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回 分道揚鑣李宗仁送別黃紹竑 欲擒故縱白崇禧懲處楊騰輝

卻說南寧城內軍民,被滇軍圍困了近三個月,到十月初邊,所有大米、麵粉、雜糧都已食光,最後被迫以黑豆充饑,黑豆無多,到十月十日左右,黑豆皆已食盡,城內絕糧,軍民恐慌。守城總指揮黃旭初急電白崇禧告急,白複電約以十月十三日援軍到時,城內部隊沖圍而出裡應外合夾擊滇軍。

黃旭初接電後,即與守備司令韋雲淞和參謀長陳濟桓商議。

韋雲淞將信將疑,說道:「滇軍以重兵防守高峰坳,我援軍如何能通過,恐怕白老總是要我們望梅止渴吧!」

陳濟桓也搖頭不語。黃旭初想了想,這才說道:「銀屏山有條秘密小路,是土匪往來於邕武之間的必經之路,我料定健公必率輕裝健兒偷渡此徑,以奇兵突出城下。十三日城外定會聽到槍聲。」

「你怎麼知道有這條小路?」韋雲淞和陳濟桓雖久駐南寧,但對此卻一無所知,今聽黃旭初這一說,感到好生詫異。

「馬君武先生當省長的時候,我在省府做軍務科長,馬省長要我做衛戍南寧的軍事計畫,我到牢里提審了幾名慣匪首領,是從他們口中得知的。」黃旭初道。

「啊!」韋、陳二人對此不得不佩服黃旭初的細心周到。

「這事,請你們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黃旭初最怕說破白崇禧的奇謀妙計,招來猜忌之禍。但他見韋、陳二人對裡應外合信心不足,到時影響作戰,事關重大,這才不得不將那條小路披露出來。

「嗯。」韋、陳二人並不知黃的心計,只以為這是軍事秘密不可告人,遂點頭應允。

「今夜,你們派人將城東北方向的城牆秘密挖開幾處缺口。但城牆的外面仍以單層磚砌好,免為敵人察知。」黃旭初命令道。

「是。」韋、陳二人齊答。

十月十三日上午九點鐘左右,只聽邕賓路二塘、三塘一帶,傳來密密麻麻的槍聲。韋雲淞和陳濟桓驚喜地跑來向黃旭初報告道:「援兵到了!」

「除留一連部隊和警察隊守城外,所有部隊在東門城牆下集合,聽我訓話!」黃旭初下達命令。

城內守軍都聽到了邕賓路上的槍聲,一時振作起來,都奉令到東門城下集合。他們已經兩天沒有吃到一點食物了,飢腸轆轆,兩眼發花,兩膝發軟,許多人只得將手中的步槍當拐杖用。來到東門下,忽然聞到一股誘人的黑豆香味,一雙雙眼睛都貪婪地睜得老大。

「弟兄們!」守城總指揮官黃旭初站在石階上,他臉色黃瘦,那本來就有些下陷的雙眼,現在象快乾涸現底的兩眼老井一般。「我們的援軍已經打到長堽嶺一帶了。而我們城中的軍糧,兩天前就已食盡,這一擔黑豆,是我們最後一把糧,我們兩干多人,每人分攤一口。今晚的糧食,是在城外的浪邊村籌集,大家沖得出去就生,沖不出去即不戰死亦必餓死!」

說罷,黃旭初、韋雲淞、陳濟桓與士兵一樣,都到鍋邊用碗領了一小勺煮熟的黑豆。兩千餘人的隊伍,象一大片乾涸龜裂的禾田,灑下去幾小勺清水,雖不能滋潤禾苗,但卻刺激出來一股無比旺盛的求生的慾望。隨著一聲炮響,經預先挖開又偽裝了的城牆缺口,被轟然推開,兩千餘守軍奪門而出,如洶湧的潮水,滾滾而來。滇軍在長期圍城中,早已在城外築有堅固的環形工事,今見城內守軍傾城而出,吶喊呼嘯,兇猛異常,即進入工事堵擊。在滇軍的輕重機槍的猛烈掃射下,桂軍一片片倒下,率隊衝鋒的守城指揮官韋雲淞也被槍彈擊傷倒地。黃旭初和守備司令部參謀長陳濟桓皆抱必死之決心,督隊衝鋒。士兵們見指揮官們與自己吃同樣一份黑豆,一樣冒死衝鋒,韋司令且已在彈雨中倒下,更把生死置之度外,前仆後繼,奮不顧身衝擊前進,遂一舉突破滇軍的外圍工事。黃旭初率軍衝出城後,正是白崇禧和廖磊在長堽嶺處於極端困境之時,白、廖正在組織殘部作孤注一擲之舉,因此戰場上槍聲沉寂。黃旭初大吃一驚,暗叫不妙,除派人去探聽情況外,臨時決定將部隊拉到青山塔一帶,待與援軍聯繫上再作決定。走不到半小時,忽聞長堽嶺和金牛橋一帶槍聲復又大作,探聽情況的人回報,援軍正與敵激戰於金牛橋。黃旭初即將後隊改作前隊,向金牛橋急進,抵達紗帽嶺時,即與敵接戰,黃率隊一路猛打,將滇軍壓到葛麻嶺和官棠村一帶。恰在此時,張發奎和楊騰輝率後續部隊亦已到達,三面夾擊,滇軍不支,倉皇向橫塘方向退卻。黃旭初在官棠見到白崇禧,驚問道:「健公,你是從天上飛下來的吧!」

「哈哈!」白崇禧發出一陣得意的大笑。

由於滇軍只盯著高峰坳,圍城部隊被桂軍裡應外合擊破,援救不及,全線崩潰。白崇禧也不入城,令楊騰輝率第十九師銜尾追擊,他親率廖磊師和楊俊昌、覃興兩團分乘電輪,溯江西上,搶佔百色,前後夾擊滇軍。滇軍見前後受敵,不敢戀戰,慌忙由平馬繞道七里,徑向羅里逃竄,退回雲南去了。滇軍圍城三月,反被桂軍擊敗,損失慘重,計死傷和逃亡者達三分之二,毫無所獲,與入湘的桂、張軍情形極為相似,彼此混戰一場,損兵折將,塗炭生靈,只便宜了蔣介石。

滇軍既已敗退,佔據賓陽蘆抒一帶的粵軍余漢謀部,頓感陷入孤立無援之中,只得撒出賓陽,經貴縣、桂平退到梧州去了。整個廣西,除梧州一城及百色少數山區外,又奇蹟般地重新回到李、白手中。

這天,李宗仁偕黃紹竑由柳州到達南寧,解圍後的南寧,雖然千瘡百孔,破爛不堪,但軍民人等皆面帶喜色,居民們又在忙著重建家園。李宗仁對黃紹竑道:「我們廣西人,真有螞蟻那種精神,不管你把它們的窩捅得多麼爛,它們照舊又能很快地修復過來!」

黃紹竑沒有說話,只是獨自到東門外看了看他岳父蔡老闆從前開的照相館,見房屋依舊,卻是門面緊鎖,無人光顧,黃紹竑嘆了一口氣,仍回到南門外他的舊寓竹園閑居。李、白很忙,幾乎整天都在開會,只有晚上才抽點時間來竹園著望黃紹竑。竹園是一大片果園,遍種荔樹、龍眼、楊桃、柑、橙和香蕉,秋末冬初,南國依然一片蔥綠,竹園裡的果木,綠色中綴著點點金黃,橙樹碩果累累。園中一棵碧綠的相思樹,樹上的果夾里露出紅褐色的種子,這是唐代大詩人王維曾在詩中寫過的生在南國的紅豆。黃紹竑看見這相思子,不禁驀地思念起遠在香港的嬌妻愛子來。他當省主席住在南寧的時候,常和夫人蔡鳳珍在這果園中漫步閑談。如今他個人在園中蹈蹈獨行,真是感慨萬端。他已經下定決心,離開廣西,到外頭去混。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回來時,不知這果園是否還是屬於他的!到南寧的第二天,李、白曾來竹園,與黃紹竑在園中的一張石桌上飲酒漫談。他們勸黃紹竑,廣西政權已經恢複,他不願干軍事,可以專當省主席,從事省政建設,何必一定要走?黃紹竑只是苦笑搖頭,他早已思考過了,目下李、白雖然從粵軍和滇軍手中奪回了廣西,但是,馮、閻在中原戰敗,反蔣陣線已作鳥獸散,李、白局處廣西一隅之地,蔣介石要解決李、白,易於反掌。自己不如趁此借著桂系的影響,憑著自己的手段,到外頭去混,一定可以混出一個名堂來。他與李、白雖然政見不合,但彼此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在外面混,倒可能間接地幫他們一些忙,如果李、白有個閃失,他還可以出來收拾廣西殘局,使他們也有條後路。總之,黃紹竑與李、白之間是斬不斷的水,抽不斷的絲,這個社會造就了他們的特殊關係,只要這個社會不變,他們之間的這種關係也不會有根本的改變。

「季寬!」李宗仁不知何時進了果園裡,正向黃紹竑走來。

「德公,我想走了!」黃紹竑望著李宗仁,又提出了這個老問題。

「不要急嘛!」李宗仁抽著煙,似有所思。

「你不是說過待龍州到安南的路通了之後,我就可以走了嗎?」黃紹竑說。

「嗯,你大概是想嫂夫人了吧?」李宗仁笑了笑,「我派人到香港去幫你接回來,讓你們在這果園裡團聚團聚。」

「你不同意,我也要走了!」黃紹竑冷冷地說道。

「啊?」李宗仁把黃紹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

「我明天就走!」黃紹竑把頭一扭,「沒有汽船我雇條木船!」

「季寬兄,你現在不是我的副司令了,作為老朋友,難道不是更好商量一些嗎?」李宗仁耐心地說道。

「假如我還是你的副司令呢?」

「那我就不客氣了!」李宗仁雖面帶微慍,但臉色嚴峻,「在洪橋那一次會議上,你以為我把手槍拿出來是嚇唬人的嗎?」

黃紹竑心裡倒抽了一口冷氣,臉色卻很來是嚇唬不由暗暗叫起苦來,這個李猛子雖然平素為人厚道,但是若真正地惹惱了他,那是很不好辦的。黃紹竑只得說道:「我已心灰意冷,留在廣西於團體無益,你不如放我走吧!到了外面我是絕不出賣團體的,可能還對團體作些間接的幫助,對大家都有好處。」

「這些,不必多說了,到十二月一日那天,我送你走!」李宗仁這話,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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