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回 內外夾攻李白徐州布戰陣 勇挫頑敵國軍血戰台兒庄

「健生,你來得正好!」李宗仁把白崇禧迎進辦公室,白崇禧並沒有馬上落座,而是先把身上的塵土拍了拍,笑道:「這回打的是洋仗,我一下來,就跑警報。」

「敵機天天來,慣了,我可不管它!」李宗仁給白崇禧倒了一杯茶,說道,「武漢恐怕就沒那麼緊張了。」

「現在還好!」白崇禧說道,「既然到了徐州,就作好不準備回武漢的打算了。」

「你是說,這一仗就能把日本打垮?」李宗仁十分驚詫地問道。

白崇禧沒有馬上回答,只把頭上的軍帽取下來,李宗仁這才發現,白崇禧剃了一個光頭。這使他又感到驚詫。白崇禧一向很重視儀容,平時那頭髮上總抹著一層髮油,梳得整齊光亮,再配上他那高高的個子和鼻樑上那副無邊近視眼鏡,更顯出他十足的儒將風度。在李宗仁與白崇禧共事二十年的時間裡,雖然大部分時間是在戰爭中度過的,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白崇禧剃這麼一個光溜溜的頭。這說明,白崇禧說的不準備回武漢的打算,乃是另一層意思了。

「我離開武漢前,曾請中共軍委副主席周恩來和參謀長葉劍英到寓所敘談。」白崇禧道。

「啊,他們對徐州會戰有何高見?」李宗仁對共產黨方面的意見也很重視,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他更想了解中共對徐州會戰的看法。

「周恩來的意見值得重視。」白崇禧說道,「他對我說,在津浦線南段,已令新四軍張雲逸的第四支隊協同李品仙、廖磊兩集團軍行動。在徐州會戰的作戰方針上,周恩來建議,津浦線南段,應以運動戰為主,游擊戰為輔,國共軍隊運動於遼闊的淮河流域,使津浦線南段的日軍、時刻受到威脅,不敢貿然北上與津浦線北段南下之日軍呼應會師。而在徐州以北,則應以運動戰和陣地戰相結合的方針,守點打援,以達到各個擊破的目的。」

「周恩來有眼光!」李宗仁點頭道,「津浦線南段的作戰,誠為周恩來所言,我三十一軍在明光與敵血戰逾月,我即令李鶴齡將其西撤,敵人以獅子搏兔之力猛撲明光,結果撲了個空,沒有捉住我軍主力。此時我軍卻在敵側突然出現,將敵之後路切成數段,使敵不能北進。徐州以北的滕縣和臨沂作戰,則以陣地戰和運動戰相結合,都打得不錯。」

「委員長派我到徐州來幫德公的忙,是要我們在這裡打一個振奮人心的勝仗。」白崇禧道。

「你剛到,先去休息吧。」李宗仁說道。

「大戰迫在眉睫,沒有功夫休息了。」白崇禧站起來,拿上一支紅藍鉛筆,走到地圖前說道,「滕縣已失,磯谷師團驕狂無比,我估計敵人很可能不等待攻臨沂受挫的坂垣師團會師,也不等津浦線南段的日軍北上呼應,便孤軍直撲台兒庄,以期一舉而下徐州,奪取打通津浦路的首功。」

「對。」李宗仁點頭道,「我已嚴令湯恩伯部進行阻擊。」

「我看,與其阻擊,還不如放進來打。」白崇禧兩手一掐說道。

「你是說,要湯軍團讓開正面,使磯谷師團孤軍深入攻台兒庄,然後集中優勢兵力將其圍殲?」李宗仁問道。

「是這樣。」白崇禧用紅藍鉛筆描著地圖,繼續說道,「守台兒庄的孫連仲部,原是馮玉祥西北軍舊部,該軍最善於防守。如果讓孫連仲部與磯谷師團在台兒庄纏鬥,消耗敵軍有生力量,我們把握時機,命湯軍團猛撲敵後,斷其歸路,使敵進退不能,然後集中優勢兵力,將其包圍而殲滅之。」

「好!」李宗仁很贊同這個意見,當下便作了決定,「為了誘敵深入,我命湯恩伯部在津浦線上只作間斷而微弱的抗擊,然後讓開正面,退入抱犢崮東面山區。敵必以為我軍不堪一擊,舍湯軍團不顧,而直撲台兒庄。」

「德公啊,對這一仗看來你早已成竹在胸啦!」白崇禧見李宗仁的看法與他的觀點處處吻合,便非常高興地說道。

「哪裡,哪裡。」李宗仁謙遜地說道,「沒有你畫龍點睛的那一筆,這個作戰方案就不會那麼完整。這就是李白的妙用啊,缺一不可,蔣委員長在關鍵時刻把你派來徐州與我搭夥,他算是摸准了我們的特性。」

「我現在就執筆擬訂作戰計畫。」白崇禧辦事一向作風乾練,雷厲風行,他坐到辦公桌旁,抽出鋼筆,鋪開紙揮筆便寫。

「嗚——嗚——」

徐州城裡,突然拉響了防空警報。白崇禧皺著眉頭,罵了一聲:「討厭!」仍在伏案疾書。李宗仁忙把他的副官喊來,命令道:「李副官,你馬上帶白副總長到防空洞里隱蔽。」

白崇禧插上鋼筆,將剛寫上幾行的作戰計畫,一把塞到衣袋裡,跟李副官出了辦公室,卻不見李宗仁跟著來,他又返回辦公室,見李宗仁正在點上一支煙,便問道:「德公,你呢?」

「我就在院子里走一走,從來不鑽洞的,你去吧!」李宗仁不在乎地說道。

「李副官,你去吧,我和德公還有事。」白崇禧見李宗仁不進防空洞,他也懶得去了。

李副官見李、白兩位長官都不躲飛機,心裡雖然著急,卻不敢多言,又不敢獨自一個人去鑽防空洞,只得遠遠地跟著他們。原來,長官部內防空設施極差,只有一個可容二十人的小型防空洞,而長官部每日接待的中外記者、訪客及作家不下數十人,因此,每當敵機臨空,警報驟發時,那防空洞便被各種訪客和長官部內膽小的官員佔用。李宗仁從未到那裡去過,警報響了,他只是從容地走出辦公室,到大院的草地上散步,觀看敵機投彈。那些戰地記者,也大多是膽子大的,他們見李宗仁若無其事,便也紛紛鑽出防空洞,就在草地上抓緊時間進行採訪。有幾次,炸彈就落在大院的圍牆外邊,大膽的記者們也被嚇得大驚失色,李宗仁卻談笑風生,處之泰然,使記者們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名美國記者連連伸出大拇指說道:「李長官真將軍也!」

李宗仁不怕炸彈,李副官是知道的,他沒想到剛由武漢後方來的白副總長,也是個不怕炸彈的人。李副官遠遠地站在一座假山旁邊,只見李、白兩位長官走到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樹下,便坐下了。李長官在悠閑地抽著煙,白副總長在膝上鋪一張紙,在寫著什麼。警報聲由斷續變成了連續,表明敵機已經臨空。李宗仁仰頭看時,只見兩架日本轟炸機,俯衝下來,飛得很低,可見機艙內飛行員猙獰的面目。一陣可怖的呼嘯聲過後,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大地開始持續幾分鐘的震顫。老槐樹上的枯葉和枯枝,紛紛被震落下來,觸在李、白的頭上和身上。李宗仁氣呼呼地大罵一聲:「欺人太甚!」白崇禧卻無動於衷,仍在專心致志地書寫著他的作戰計畫。李宗仁忍不住了,伸手在白崇禧的肩頭上不重不輕地敲了一下,忿忿地說道:「我們的飛機都幹什麼去了?蔣委員長把空軍留來幹什麼?留來打內戰嗎?」

白崇禧見李宗仁的火氣那麼大,只好把還未寫完的作戰計畫收到衣袋裡去,神秘地苦笑著問李宗仁道:「德公,你說蔣委員長到底有多少架飛機?」

「你是他的參謀長,比我清楚!」李宗仁確實不知國民黨空軍到底有多少飛機。在兩廣「六·一」事變前,蔣介石的空軍頻頻飛臨柳州、桂林和南寧上空偵察、示威。廣西空軍雖然是些沒有經驗的年輕飛行員,都大膽地駕機升空與蔣機周旋。全面抗戰開始時,廣西空軍有航校一所,一個驅逐機大隊和一個轟炸機中隊,為了抗戰,李、白毅然地把自己的空軍全部交給了中央。廣西空軍歸中央改編後,飛行和機務人員的級別都比原來降低了一級,但官兵們心中只想到為國殺敵,毫不計較個人名位。李、白對此也甚為滿意。但是,李宗仁到徐州快半年了,這幾個月來,幾乎天天都在空襲警報中度過,日本飛機每天兩架,早、中、晚三趟按時飛抵徐州上空俯衝投彈。可是,卻沒見到國軍的飛機迎戰,李宗仁直恨得牙痒痒的。

「以前,我總以為委員長有不少飛機,空軍強大,可是這次由廣西到了南京任職,才真相大白!」白崇禧說道。

「他到底有多少架飛機?」李宗仁追問。

「三百架。」白崇禧伸出三個手指說。

「我不信!」李宗仁搖著頭,「他一定打了埋伏,沒跟你說實話!」

「真的!」白崇禧還是苦笑著,「我真沒想到他的飛機竟少得這樣可憐,且又是那樣殘破和落後!」

白崇禧便把蔣介石空軍的內幕詳細地向李宗仁說了。那是白崇禧抵京不久蔣介石召開的一次最高國防會議上,蔣介石指定由馮玉祥和白崇禧擬訂全面抗戰計畫。為了弄清國軍的實力,一天馮玉祥和白崇禧到蔣介石官邸,專門就空軍的實力問題請示蔣介石。

「委員長,我們到底有多少架飛機?」馮玉樣一坐下便問道。

「這個……這個……」作為中國航空委員會委員長的蔣介石,也不知道他自己的空軍到底有多少架飛機,只得把空軍司令周至柔找來查問。想不到周至柔一張嘴便報告道:「報告委員長,空軍實有作戰飛機三百架。」

「什麼?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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