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回 地上神仙黃紹竑逍遙香港島 籠中黃雀胡漢民被囚雙龍巷

民國二十年一月二十五日,國民政府主席蔣介石在南京黃埔路中央軍校他的官邸接見剛剛抵寧的黃紹竑。

「季寬兄脫離李、白,擁護中央,很好!這個,是很好的!」蔣介石對黃紹竑前來歸順大加讚許。

「主席,我是再也不願打內戰了。」黃紹竑搖著頭,似乎很有些慚愧的樣子,說:「今後我願在主席的領導之下,做一點力所能及的,有利於國家的事情。」

「嗯,很好,這個,是很好的!」蔣介石又讚許道,「要是李、白都象你這樣深明大義,事情就好辦了。目下,國家既有內憂又有外患,欲使國家實現真正的統一,必須首先清除反對中央的軍閥勢力和扛西的共匪。季寬兄到中央來,一定會有所建樹的。」

黃紹竑明白,蔣介石會讓他去幹什麼,卻裝得極為誠懇地說道:「紹竑乃一介武夫,在軍閥混戰中,破壞了國家,今後希望為國家的建設儘力。」

「嗯,很好!」蔣介石點了點頭,「目下,北方馮、閻的反動勢力已被徹底消滅,環顧中國,只有你們大半個廣西和小半個江西尚與中央對抗。江西共匪,佔領贛南為根據地,企圖武裝奪取政權,吾人是黃帝子孫,與共黨勢不兩立,中央有把握消滅赤禍!」

蔣介石盯了黃紹竑一眼,嚴厲地說道:「廣西問題,必須馬上解決,一定要將李、白捉拿解京究辦,犁庭掃穴,使桂系勢力永不能滋生!」黃紹竑面色惶恐,不敢說話。

蔣介石又盯了黃紹竑一眼,接著說道:「季寬兄應當為中央解決廣西問題貢獻力量。我準備提請國民政府,任命你為廣西善後督辦。」

「主席……」黃紹竑內心暗喜,面色仍帶惶恐,正要推辭一番,蔣介石卻不讓他說下去。

「放心,我即命陳濟棠來京,著陳轉令余漢謀部,予你以必要的助力,使你能順利返桂辦理廣西善後事宜。」

談話到此結束,黃紹竑懷著且喜且憂的心情,回到下榻處的安樂酒店。這安樂酒店在南京也算得上流酒店,酒店的老闆不是別人,正是黃紹竑從前的上司——當年的模範營營長馬曉軍。自從黃紹竑奪了馬曉軍的「本錢」,將馬部幾百殘兵率領投奔李宗仁後,馬曉軍曾到容縣陳家祠堂來找黃索還老本,黃紹竑把他嚇跑之後,他一直懷恨在心。今見黃紹竑宣布脫離李、自,隻身來京歸順中央,馬老闆認為正是報仇雪恨的時候,便糾集一小撮人,包圍黃紹竑住的房間,大貼標語。一時間,南京街上和安樂酒店旅館部即出現了許多「打倒破壞國家統一的罪魁禍首黃紹竑!」、「打倒替桂系實行苦肉計的奸賊黃紹竑!」、「打倒欺騙中央的黃紹竑!」的標語。馬曉軍又上書國民政府,要中央懲辦黃紹竑,不要為其「苦肉計」和「緩兵計」所蒙蔽。

黃紹竑躲在旅館房間里,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他既怕馬曉軍派人衝進來將他毒打一頓以解當年被奪權之恨,又怕這一陣風波攪亂了他的計畫,使蔣介石懷疑他是與李、白密謀打入中央的認因為他在香港的時候,港粵報紙便曾揣測他是假投降,用孫行者鑽入鐵扇公主腹中翻跟斗的辦法,替桂系解脫困境。黃紹竑一邊命他的兩名隨從把守房門,一邊在房中急切走動謀思對策。他忽然發現桌上有一部電話機,便抓起話筒,給蔣介石的侍從室打電話,不一會,話筒中便響起蔣介石那寧波腔:「季寬兄放心,我即命人前去彈壓,這個,中央是絕對相信你的,不要顧慮,唵,不要顧慮。」

黃紹竑明知,蔣介石是不會絕對相信他的,只不過欲利用他在桂系中的影響,來收拾李、白罷了。而黃對蔣,也是出於一種利用,他要利用蔣介石消滅桂系的迫切心理來達到升官發財的目的。現在,既然蔣介石要利用他,就不會讓馬曉軍搗亂。果然,蔣介石放下電話筒不久,幾輛警車和一隊警察,便開到了安樂酒店門前,首都警察廳廳長吳思豫親自前來替黃紹竑解圍,警察們一頓棍棒,將鬧事者驅散了。馬曉軍本是個膽小如鼠的人,經這一彈壓,嚇得再不敢亂說亂動,每日只以好酒好菜招待黃紹竑。一個星期後,陳濟棠奉召到京,蔣介石在官邸同時召見黃紹竑和陳濟棠。蔣介石命令陳濟棠以軍事力量幫助黃紹竑上台行使職權,著陳回去即在梧州設立前線指揮所,命余漢謀部溯江而上,進攻廣西。又命黃紹竑隨陳返回梧州,設立廣西善後督辦公署,收拾廣西局面。陳濟棠領命,唯唯而退。蔣介石留下黃紹竑,將一張面額二十萬銀元的支票交給黃,囑道:「這是給季寬兄籌備就職用的,請先收下,如果以後有更多需要的話,隨時可以打電報來要。」

黃紹竑收下那二十萬元支票,說道:「廣西民風強悍,一向仇視客軍,近年來,中央軍、湘軍、粵軍、滇軍數次入桂,皆遭失敗,中央如用武力解決李、白,恐怕曠日持久,不僅地方糜爛,還將影響江西的剿共戰爭。」

黃紹竑正是不想打仗才從廣西跑出來混的,如果他再回梧州去,跟在余漢謀的粵軍屁股後面與李、白打仗,不見得能將李、白消滅,如果失敗,既不能見容於李、白,也不能見容於蔣介石,結局不堪設想。即使消滅了李、白,桂系徹底覆滅,蔣介石也不見得會重用黃紹竑。黃紹竑希望在蔣介石和桂系之間有一種平衡,一種可以走鋼絲的平衡,他可以憑著自己的手段,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去,又從那一頭走到這一頭來,兩頭的好處他都可以分享。既然中國這塊土地上能造出那麼多的派系來,為什麼不可以造出一些專吃派系摩擦飯的人來呢?打,需要人煽風點火;和,需要人奔走牽線,黃紹竑是個自信「天生我才必有用」的人,這個時代也正好成全了他。

「嗯,季寬兄到底認為怎麼好呢?」蔣介石也覺得黃紹竑的話不無道理,兩個月前,他命前敵總指揮張輝瓚率十萬人進入江西剿共,他親自指示張輝瓚採取「並進長追」的戰略,以主力五個半師由南昌西南的上高、高安、萬壽宮、樟樹等地分路向吉安、吉水、永豐、樂安、宜黃等地進攻。國軍進至龍岡,受敵包圍,前敵總指揮張輝瓚以下九千餘人被俘。蔣介石的圍剿以損兵折將慘敗告終,他又氣又驚,正在調兵遣將,準備對江西紅軍實行第二次更大規模的圍剿。在此情況下,他當然不可能拿出更多兵力來對付廣西李、白。

「介公前年解決武漢問題,兵不血刃而收奇效,其後又有呂煥炎、黃權、蒙志、楊騰輝等人舉事,李、白最怕介公這一著啊!」黃紹竑簡直摸透了蔣介石的手腕,忙順膝摸瓜獻計。

「嗯,這個,這個,好,就這麼辦,需要款項你隨時打電報來,錢要捨得花,不必計較,錢是不必計較的,唵。」蔣介石對用金錢收買分化敵方,從不吝嗇,因為這個勝利來得容易。若論軍事才能,蔣介石本在李、白之下,但是,蔣介石用金錢收買、分化、瓦解敵方將領的本事,在中國軍事史上,他則是個特殊的天才。李、白之敗,馮、閻之敗,唐生智、李濟深之敗,莫不是敗於此。蔣介石以十萬之眾,打不過四萬紅軍,那是他的金錢花不到共產黨那裡去,這個看家本領使不上,蔣家軍便只有一敗塗地了。因此,對黃紹竑的建議,蔣介石很快便決定了下來。

黃紹竑從蔣介石的官邸出來,找著陳濟棠,與陳合計了一番,他請陳先回西江去布置,他在上海還要逗留數日。陳濟棠外號「陳瘟豬」,又名「陳福將」,才幹平平,這幾年來卻扶搖直上,取代了李濟深在廣東的地位。不過,他對李宗仁、白崇禧、張發奎的聲望卻總有幾分畏懼。民國十七年東江大戰,陳濟棠和陳銘樞率部在五華與張發奎的第四軍相遇,陳濟棠的部隊剛一接戰便吃了「頭喚湯」,首先敗陣,影響了陳銘樞的蔣光鼐、蔡廷鍇兩師的軍心,動搖了全線陣腳,陳銘樞無法支持。迫得向興寧敗走。第四軍第十二師師長吳奇偉,令部下打出兩面黃旗,一面上書「活擒陳和尚」 ;另一面上書「生削陳瘟豬」,銜尾窮追兩陳。若不是黃紹竑率大軍趕到相助,二陳說不定真的被「活擒」和「生削」了。二陳主持廣東軍政大權後,桂、張軍先後兩次侵粵,雖遭失敗,但目下他們驅逐了滇軍,軍威復振說不準有再次圖粵的打算。

因此,陳濟棠受命後,不敢怠慢,便急於趕回廣東到梧州布置。他對黃紹竑道:「請季寬兄在上海辦完事,即回梧州去坐鎮。」

「一定,一定。」黃紹竑連連點頭。

其實,黃紹竑在上海哪裡有什麼事辦,他頭上戴著蔣介石封的廣西善後督辦的桂冠,手裡抓著蔣介石送的二十萬塊錢,心裡痒痒的,他要在上海這花花世界裡聲色狗馬盡情地玩樂一陣。玩夠了,他才回到香港。陳濟棠聽說他回到香港,即派人去催他快到梧州坐鎮,黃對來人說:「告訴伯南兄,我在上海辦事累了,需暇整幾日。」黃紹竑在香港「暇整」,他把蔣介石給的那二十萬元就職籌備費在九龍窩打老道買了三幢洋房,舒舒服服地住了起來。進新房的那天,他邀請一班故舊老友來吃酒慶賀。夜深人靜,客人散盡,黃紹竑醉意朦朦,翹著腿,愜意地搖晃著,對夫人蔡鳳珍道:「我們在香港總算有了自己的房子啦!」

蔡鳳珍在欣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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