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回 頑石點頭古應芬詭說陳濟棠 受騙上當張發奎絕情汪精衛

在廣州的東堤和東山之間,有個小小的島嶼,名叫二沙島。島上有座建築別緻秀麗的頤養園,它的全稱是「珠江頤養園留醫院」,人們通常只稱它頤養園。園中曲徑迴廊,樓台亭閣,翠竹綠樹,水榭荷花,景色如畫,它象露出珠江水面的一顆寶石,日夜閃爍著迷人的光彩。園中最豪華的建築名叫紅樓,樓前有一方很大的池塘,塘中栽荷花,成群的紅鯉,在悠閑地結伴嬉戲。坐在樓上的欄杆旁,可以飛釣自樂。夏夜裡,憑欄遠眺,可見珠江上小艇悠然,幾點螢火與江上漁火相映,閃閃忽忽,耳畔蛙聲蟲鳴,更使人心曠神怡,陶醉在這詩情畫意之中。

陳濟棠毫無閑情逸志。他身著長袍,左手端把銀制的水煙壺,右手指夾著一支長長的紙媒,正在這寬大幽靜的附台上轉著,轉著。他忽而跳上一張紫檀木太師椅,雙腳蹲在椅面上,「呼哧呼哧」地吹燃手中的紙媒,點著水煙壺煙鬥上的煙絲,嚯嚯嚯地抽起煙來。抽了幾口,他又不耐煩地從椅子上跳下,在陽台上獨自轉著。他從內陽台轉到露天陽台,將身子背靠在欄杆上,這裡看得見頤養園的正門,那古典園林式的門樓,正中上方鑲有「珠江第一島」的橫額。不過,從紅樓上看去,只能看得見門樓後上方的「雲山在望」幾個飄逸的大字。遠遠望去,可見雄偉的白雲山。門樓後是座小院,有幾叢俊逸瀟洒的紫竹,而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那座「點頭石」的假山。此乃嶺南名畫家高劍父用士敏土仿姑蘇城有名的點頭石形狀製成,上刻一尺見方的「點頭」兩個大字,其下碑石刻有「姑蘇城外,有點頭石,相傳生公說法,頑石點頭,高侖劍父,仿製成此,雖非頑石,亦號點頭……」

「我點不點頭呢?」陳濟棠兩眼盯著院子中那座「頑石」,愣愣地出神。

陳濟棠自從到南京奉蔣介石以軍力相助黃紹竑打回廣西,收拾桂局的指令後,回到廣州即乘海虎艦上溯梧州,與他手下大將余漢謀密商。那余漢謀頗有謀略,他對陳濟棠道:「伯公,我們怎可為人火中取栗?」

「可這是老蔣的意旨,怎好違抗呢?」陳濟棠當然不願為黃紹竑火中取栗,這除了犧牲自己的兵力和糧彈外,他還有著一種最大的顧慮,那就是對黃紹竑從廣西跑到南京的意圖,他甚感懷疑,或許這是李、黃、白對蔣對粵實行的一種緩兵計,特別是那個小諸葛白崇禧,詭計多端,陳濟棠生怕黃紹竑與李、白預謀,從中算計他。目下他心裡很不願意命余漢謀再沿江而上,冒孤軍深入之險,但又怕蔣介石追究他抗不從命,因此左右為難。余漢謀探知陳濟棠的心意,便建議道:「白公可在梧州設立總部前線指揮所,表面上虛張聲勢,實際上卻按兵不動,如果老蔣追究起來,伯公就推說需裡應外合方能成事,把責任全部推到黃季寬的身上。」

「好,就這麼辦!」陳濟棠便在梧州設立前線指揮所,表面上張揚一番,此舉頗弄得梧州沿江上下風聲鶴唳,人心惶惶,以為粵桂之間又要開戰了。

陳濟棠正在梧州虛張聲勢,這一日,忽見他的盟兄古應芬匆匆來訪,陳濟棠甚感詫異,忙問道:「勷勤兄 身為國府文官長,從南京千里迢迢到此,不知有何貴於?」

古應芬忙把陳濟棠拉到一旁,悄悄說道:「展堂先生被老蔣扣留了!」

「啊!」陳濟棠眨巴著他那雙有些混濁的眼睛,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古應芬便將蔣介石打垮馮、閻、桂系之後,野心膨脹,要提前召開國民大會,制訂約法、憲法,以便登上總統寶座,實行更大的獨裁,說到胡先生如何維護黨統、法統,反對蔣的做法,胡、蔣兩人如何爭吵,蔣如何扣胡,他如何上湯山探望胡,胡如何暗中囑他南返,請陳樹起反蔣旗幟,開府廣州等等情況,詳細向陳濟棠說了。陳濟棠覺得此舉事關重大,忙問古應芬道:「我們今後怎麼辦?」

「梧州不是商量大事的地方,請伯南兄立即返回廣州去,以便確定方針大計。」古應芬道。

陳濟棠向余漢謀匆匆交代過後,便和古應芬乘海虎艦急忙返回廣州。一路上,古、陳二人相對而坐,古應芬對開府廣州,早有腹案,他對陳濟棠道:「要救胡先生,必須儘快揭櫫反蔣,開府廣州。我已醞釀得甲、乙兩案:甲案是與陳真如合作一同反蔣;乙案是聯合廣西的李、白,兩廣合作,共同反蔣。」

「嗯。」陳濟棠點了點頭,不知他是贊成甲案,還是乙案,或者甲、乙兩案都贊同。

「伯南老弟,你是主將,主意怎麼拿,你明白對我講吧。」

「嗯。」陳濟棠又點了點頭,說道:「盟兄的事,就是我的事,盟兄要救胡先生,小弟甘願兩肋插刀。」

「我說的這兩案,你看哪一案合適?」古應芬見陳濟棠遲遲不肯表態,忙催促道。以他之意,陳濟棠一返回廣州,就必須發出討蔣通電。

「陳真如嘛,」陳濟棠一邊嚯嚯嚯地抽著水煙,一邊說:「他是個陰險的軍人政客,和老蔣一個鼻孔出氣,如果把這一計畫告訴他,老蔣豈不很快就摸准了我們的底?」

「唔,」古應芬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上的稀疏鬍鬚,「看來老弟是要實行乙案了。」

「廣西李、白,雖然反蔣,但他們與老桂系陸榮廷一脈相承,對廣東賊心不死,白崇禧詭計多端,跟他們聯合,是與虎狼同居呀!」陳濟棠又嚯嚯嚯地吸了幾口煙,訕笑著,「盟兄,人們不是在背後說我是豬么,李、白見了我,他們那口水不要流三尺長才怪哩!」

「真如不可靠,李、白不能聯,老弟,你自己的資望和力量都不足以號召呀!」古應芬有些急了。

「這事情重大,我回去必須和部下好好商量。」

「老弟,」古應芬更急了,「我們要不快點動手,胡先生即使不被老蔣害死,也會氣死,病死的!對此,你怎能無動於衷。你想想,當年我是怎樣幫助你的?」

古應芬對陳濟棠的扶植,據說頗似張靜江對蔣介石一般,恩重如山。早在民國十年的時候,陳濟棠還是粵軍第一師第二旅的一名團長,古應芬任孫中山大本營的秘書長,古向中山先生保薦了陳濟棠當旅長。後來,又經古的活動,陳濟棠得赴蘇聯考察。陳回國後,古應芬請第四軍軍長陳濟深升陳為第十一師師長。古應芬時任廣東財政廳廳長,利用職權,以大量金錢支持陳濟棠擴軍,培植羽翼,企圖稱霸廣東。古、陳又結為「金蘭」之交,陳拜古為盟兄,言聽計從。當蔣介石扣留李濟深於湯山後,古應芬又支持陳濟棠在廣東篡奪了李濟深的軍權。不到十年的時間,古應芬把陳濟棠由一名小小的團長推上了稱霸一方的軍閥。陳濟棠對古應芬之恩,自然不能忘懷。但是,陳濟棠對於反蔣,又頗多顧慮。蔣軍大量集結贛南「剿共」,陳銘樞的蔣、蔡兩師又駐在福建,陳濟棠即使聯合廣西李、白反蔣,蔣介石要收拾他也易於反掌。地盤、軍隊、權力在陳濟棠眼中,比一百個胡漢民都還重要得多。

「盟兄之恩,重於泰山,濟棠怎敢淡忘。但反蔣大事,在內部統一決心之前,切不可輕舉妄動。」陳濟棠一邊吸煙,一邊看著手中心愛的銀煙壺,彷彿那水煙壺也發出「不不不」的聲音似的。

「你不反蔣,你以為老蔣就會放過你嗎?」古應芬對自己這位視地盤如性命的盟弟,比誰都更了解,他知道,對陳曉之以「理」或「義」是難以說動的,只能以「利」、「害」相告,「老蔣把陳真如放在廣東,是何意圖?你的部隊在西江一帶與桂系作戰,陳真如趁機在省內擴充了四個保安團。他上有老蔣的支持,外有蔣光鼐、蔡廷鍇兩師駐在福建窺粵,內有四個保安團在身邊相助,老蔣要把你一腳踢開,簡直比踢一隻皮球還容易。」

陳濟棠兩手緊緊地抓著水煙壺,好象那是他手裡的廣東地盤一般。

「老蔣對你是很不放心的,他不是要你裁減軍隊,削減軍費嗎?」古應芬進一步攻心。

陳濟棠當然知道,蔣介石不久前指責他每月在廣東開支軍費四百三十萬元過巨,一定要他將軍費核減為每月二百五十萬元。如果照老蔣的指令辦,陳濟棠的軍隊就差不多要縮減一半。地盤是陳濟棠的性命,軍隊則是陳濟棠的命根子,老蔣要他裁軍,等於要他的命!「哼!你准陳和尚擴軍,卻要我裁軍,我才不上你的當。」陳濟棠咬著牙,不但拒不裁減軍費開支,還偷偷地把在梧州每月搜刮廣西正什稅八十萬元用來增加軍費開支。蔣介石知道了,又下令要陳濟棠派其所屬部隊入贛「剿共」,以分陳之軍力和財力。陳濟棠又以需陳兵西江,防堵李、白、張為由,拒不派兵入贛。現在,古應芬把話說到刀口上,陳濟棠深感反蔣難,而跟蔣亦難。

古應芬說了「害」,又接著說「利」:「老弟,不是為兄來拖你下水。這些年,我是一步一步把你往上推呀。你跟著老蔣,是絕無好結果的。象胡先生這樣的人,為老蔣幫了多大的忙,可是老蔣他一夜之間就翻臉不認人,說扣就扣。老弟你的資歷、名望、地位,對蔣的作用,比胡先生差夭遠,老蔣整你,簡直象踩一隻螞蟻!」陳濟棠被古應芬說得心裡發涼,猛地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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