到競選中去了。恰在這時,「正和」頭寸告急,白崇禧請黃旭初墊款救急,黃旭初一時墊不出這筆巨款,李宗仁競選錢花的有如流水一般,正和商業銀行卻處於不生不死,行將倒閉的狀態。馬佩璋不由又急又氣,多次數落白崇禧:「當初我勸你到前方去剿匪,千萬不要捲入政治旋渦。你不聽,用那麼多錢去買一個副總統,不如多辦幾個銀行!」

白崇禧當然不好說什麼。起初,他是不贊成李宗仁競選副總統的,當然那並不是為的白夫人所計較的金錢,他是不想和蔣介石把衝突公開化,他念念不忘的是那三十個師的兵權,在他的觀念中,只要有兵,便都有一切——總統、副總統乃至所有的銀行……現在,競選己到短兵相接的白熱化程度,他不堅決支持李宗仁搶到副總座的寶座,不僅李宗仁下不了台,而且整個桂系團可不小將失盡面子——當然也將失去美國人的支持。白崇禧到底是一員出色的戰將,他把支持李宗仁競選作為一不大戰役來打,儘管他把出頭露面的事讓李宗仁和黃紹竑去干,他在暗中大力活動,使蔣介石少受些刺激,以維持他們之間的微妙關係。白夫人雖然精明過人,但她太多的是站在個人的立場來觀察和考慮問題,他見白崇禧不說話,便又氣憤地說道:「黃旭初和李鶴齡只曉得為德公抬轎,全然不管我們的死活,再不想辦法,『正和』就要支持不下去了!」

「我馬上打電話給杜月笙,請他幫忙。」白崇禧說。杜月笙是上海的聞人,由他任董事長、常務董事的銀行就有五家,信託公司三家,輪船航業公司三家,電氣公司八家……杜月笙與蔣介石有著特殊關係,在「四·一二」清黨中,與白崇禧結識,攻打上海工人武裝糾察隊大本營——商務印書館時,白就使用杜月笙的流氓組織打先鋒,而收到了奇效。正和商業銀行幾次頭寸扎不平,白崇禧都是半夜由南京打電話到上海請杜月笙幫忙,杜皆立即借款使「正和」度過了難關。

白崇禧的電話打到杜月笙公館,杜聞人正在煙榻上過癮,他閉著眼睛,說道:「白部長,難吶!正和銀行的遠洋公司抵押的貨物都屬冷門,難於脫手,若再借款,敞人的幾家銀行都吃不消啊!嗯嗯,實在愛莫能助啊!聽說,李德公競選副總統,籌集了不少款子,可否……」

此時白崇禧怎麼好去向李宗仁借錢呢?他咬咬牙,又打電話到上海找中國銀行董事長張公權和交通銀行董事長錢新之,請求幫忙,不想張、錢皆與杜月笙如同出一轍,不允借款維持。無論白崇禧和馬佩璋怎祥掙扎,最後正和商業銀行還是倒閉了。其中尤以香港正和銀行倒閉為最慘,儲戶盡屬貧窮的勞動人民和小商小販,有的因該行倒閉,存款無著,生計斷絕而舉家自殺。內地與香港之報刊,遂紛紛載文揭露南京某部長開設的正和銀行倒閉的消息,弄得白崇禧夫婦如坐針毯!

也就差不多在這個時候,李宗仁以廣西、安徽兩省的財力為後盾,在黃紹竑的得力謀划下,擊敗了競選對手孫科,當上了副總統。在賀喜的鞭炮聲中,馬佩璋噘著嘴,不高興地嘀咕著:「德公陞官,我們倒霉!」

「有得必有失!」白崇禧只說了這一句,便不再作聲了,打仗如此,官場中的角逐又何嘗不如此?白崇禧相信,在競選中桂系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往後的棋局,就更好走了,因為美國人明顯地支持李宗仁。他雖然倒閉了一個正和商業銀行,但在中國政壇的大「銀行」里,他又投資了一筆「巨款」,成了一名屈指可數的大「股東」。正、副總統就職後,蔣介石總統即組閣。現在,輪到他來向李、白算賬了。他首先免去白崇禧的國防部長職務,遺缺以何應欽繼任;以顧祝同任參謀總長;白崇禧調任華中剿匪總司令部任總司令。白崇禧見蔣介石竟把他降職使用,氣得當著蔣總統的面,大喊:「不幹!不幹!」

孫中山死後,國民黨內只有胡漢民敢以元老的資格和蔣介石當面頂撞。胡漢民死後,便再沒人敢當面和蔣介石頂撞了。李宗仁和白崇禧與蔣介石有著特殊的歷史關係,加上有桂系實力作後盾,他們比國民黨內任何一個地方實力派和軍政要員腰桿都硬一些,因此有時敢當著蔣介石的面發脾氣,蔣對此也莫可奈何。

「健生兄,華中地區乃是一要害之地區,你應顧全黨國利益,請自即日起赴任。」蔣介石倒並不生氣,耐心地開導著白崇禧。在此之前,蔣已撤掉了安徽省主席李品仙,現在撤白崇禧的國防部長,然後再把李宗仁高高地吊在石頭城上,這樣便可把桂系制服。蔣介石早已成竹在胸,他象一頭獅子獵捕來一隻小動物似的,先把獵物玩弄一番,然後再慢慢地消受。不管獵物怎樣發怒,獅子總會沉著鎮靜地將著唇上的鬍鬚,顯得特別雍容大度。

蔣總統說得口乾唇燥,白崇禧還是無動於衷,拒不到武漢上任。為了避免蔣介石的糾纏,白崇禧回到公館,便叫夫人馬佩璋收拾東西,準備到上海閑居散心。

「這下倒好,李德公陞官,我們丟官退財!」馬佩璋一聽白崇禧被蔣介石摘去了國防部長的烏紗帽,氣鼓鼓地埋怨了起來。

白崇禧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確,李宗仁競選副總統這步棋,對桂系來說,是禍是福很難說,而對於白崇禧個人來說,卻是很大的損失,他覺得自己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銀行倒閉,失官丟兵——蔣介石原先給他指揮的那三十個師,現在由劉峙接過去了。他怨恨不已,恨蔣介石,怨李宗仁,怨黃紹竑,也怨他自己。如果沒有這一次副總統的競選,他的日子會好過得多。他是個一向重實力,講策略的人,在對待奪取蔣介石地位的問題上李宗仁想硬奪,白崇禧要智取,黃紹竑講時機。在競選副總統這場鬥爭中,李、黃、白的想法都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得到了發揮,因此李宗仁取得了勝利。但是,李宗仁得到的不過是一個空位。在正、副總統就職典禮儀式上,白崇禧看得最為清楚——李宗仁一身軍便服站在穿長袍馬褂的蔣介石身後,活象個侍從副官。「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白崇禧慨嘆著,象個事後諸葛亮。但現在他得考慮自己該怎麼辦了,去當華中「剿總」總司令,對他是一種降職使用,別人或許受得了,而對於一向自負的自崇禧來說,是無論如何受不了的,這口怒氣無處出,他決定攜眷到上海去閑居,看老蔣拿他怎麼辦!

「到上海去,開銷大得很,眼下過得去,可後路無著落,也不是個辦法呀!」馬佩璋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叨咕著。也難怪,正和銀行沒倒閉前,銀行每月有幾千美元送到上海的家中供家用,再加上其他收入,日子過得很不錯,不僅眼下不愁,便是子孫後代也不必擔憂。可是,曾幾何時,銀行倒閉了,白崇禧官也丟了,時局越來越不穩,人心惶惶,叫她如何不著急呢?

「橫豎老蔣要派人來清我,沒有我他是打不了仗的。北伐、抗日要沒有我,他過得了嗎?」白崇禧似乎把一切都算準了,他寬慰著夫人,「你不要只看著銀行里那幾個錢,『正和』倒了,我沒倒嘛!」正說著,李宗仁派程思遠給白崇禧夫婦送行來了,馬佩璋聽著,氣又上來了,他沖著程思遠說道:「思遠!你同邱毅吾 做了一樁好事:把德公選為副總統,而把我們健生拉下台了!」

程思遠尷尬極了,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白崇禧到了上海,住在虹口他的大公館裡,滬西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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