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回 機不可失陳濟棠倉猝反蔣 左右為難黃紹竑奉命「再嫁」

卻說張發奎和第四軍離桂後,李、白仍與陳濟棠合作,借重胡漢民的聲望,以兩廣聯盟反蔣。自非常會議後,廣州國民政府取消,成立了國民黨中央西南執行部和國民政府西南政務委員會兩個黨政機構,兩廣仍呈半割據的獨立狀態。此時,蔣介石正有事於江西,在對紅軍一、二次圍剿失敗後,又接著調集了數十萬,乃至百萬大軍,加緊對紅軍進行圍剿。蔣介石既忙於「剿共」,對兩廣一時無力過問,只好聽之任之。李、白在多次反蔣失敗後,總結經驗教訓,也不敢再輕舉問鼎中原。他們決定在這暫時的和平共處局面之下,抓緊休養生息,養精蓄銳,恢複元氣。鑒於幾年來的粵桂戰爭、滇桂戰爭、湘桂戰爭,桂系與廣東、雲南、湖南都交過戰,為了求得一個喘息的機會,李、白提出了「親仁鄰善」的口號,除與廣東聯盟外,還派代表到湖南、雲南、貴州與何鍵、王家烈、龍雲等聯繫,希望勿再兵戎相見,彼此保持友好安寧。雲、貴、湘、粵這幾個鄰省,都不同程度地害怕桂系,今見粵桂結盟,雲、貴、湘更怕受其侵害,因此都願與廣西和好。省境安寧後,李、白便以卧薪嘗膽,十年生聚的精神,勵精圖治,他們提出一個響亮的口號——「建設廣西,復興中國」。因李宗仁為了鞏固粵桂聯盟,此時不得不長住廣州,建設廣西的任務,便落到了小諸葛白崇禧的肩上。李之對白,一向是專任不疑,由白崇禧放手搞去。白崇禧雖然足智多謀,但在他的思想武庫里,治世之道除了管仲、孔明的謀略外,並沒有什麼新式武器可供使用,他的理想,仍不離王霸之業。李宗仁把廣西的軍政大權交給了他,他便以管仲「作內政、寄軍令」的一套政策,搬到他治下的廣西來,提出了「三自」,「三寓」政策,作為建設廣西的綱領。「三自」政策是:自衛、自治、自給;「三寓」政策是:寓兵於團、寓將於學、寓征於募。白崇禧也知道,當今的中國,雖然也象春秋戰國時代那樣群雄割據,混戰不已,但治世之道,也不能赤裸裸地擺出管仲那一套來,因此,他不得不給他的「三自」政策貼上一張孫中山三民主義的標籤,以便號召。有一天,他到廣西大學去演講,向教職員工闡述他的「三自」政策,他說:「三自政策就是自治、自衛、自給,是根據孫總理的三民主義制定出來的。以為要能自衛,民族才能自由;要能自治,民權才能實行;要能自給,民生問題才能解決。因此,三民主義可以說是三自政策的理想,三自政策可以說是三民主義的實行……」

恰好此時廣西大學校長馬君武先生在座,馬君武是個老同盟會員,三十年前,白崇禧還在老家會仙高等小學,跟李任仁先生念「人之初」的時候,馬君武便在日本東京與黃興、陳天華等人起草了同盟會章程,並在《民報》上撰文倡導民主共和。孫中山在南京成立中華民國的時候,馬君武任實業部次長代理部務。民國十年,孫中山開府廣州,任非常大總統,馬君武任總統府秘書長。一個月後,孫中山派馬君武回廣西任省長,那時,白崇禧和黃紹竑還在百色當營長。馬君武自從在貴縣羅泊灣遭俞作柏部襲擊後,到廣州不久即去上海,直到民國十六年黃紹竑當了廣西省長才請馬君武回桂創辦廣西大學並任校長。馬君武一心辦學,短短几年間,便把廣西大學辦得頗有名望。但是,馬君武對白崇禧的「三自」「三寓」政策甚為不滿,因為「寓將於學」一項,必須在學生中實行軍事訓練。馬君武抨擊此項最力,指責白崇禧軍人不懂教育,蹂躪學界。只顧軍事,不顧其他,有如頭重腳輕,欲行不得。白崇禧聽了雖然氣憤,但因馬君武資格太老,名望太高,一時也不敢動他。這次,馬君武見白崇禧滔滔不絕地講著「三自」政策,還把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也扯上了,心中一時火起,遂插話道:「白副總司令,『三自』政策好是好,我看如果再加一『自』,那就更好了。」

白崇禧一愣,心想這馬老夫子一向和他唱對台戲,何以今天倒貢獻起建議來了?只得把話打住,問道:「不知馬先生有何高見?」

「這一『自』,就是『自殺』!」馬君武站起來,用手杖使勁戮著地板,大聲說道:「自治、自衛、自給——自殺!」

白崇禧氣得臉都發青了,他是個鐵腕人物,豈容別人反對他的政策,因此馬君武只得辭職走開。白崇禧即令廣西省主席黃旭初兼任西大校長。白崇禧在貫徹他的「三自」「三寓」政策中,雖然專橫跋扈,雷厲風行,但卻頗能以身作則。他提倡廉潔苦幹的精神,自己平日身穿一套粗布灰軍裝,腰上扎條皮帶,戴只灰布軍帽,腳穿青布鞋,象士兵一樣打著人字裹腳。只因他戴著一副無邊近視眼鏡,才象一個參謀軍官,不然便是一個十足的桂軍士兵了。他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從無倦意。不但衣著樸實,吃的飯食也甚為簡單,不招待來賓貴客,不設宴會。白崇禧精明能幹,艱苦奮鬥,手段強硬,在他督率之下,廣西從上而下,刻苦奮鬥,蔚然成風,賭博、貪污之事極少,社會風氣為之一變。經過幾年的生聚,無論財力、軍力、民力皆得到較大的恢複和增長。在全國一派混亂破敗的形勢下,廣西儼然已成模範之省焉!

有國聯遠東調查團團長李頓者贊曰:「假如中國有兩省這樣干去,日本就不敢侵略滿洲了。」

德國駐粵總領事官阿登伯博士到桂視察商務,亦贊曰:「由梧到豈沿途所見,覺廣西秩序甚佳,各項建設已有顯著之進步。」

日本記者和田濟嘆曰:「廣西有著險峻的地形,慓悍的軍隊,名戰的將領,和大廣西主義的精神,誰想把他蹂躪,我敢說是徒然空想。」

國立北京大學文學院院長鬍適評論曰:「廣西給我的第一個好印象,是全省沒有迷信的戀古的反動空氣;廣西給我的第二個好印象,是儉樸的風氣,一進了廣西境內,到處都是所謂『灰布化』;廣西給我的第三個好印象,是治安。廣西全省只有十七團兵,連官兵共有二萬人,可算是能裁兵了,但全省無盜匪,人民能享受治安的幸福。」

抗日名將蔡廷鍇將軍在他的回憶錄中對當時經過廣西的情形,亦有記述:「由我這幾天旅行,我得到了一個感覺,從公路我們可以看到,或者說可以推斷廣西、廣東、湖南的政治的成就。在廣西、湖南的公路,都平坦良好,可是一過宜章,踏上廣東地,那就不同了,簡直是初築的路胚,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行車時,常把我們拋起與車頂相撞,討厭極了。廣東亦不比廣西、湖南窮,正相反,廣東是南方最富的省,器具、材料並不比別省缺乏,這種破爛的公路,實顯現了過去政治的腐敗。」

時任上海《新聞報》記者,後任《大公報》和《新華日報》記者,在抗戰中成為名記者的陸治先生,在三十餘年之後,撰文回憶他當年到廣西採訪的情景時,這樣寫道:「初次到廣西給我的印象是辦民團,實行軍訓,走向全省皆兵,這對當時許多人主張抗日救亡也起鼓舞作用。尤其重要的,八年抗戰中,廣西出兵員之多,僅次於四川,而桂林與柳州兩地也曾在戰時發揮過基地的作用。」

白崇禧不愧是統兵的強將,治世的強人。三國時代,給諸葛亮幾十年的偏安局面;然而民國年間,對小諸葛卻頗為吝嗇,只給他幾年時間。正當白崇禧醉心於實施他的「三自」,「三寓」政策的時候,統治廣東的「南粵王」陳濟棠也正醉心於他的「事業」之中。

「大哥此次進京,有何觀感?」

陳濟棠在廣州梅花村三十二號他的公館裡,手托水煙壺,向剛從南京回來的胞兄陳維周關切地問道。

「好!好!好!」陳維周點著頭,連說了三個好字。他身著綢長衫,搖一把大摺扇,留兩撇八字須,把鄉村學究、師爺、道公和風水先生的特點集之於一身,看起來很有點不倫不類的模樣。

「如何好法?」陳濟棠問道。

「據我此次進京觀察蔣介石的相格運氣,和到奉化看蔣家的祖墳風水,蔣介石氣運將終,明年便要垮台,且將一蹶不振,而伯南你的相格高貴,大運已到,風水又好,必有很大作為,不應坐失時機。」

「好!好!好!」陳濟棠掂著手中的銀制水煙壺,也連說了三個「好」字,彷彿他手上已經托著蔣介石的江山了。

原來,陳濟棠在古應芬的撮合下,聯合桂系和國民黨內的反蔣派開府廣州,割據嶺南後,他乘時趨勢,完全控制了廣東的軍政大權,成了名符其實的「南粵王」。可是好景不長,不久古應芬因拔牙死去,之後撐著西南反蔣局面的黨國元老胡漢民也因腦溢血去世,陳濟棠政治上頓失依靠。軍事上,蔣介石集中了一百萬大軍,在第五次圍剿中,摧毀了江西紅軍的根據地,紅軍被迫長征,遠走陝北。陳濟棠與蔣介石在軍事上的緩衝區頓告消失,陳、蔣兩軍短兵相接,衝突在即。而蔣介石在解決江西蘇區後,正在醞釀解決廣東問題。

蔣介石乘胡漢民去世之機,派司法院長王寵惠來粵弔喪,向陳濟棠提出取消西南執行部和西南政務委員會,改組廣東省政府,改組陳濟棠的第一集團軍,各軍、師長由蔣介石的軍委會重新任命,以中央銀行的法幣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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