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四回 出其不意龔大炮當頭一炮 攻其不備黃紹竑以退為進

卻說孫科在蔣介石的強有力支持下,遂公開宣布參加副總統競選。他以南京最豪華的龍門酒家為大本營,以CC系所控制的各級黨部和黃埔係為基礎,布起了一個聲勢浩大的競選陣營,果然給李宗仁造成了巨大的壓力。離正式開選的日子還有兩天,李宗仁帶著他的助手,象盤點庫房存貨一樣,到各助選人那裡去核實一下能掌握到手的選票。他驅車首先到考試院院長戴傳賢那裡。因為李宗仁為了取得戴傳賢的支持,曾專門派人給戴送去一尊金佛。據說這金佛非常名貴,是日本人由東京的本原寺移到北平,預備在北長街建寺供饗的。誰知寺還沒建,日本已宣布投降,身為北平行轅主任的李宗仁遂把這尊金佛和眾多的敵偽資產一併「接收」了過來。他知道這位戴院長平素喜歡拜佛,便差人把這金佛送到了戴府。果然戴傳賢一見這金光燦燦的金佛,便合什膜拜,意態虔誠極了。使者說明來意,戴院長一聲:「阿彌陀佛」過後,便說道:「德鄰先生配合蔣公,真乃黨國之福也!」又接著念了幾聲「阿彌陀佛」便慨然親筆作復,答應一定幫忙到底。不想,自從孫科上陣以後,戴院長便噤若寒蟬,在李宗仁面前再也不提幫忙之事了。及待李宗仁驅車到戴府,見過戴院長之後,又提到幫忙之事,戴傳賢卻不斷地搖著頭,再也不念「阿彌陀佛」了。李宗仁說得懇切,戴傳賢見推辭不過,便無可奈何地嘆道:「德鄰先生呀,你不知道我的難處喲,時局已弄到這般地步,我是愛莫能助啦,現在,我只能一切聽命於蔣公,他要我上天,我便上天,他要我入地,我便入地!」

李宗仁見戴傳賢白吞了他那隻金佛不算,還當面裝瘋耍賴,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恰在此時,何應欽來訪,才算打破了這尷尬場面。原來,何應欽在西安事變時,得罪了蔣介介石和宋美齡,抗戰勝利後,蔣介石把他派到聯合國去當軍事代表團團長,由陳誠接任參謀總長一職。他剛由美國回來述職,正碰上「國大」會議將要召開,他的許多朋友熟人都到了南京,因此他乘機四齣訪友,很想活動一番弄個院長之類的官兒噹噹。他與李宗仁、白崇禧一向友好,今見李在戴府面帶慍色,想必是為競選之事弄成了僵局,便說道:「德公,我要喝了你當副總統的喜酒之後,才到美國去啊!」

「敬之兄,多謝你關照。」李宗仁知何應欽這話是出於誠意的,當即表示感謝。

從戴府出來李宗仁便到山西省駐京辦事處去,因為閻錫山曾滿口答應將晉綏兩省的選票支持他。

「德公,關於選舉方面的事,我剛接到閻伯公 的電報指示,情況……有些變化。」山西省國大代表領隊人梁化之吞吞吐吐地說著,向李宗仁出示了閻錫山的電報。

閻錫山的電報倒也寫得簡單明了:「晉綏兩省餉械悉仰給政府,選舉事項須聽命於蔣主席。」

李宗仁看了這個電報,心中不覺涼了半截。想當初,李宗仁派人到太原去見閻錫山,請求幫忙,閻錫山一口應允道:「我吩咐他們一聲,一致選舉德公。」並讓秘書寫了他的談話記錄交人帶回去給李宗仁閱。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不想轉背之間就變卦了。李宗仁只得向梁化之苦笑了一下,告辭出來,又去找張發奎。張發奎曾在李宗仁部下當過軍長,是北伐時代的風雲人物,曾與李宗仁在廣西共患難反蔣數年,彼此之間很有些感情。李宗仁曾派人去找過張發奎,請他幫忙,拉攏廣東代表為其助選。因張發奎在北伐時當過第四軍軍長,目下不少粵系將領是屬於四軍系統的,通過張發奎活動,李宗仁是很可能拿到廣東一大部分選票的。張發奎也滿口答應幫忙。李宗仁帶著助手,從山西代表的住處徑奔廣東代表的住處。見了張發奎,李宗仁還沒說明來意,張發奎那粗大的嗓門便震得屋子嗡嗡作響:「德公,論關係我應該幫你的忙,但我有一個地方的責任,我是廣東人,不投廣東人的票說不過去啊。薛伯陵和李伯豪他們也都是一樣的,請德公不要找他們說了。」

李宗仁一臉尷尬之色,只得向張發奎說道:「啊啊,向華,不要緊的,以後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

戴傳賢作用已失,閻錫山、張發奎中途變卦,李宗仁又硬著頭髮走訪了幾處原曾答應幫忙的地方,但情況與山西、廣東相似。他心中惶然不安,急忙趕回自公館來,又遇金城銀行經理來報告,說剛才有人奉命來秘密立帳,要弄清北平給李宗仁匯來多少競選經費。

形勢對李宗仁越來越不利,他不得不專門召集他的謀臣策士們商討緊急對策。

「諸位,自競選活動開展以來,形勢對我們一直是很有利的,無奈老蔣嫉恨,中間放出孫哲生這匹『黑馬』來沖陣,事態已頗為嚴重,諸位看有何良策可以出奇制勝,挽此危局?」李宗仁焦急地看著他的一班高級謀士,請他們快獻妙計。

這些謀士們對於孫科出馬後競選形勢的急轉直下,了解的比李宗仁還要多,而且他們還不同程度地受到軍統和中統人員的威脅利誘,整日里提心弔膽,深怕什麼時候突然不明不白地「失蹤」。因此,李宗仁要他們出謀獻策,無不一個個地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甚至連那位足智多謀的小諸葛白崇禧也感到束手無策,頗為悲觀地說道:「德公啊,我們只好力盡人事罷了,選上選不上,只得聽天由命啦!」其實,白崇禧並非力盡智竭,他是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因為蔣介石剛在不久前才把三十個師的指揮權授與他,他深怕把李宗仁抬得太高觸怒了蔣介石,而收回那三十個師的兵權,到時他又成了光桿司令,即使把李宗仁捧上那有名無實的副總統高位上,對團體又有什麼好處呢?因此,孫科一上陣,白崇禧便感到形勢不妙,在他的眼中,三十個師的兵權遠遠勝過李宗仁去競爭那無權的副總統的作用。白崇禧對力挽危局不那麼熱心,更直接影響了其他謀士們的信心,沉默了半天,竟無人說話,更無人獻計獻策,李宗仁見了好不著急,他忙向參謀長黃紹竑說道:「季寬,事已至此,總不能吃夾生飯呀,你這參謀長是怎麼當的啊!」

黃紹竑兩眼一直盯著天花板出神,他聽李宗仁急得責備他,便笑道:「德公,心急吃不得熱粥啊,這事我心裡有數,你想一次就當選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那也總得跟他們拼一場,反正我不會認輸!」李宗仁倔強地說道。

「只可智取、不可力敵。」黃紹竑還是笑道。他離開李宗仁麾下已經十多年了,性格和脾氣都已有了很大的改變,在蔣介石傾軋的官場中,他變得更加老練和圓滑了。但是,有兩點他始終沒有變,就是與李宗仁一直保持著良好的私人感情和在多變的時局中顛來倒去。在蔣、桂雙方多年的角逐爭鬥中,哪一方形勢有利,他就往哪一方倒。由於他為人機警又善於周旋,在蔣、桂兩方營壘中他都有良好的人事關係,遇事容易轉圜,兩方都需要他。可以說,他是個在蔣介石政權林立的派系鬥爭中的特殊產物。他不認定一個死理,他也不忠於某一個人或某一派系——儘管他和他們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甚至曾是他們派系的一個重要成員。在中國,只要派系鬥爭存在著,便會有黃紹竑式的人物存在。本來,蔣介石免去他的浙江省主席後,他一直在上海呆著表示消極,其實是在看政治行情,看著該往哪一邊倒。國民黨與共產黨在國內是兩大派,目下國、共雙方以軍事鬥爭為主,國民黨到處吃敗仗,形勢很不妙。李濟深已經與共產黨拉上了關係,黃紹竑是李濟深扶植起來的,兩人關係一直也很好,黃紹竑在國、共雙方掂量了一下,感到共產黨的分量越來越重,他是絕不會頑固地做國民黨政權的殉葬品的,因此暗中與李濟深緊緊地拉著關係,以便在國民黨政權最後崩潰的時候,及時投到共產黨方面去。在國民黨內,蔣介石與李、白的桂系是最大的兩派,他既是桂系的人,也是蔣介石的人,他既幫李、白的忙,也幫老蔣的忙,哪一方有利他幫哪一方,但從不把事情做絕,總留有很大的餘地。當他正在上海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的時候,忽聽李宗仁要競選副總統,開始他對這事並不重視,可後來他和李宗仁密談時,得知美國政府有傾向於支持李宗仁的意圖。他眼睛一亮,似乎在紛紜複雜的局面中,看到了自己的希望。當然,從他內心來說,並不希望國民黨政權崩潰,他希望這個政權能有所改革,能為國人所接受,蔣介石是做不到這一點的,他覺得李宗仁則有可能做到。如果李宗仁能夠選上副總統,在美國的支持下逐漸過渡取代蔣介石,在國內創立一個開明的國民黨政權,那麼這對挽救行將崩潰的國民黨政權將是有積極意義的,對桂系,對他本人也都將有利,所不利的只能是蔣介石。因此在權衡利弊之後,他欣然接受李宗仁的邀請,出任李的競選參謀長,在離開李宗仁十七年後又重新回到了李的麾下——李宗仁那句話說得真准:「我相信季寬還會回來的!」李宗仁競選副總統,是蔣、桂之間一場新的鬥爭,隨著孫科的上陣,這鬥爭變得更加尖銳複雜了,對此,黃紹竑早有思想準備。反正他政治上的這一寶這回是壓在李宗仁這邊了,他既不能掉以輕心,也不能莽魯從事,當然也不能象白崇禧那樣表示某種消極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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