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回 聊以慰藉黃紹竑種樹寄情懷 神出鬼沒白崇禧飛兵銀屏山

卻說李宗仁正為黃紹竑心灰意冷,撇下他和白崇禧不顧,獨自跑到良豐花園隱居而犯愁的時候,張發奎也找上門來說:「德公,我們還是散夥吧!我準備取銷第四軍的番號,把軍中現有公積金分發官兵,作為薪餉,以便回籍,自尋生路。」

「向華兄,」李宗仁心頭又湧起一潭苦水,打敗仗不可怕,最怕內部軍心渙散,將領萌生異志。黃紹竑不幹了,張發奎也鬧著要走,這個局面,他和白崇禧如何頂得住?李宗仁只得強打精神,安慰張發奎,「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不要消極,目下蔣、馮、閻中原大戰勝負未分,我們只要解了南寧之圍,便可重振旗鼓。」

張發奎搖著頭,說:「德公,你叫我不要消極,可是我的第四軍只剩下了幾百條槍,我現在毫無憑藉,拿什麼去重振旗鼓呢?我想把他們解散了,不想回家,仍願當兵吃糧的,你就把他們收下吧!」

「不!」李宗仁斷然地揮著手,「向華兄,我們雖然不是一個系統,但同站在一條反蔣的塹壕里,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你的困難,就是我的困難。第四軍是一支有著光榮歷史的部隊,絕不能取銷番號解散,你沒有兵,我給你兵,你沒有槍,我給你槍!」

「德公!」張發奎聽了李宗仁這番話,雖頗為動容,但他知道,李宗仁的桂軍也和第四軍一樣,經過花縣、北流、衡陽三戰三北之後,也是損失慘重,目下糧餉、兵源和武器裝備也都甚為缺乏,桂軍的日子也極為艱難,李宗仁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還有兵和槍送給他張發奎來維持第四軍的命脈呢?

「德公,還是算了吧!」張發奎毫無信心地搖著頭,「你手中只有半碗飯,你也餓,我也餓,我怎麼忍心吃掉你那半碗飯呢!」

「不!」李宗仁一把抓住張發奎的手,「向華兄,我們患難與共,我這半碗飯,也要分你一半,雖然大家都吃不飽,也總不至於餓死罷!」

「德公,你……唉!」張發奎只感到心酸。

「向華兄,我決定馬上整編部隊,將第七軍梁重熙師和第十五軍許宗武師這兩個師的番號取銷,將該兩師的裝備和少校級以下官兵五千餘人,統統撥歸你補充第四軍,以恢複其戰鬥力!」

「德公!」張發奎激動得眼淚直流。

第七軍師長梁重熙在衡陽外圍的探山戰死,第十五軍師長許宗武由於在衡陽之戰中擅自撤退,張發奎曾請李、白將許槍決,以謝三軍,許聞訊後即倉皇逃遁。為慰留張發奎,李宗仁便將這兩師官兵撥給第四軍。請張開往柳城整編。隨後,李宗仁也將他的總司令部由桂林移往柳州,只留梁朝璣師守桂林。不料,李宗仁剛抵柳州,撥給張發奎的那兩師桂軍的官佐,全部跑到總司令部來向李宗仁告狀訴苦。原來,張發奎對李宗仁撥補的桂軍,只收下士兵和槍支,將各級官佐悉數退回,交司令部另行安置,而易以他的第四軍原有的心腹股肱。十分明顯,張發奎因怕李宗仁以「輸血」的手腕將他的第四軍變成桂系部隊,因此將這兩師的軍官全部退回,用自己的心腹統率桂軍士兵,以便易於「消化」,將獲得補充後的第四軍仍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裡。

「總司令,張發奎是條吃人不吐骨的惡狼,我們這樣幫助他,他卻反咬一口,將我們的部隊奪去。對這樣的人,必須趕快除掉,否則,日後他羽毛豐滿,將對我們團體大大不利!」一位有些見識的營長忙向李宗仁陳述利害。

「對!請總司令立即下令,把我們的弟兄們召回來!」

「在宜昌時,他就吃了我們一個整編師,現在,他又吞了我們三個團!」

……

被張發奎解除職務的這些營、連長們,心中憤慨異常,群情鼎沸,說得又頗有道理。李宗仁深恐事情鬧大,把張發奎逼走,只得以好言相勸:「弟兄們,你們受點委屈不要緊,現在沒有兵帶,先到軍校去深造。到時,有了部隊,我給你們每人提升一級:現在當營長的,升為團長,當連長的升營長,當排長的升連長,我李某人是絕不會忘記你們的!」

「總司令,我們連死都不怕,還怕個人吃點虧嗎?我擔心的是張發奎這個人,他必不肯死心塌地為我們團體效力,一旦羽毛豐滿,他不咬我們一口,也會飛去。」那個頗有見識的營長仍在陳述他的意見,「總司令,我們現在這樣困難,只能養豬,不能養狼呀!」

「這位弟兄的意思我明白。」李宗仁拍拍那位營長的肩膀,「就請你留在我身邊當個參謀如何?」

「報告總司令,我想帶兵!」那營長立正答道。

「好,只要有了部隊,我第一個升你為團長!」李宗仁又在那營長肩頭上拍了拍。

張發奎的情緒,總算穩定住了。第四軍得到這幾千人的補充,仍編為兩個師。薛岳任第十師師長,吳奇偉任第十二師師長。李宗仁剛喘一口氣,可是,黃紹竑在桂林又出了問題。這天,機要室主任慌忙拿著兩份電文來給李宗仁,李宗仁看時,這是黃紹竑在桂林發出的《馬電》,一份給李宗仁,要求辭去副總司令及所兼的廣西省政府主席、第十五軍軍長三職;另一電給蔣介石,呼籲和平息兵。黃紹竑此舉,真是在桂系的後院放起火來,把個李宗仁燒得團團亂轉。他即令總部政務處長朱朝森和軍法處長張君度到桂林,把黃紹竑由良豐花園立即接到柳州來。黃紹竑見李宗仁派軍法處長來接他去,心想這回到柳州少不了要受「軍法從事」了。到了柳州總部,他徑直去見李宗仁,把身上的軍服脫下放到李的面前,然後默默坐下。

「季寬呀!」李宗仁幾乎要落淚了,「我現在撐著這條破船,已經夠苦的啦,你就可憐可憐我吧,不要再順風放火啦!」

黃紹竑抬頭,看著李宗仁那凄苦的神色,又忙把頭垂了一下去:「你,槍斃我吧!」

「你說哪裡話來!」李宗仁啼噓了一聲,「人各有志,不能相強!想當初,你在玉林拔隊而去,要打要殺,那時就不會放過你,何至於今日!」

黃紹竑怔怔地坐著,他相信李宗仁說的是實話。但他又不得不問一句:「既如此,為什麼要派軍法處長去把我叫來?」

「我又沒有時間去請你,而別人又絕對請你不動,只好派軍法處長去了!」李宗仁凄然一笑。

「但我是決不再幹了的!」黃紹竑冷冷地說道。

「干不幹由你,但是我們總歸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呀,你不應該公開表示決裂,授人以柄!」李宗仁坦開肺腑,真誠地說道,「如果我和健生在廣西站不住,團體垮了,你去投老蔣,他會重用你嗎?你出去,是作為我們團體的一隻棋子出去的,而老蔣也會將你作為一隻棋子來對付我們,只有我們與老蔣仍在棋盤上廝殺,你出去才會有作為,在老蔣面前才會有一種別人無法替代的特殊地位!」

「德公!」黃紹竑激動得熱淚盈眶,李宗仁雖處在自顧不暇的危難之境,但對他鬧分裂給團體找麻煩的做法不僅不計較,反而為他的前途分析得那麼深刻而周密,黃紹竑怎不感到愧疚和激動呢?

「你就先在柳州休息一段時間吧,待我們把圍攻南寧的滇軍趕走,道路通了,我再送你由龍州出去。」李宗仁說道。

黃紹竑辭別李宗仁,幾天後,他帶了幾名隨從,到柳州城外十幾里路的沙墉勘察地形,在那裡開闢了個林場,取名「茂森公司」,以種桐油樹為主。有人問他,這種桐油樹,名叫三年桐,要三年才能開花結果,現在種,還能收穫嗎?黃紹竑答:「我把樹種在廣西這塊土地上,即使我不能收,也可讓他們收啊!」

「他們」是誰?黃紹竑不說,別人也不再問,但黃紹竑心裡是明白的。他離開廣西之後的十幾年,他的言行,他的所作所為,已經給他這句話下了最好的註腳!

黃紹竑既然甘願去種桐油樹了,李宗仁便任命白崇禧為副總司令兼前敵總指揮,任命黃旭初為第十五軍軍長,以白、黃兩人取代黃紹竑之職權,將李、黃、白三位一體的領導體制調整為李、白、黃的領導體制,三人姓氏仍相同,只不過白、黃調整了一下位置。

人心稍定,內部粗安,李、白、黃席不暇暖,夜以繼日地搶修著他們那條隨時都有可能被風浪掀沉的「破船」。接連兩封電報,又把他們那本來已經綳得很緊的神經,拉到了欲斷將裂的邊緣。葉琪奉命北上觀察局勢,與馮、閻、汪精衛等多有來往。這天,他從北平給李宗仁發來一封急電,報告張學良發出和平通電,派東北軍入關,直捬馮、閻之背。馮、閻猝不及防,鏖戰了數月的蔣、馮、閻中原大戰至此結束。汪精衛的擴大會議已經散夥,馮、閻已通電下野。

南寧守將韋雲淞急電報告:滇軍以數師優勢兵力,圍攻南寧兩月有餘,南寧守軍兵單力薄,糧彈告罄,難以久持,望速派兵解圍。

李宗仁剛閱過這兩封要命的電報,參謀處長又呈上一電:「德公,粵軍余漢謀部已由貴縣進至賓陽,邕柳交通已被切斷!」

李宗仁覺得,自己的咽喉部被卡得連氣都快不能出了!

「請白副總司令、黃、張、楊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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