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回 白日做夢馮玉祥怒斥汪精衛 殺一儆百蔣介石處決韓復榘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中華民國首都南京陷落,國民政府遷至武昌。蔣委員長召開最高國防會議,研討抗戰方略。

「此次抗戰開始迄今,我前線將士傷亡總數已達三十萬以上,人民生命財產之損失,更不可以數計,犧牲之重,實為中國有史以來抵禦外侮所罕覯……」

蔣介石說話聲音沙啞,自得到南京失陷,日軍屠殺我南京軍民數十萬眾,敵酋松井石根大將在我南京國民政府前,舉行規模空前的入城式的消息,驚惶憤慨、惱怒之情,一時俱來,他食不甘味,夜不能眠,深感作為國民領袖和國軍統帥的極大恥辱。南京陷落的第二日,日本成立了以漢奸王克敏為首的華北臨時政府。就在同一天,日本首相近衛文麿發表聲明,十分驕狂地指出:蔣介石的「國民政府已經不成其為一個政府了」。日本滅亡中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蔣介石被逼得再也沒有退路了。

「敵人之侵略中國,本有兩途,一曰鯨吞,一日蠶食,今逞其暴力陷我南京,繼此必益張凶焰,遂行其整個征服中國之野心,對於中國之為鯨吞,而非蠶食,己由事實證明。今大禍當前,不容反顧,唯有向前邁進,如果中途屈服,即是自趨滅亡,永無復興之望,毋寧抗戰到底,終必有轉敗為勝之時……」

蔣介石義憤填膺,聲音十分悲壯,大有與日本一拼到底的氣概。副參謀總長白崇禧接著發言:「首都陷落,我野戰軍損失頗重,舉國震驚。但是,中國地大物博,絕非日本所能鯨吞,而抗日之勝負,不決定在南京一地之失守,或任何一鄉鎮之失守,只有我們全民之心理為抗日,日本無力量,也不能槍殺我所有同胞,佔據我所有領土,由此可見,委座所言之『抗戰到底』,實乃一至理名言!」

自抗戰以來,才半年多的時間,便有平津淪陷,淞滬失守,南京陷落等一連串的挫敗,國軍損失慘重,民心惶惑,士氣消沉。出席會議的黨國要人和高級將領,無不心情沉痛、沮喪,會議廳內,氣氛低沉,人人都感到有一種沉重的壓抑感。蔣介石和白崇禧發言之後,會場出現了暫時的沉默。

「嘿嘿……」

一陣陰陽怪氣的冷笑聲,打破了那短暫的沉默,彷彿在暮色蒼茫之中的古寺里,突然傳來幾聲貓頭鷹似的鳴聲,使人惶然發休,而不知所措。大家不約而同地尋聲張望,卻發現坐在蔣委員長身旁的國民黨副總裁、中央政治會議主席汪精衛臉上掛著一副嘲弄的表情,不由暗自大吃一驚。

「健生兄,適才聽你發表高見,我實在弄不明白,說抗戰就可以了嘛,還要說抗戰到底,這怎麼講啊?請你說說,你的這個『底』是什麼意思。」汪精衛的臉由嘲弄變成了微笑——一副高深莫測的微笑,一種先生考學生的高傲微笑,一種教師爺要在大庭廣眾面前奚落賣藝者破綻的微笑。

白崇禧想不到汪精衛會以這樣的態度對待他,頓時心裡冒出一股火氣。但轉而一想,汪氏矛頭所指,必是蔣介石。蔣、汪從來不合,過去打內戰,彼此利用,互相拆台,倒也無可指責,但是現在國難當頭,汪氏非但不挺身而出,襄贊蔣委員長領導抗日,卻在「抗戰到底」這四個字上大做消極文章,實為不該。白崇禧便嚴正地答道:「汪主席,依本人之愚見,把日本打敗,趕出中國去,就是抗戰到底!」

「嗯——」汪精衛緊皺眉頭,用鼻子長長地「嗯」了一聲,也不知他對白崇禧的回答表示贊成、反對或者懷疑。「嗯」過這一長聲之後,他突然轉過頭來,向坐在旁邊的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馮玉祥問道:「煥章先生,什麼叫抗戰到底的『底』呢?」

馮玉祥把那兩條粗黑的濃眉聳了聳,也用鼻子「哼」了一聲,這才說道:「抗戰到底么?就是把所有的失地都收回來,不但東北四省,就是台灣和琉球各島,都要收回來,並且要日本帝國主義無條件投降,這就是抗戰到底的『底』!」

「嗯——」汪精衛又用鼻子長長地「嗯」了一聲,還是不知道他對馮玉樣的回答到底是贊成、反對或懷疑,那富於表情的臉上,掛著一種令人莫名其妙的冷漠的微笑。

「請問汪主席,你喜歡抗戰到底這個『底』嗎?」馮玉祥那胖胖的臉上,呈現出一副辛辣的微笑,用反唇相譏的口吻向汪精衛問道。

「做夢飛做夢!白日做夢!」想不到汪精衛勃然大怒,那平素保養得很好的、白白凈凈的臉上,唰的一下子紅得發紫,他用手指著馮玉祥和白崇禧,向蔣介石問道:「委員長,他們兩位是做夢不是?」

「嘭」地一聲,馮玉祥拍案而起,厲聲斥責道:「做夢?嘿嘿!汪主席,我們都是在做夢。可你知道嗎?有人做夢是當主人,有人做夢是當奴才!」

馮玉祥對汪精衛的回擊,乾脆利索,辛辣詼諧,機智幽默,白崇禧感到心裡舒服極了。蔣介石見能言善辯的汪精衛竟被馮玉祥這個大老粗說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不斷地用手帕抹著嘴唇和鼻子,狀極狼狽,他會心地笑了笑,說道:「這個,這個,健生兄與煥章兄所說的,這個抗戰到底的『底』,就是我們的民族精神,我們要靠這種精神,去戰勝倭寇,光復國土!」

汪精衛不耐煩地站起來,夾上他的那隻黑亮的皮包,垂頭喪氣地退出了會場。白崇禧望著汪精衛的背影,彷彿看到了天空出現的一片不祥的黑雲。

散會後,蔣委員長把何應欽、白崇禧和陳誠請到他的辦公室,然後拿出一封長長的密電讓他們三人傳閱。何、白、陳把電報傳閱過後,都用眼睛緊盯著蔣介石。原來,這是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剛由徐州發來的密電。報告敵第二軍之磯谷廉介師團,在青城、濟陽間南渡黃河,已進佔濟南。

身為第五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山東省主席的韓復榘,為保全實力,竟令所部放棄濟南,擅離作戰地域,已退至魯酉單縣、城武、曹縣一帶,僅留少數部隊於黃河沿岸與敵相峙。李宗仁見津浦路北段大門洞開,徐州受到威脅,遂嚴令韓復榘將所部開入泰安,以泰山為根據地指揮地方團隊打游擊戰,牽掣磯谷師團南下。不料,韓復榘竟復了李宗仁一個拒絕執行命令的電報:「南京已失,何有於泰安?」李宗仁氣得兩眼冒火,但卻拿韓復榘毫無辦法。韓復榘不僅不願回泰安去打游擊,連山東也不願要了,他將所有公私貴重財物悉數裝上火車皮,由津浦路經隴海路轉入平漢路,一直退到第一戰區的課河一帶。李宗仁見韓復榘竟由山東跑到河南去了,再次嚴令韓執行軍委會關於「各戰區守土有責,不得退入其他戰區」的命令,不得違令擅自退入第一戰區防地。韓復榘同樣復了李宗仁一個馬馬虎虎,滿不在乎的電報:「全面抗戰,何分彼此?」李宗仁見了氣得大叫一聲:「我看你韓復榘不要命了!」遂將韓的所作所為密電報告軍委會。蔣介石對李宗仁的報告非常重視,當即召何應欽、白崇禧、陳誠到辦公室開會。

「這個,這個,你們看怎麼辦好?」蔣介石在辦公室里踱著步,回頭向何、白、陳三人問道。

「怎麼辦?我看就是一個字,」政治部部長陳誠火爆爆地將手往下一劈,嘴裡蹦出一個字來:「殺!」

「對!」白崇禧與陳誠在公開的會議上,幾乎從來就沒有過一致的意見,可是這次竟不謀而合。白崇禧說道:「若讓韓復榘自由進退而不加以制裁,軍紀蕩然,民心喪失,為此不獨參加抗戰的一百八十餘師及四十餘旅喪失信心,全面戰事亦無法指揮,則何以貫徹委座抗戰到底之決心!」白崇禧馬上從韓復榘的言行聯想到汪精衛剛才在會上的態度。

何應欽對此沒有立即表態,他是個慢性子,一向對重大事情不急於表態,囚此很少出岔子。可是,偏偏在不久前發生的「西安事變」中,他因過急行動,欲取蔣而代之,結果差點下不了台。原來,當何應欽得知蔣介石在西安被張學良、楊虎城扣留後,不禁欣喜欲狂,他認為這是取蔣而代的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一反過去那種慢吞吞的脾氣,立即採取積極行動,力主派大軍討伐張、楊,力主派轟炸機群夷平西安,以置蔣於死地,力主迎接尚在國外的汪精衛回國主持大計。他並且已準備好了一套上台後「統一黨國,革新政治」的方案,黨務方面,推汪精衛為國民黨總裁,領導全黨;政府方面,保留林森國府主席職位,以汪精衛任行政院長,孫科任立法院長,於佑任仍任監察院長,宋子文仍任財政部長,白崇禧為軍政部長。軍事方面,何應欽取代蔣介石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以李宗仁、馮玉徉、閻錫山為副委員長。

何應欽正做著「登基」的美夢,誰知「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張學良把蔣介石平安地送回南京。何應欽做賊心虛,驚惶萬狀,只好硬著頭皮向蔣介石報告道:「應欽聞委座在西安蒙難,欲仗大義,伸國法而不得已,乃主張以軍事討逆……」

「嘿嘿!」蔣介石冷笑一聲,說道:「敬之兄,難得你一片好心!」

何應欽聞言,背皮發涼,心中發顫,只等蔣介石的宰割。誰知事後蔣仍重用他,並不追究他的責任,何應欽既感恩戴德,又惶惶不安,從此更加謹小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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