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回 誅鋤內患白崇禧借刀殺人 策應馮閻桂張軍傾巢入湘

副官鄭蘭保這一手也真靈驗,他把一支三炮台煙捲塞進楊騰輝的牙縫後,楊騰輝便慢慢地蘇醒過來了。他那雙三角眼漸漸地睜開來,首先看到的,自然是地上的那份委任狀。他定睛細看,那委任狀上確是寫著:「茲委任楊騰輝為第七軍軍長。」下款也明明有李宗仁總司令的署名。他又把眼睛倏地閉上,然後猛地睜開,再一次定睛細看,那委任狀上的字仍然如故。他把牙齒上咬著的煙捲迅速轉到另一邊嘴角,用牙齒把舌頭尖咬了一下,那舌尖上的神經立即把又麻又疼的感覺傳導到大腦,這時,楊騰輝終於再一次證實了自己和那份委任狀都明白無誤地存在著——一切都是真的,他陞官了。他撲上去,把那份委任狀一把捧在手上,看了又看,彷彿捧著的是一堆白花花的數也數不清的大洋。他感到心花怒放!

「嘿嘿!楊軍長,這回該你請客哆!」

楊騰輝這才發現,屋裡除了他和那張委任狀之外,竟還坐著一個人——白崇禧臉上露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那雙藏在鏡片後的眼睛,更使楊騰輝感到冷冽刺骨。他啪地一聲立正,心頭咚咚地跳著,咬在牙齒上的煙捲跌落在地,有些結巴地說道:「是……是……請……請客!」

接著,楊騰輝命令他的副官鄭蘭保,馬上去備辦酒席。

楊騰輝繼李宗仁、夏威之後,當了第七軍軍長,下轄兩師,第五師師長黃權被李宗仁扣押後,由楊自兼師長;第八師師長梁重熙原為楊部旅長。這一支部隊,倒原來是第七軍的種子,第五師是李明瑞的舊部,第八師是楊騰輝的部隊,李、黃、白為了重新控制這支曾將他們攆下台的舊部,不得不以楊騰輝為軍長。但是,楊騰輝得到的只是一紙委任狀,而新組建的第七軍,實權則緊緊操在白崇禧手裡。白帶著一支精幹的警衛部隊,住在楊騰輝的軍部,凡下達行軍作戰命令,都由白崇禧以手令諭軍司令部參謀處辦理,沒有白的手令,誰也不能調動部隊。楊騰輝雖為一軍之長,但整日除了咬著三炮台煙捲外,無所事事。

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張發奎在平樂那家祠堂里開過軍事會議後,白崇禧率第七軍在平樂、荔浦一帶與蔣軍朱紹良部的毛炳文、譚道源、張輝瓚三師作戰;黃紹竑則率他的第十五軍及張發奎的第四軍遠征桂南,解決呂煥炎叛軍,以鞏固廣西後方。白崇禧在灕江兩岸布下疑陣,誘敵深入,接連敗敵於馬嶺、栗木、龍窩,將朱紹良部追至八步,蔣軍被迫由信都、開建退往梧州與陳濟棠的粵軍會合。白崇禧發出桂北大捷電,正率第七軍南下準備與黃紹竑、張發奎合擊呂煥炎叛軍及陳濟棠的粵軍。不料,白率軍剛抵柳州,即接到陳濟棠急電粵軍主力余漢謀、香翰屏、蔣光鼐三師由梧州進佔藤縣,向北流猛攻黃紹竑部以解呂煥炎之圍的消息。白崇禧恐黃紹竑孤軍作戰吃虧,立電黃不可與粵軍決戰,待他率第七軍到達後再行破敵。但黃紹竑並不採納白的建議,一面檄調張發奎部馳援北流,一面在三和墟展開部隊,與粵軍決戰。張發奎率第四師及第十二師以急行軍經陸川奔赴北流,次夜抵達三和墟附近,未及休息便星夜出擊,與粵軍展開激戰。黃紹竑的第十五軍在粵軍的猛攻下,只剩下三和墟左翼南山陣地。張發奎令第十二師在桂軍右翼仰攻北面高地。桂、張軍與粵軍在三和墟進行了四晝夜血戰,最後桂、張軍全線崩潰,損失慘重,張發奎的第四軍兩師人馬,剩下不足一師,最後被迫撤到貴縣防守。北流一戰,粵軍由梧州至桂平控制了西江下游及玉林五屬,既解了呂煥炎之圍,又佔領了廣西最富庶之地區。左、右江一帶,共產黨成立了蘇維埃政府,農民運動風起雲湧,革命之勢如野火燎原,李明瑞指揮的紅七軍和紅八軍不斷發展壯大,左、右江紅色區域已有二十個縣,一百多萬人口。李、黃、白的日子更加難過了。

「豎子不足與謀!」

白崇禧見黃紹竑不採納他的建議,遭致北流之敗,喪師失地,氣得把黃紹竑大罵了一頓。白崇禧在柳州,盱衡全局,他不怕粵軍入境,也不怕蔣軍和湘軍來打,這些客軍都好對付,他最怕的是呂煥炎和李明瑞這兩個人。呂煥炎和李明瑞雖然走的道路不同,但他們都是從桂系團體中分裂出去的叛逆者,對桂軍都有一種可怕的離心作用。呂煥炎佔據玉林,有強大的粵軍作後盾,有蔣介石任命的廣西省主席的頭銜,統一廣西名正言順;李明瑞是桂系的一員虎將,如今為共產黨所用,更是如虎添翼。共產黨在左、右江有政府,有根據地,有兩軍人馬,遠不是上海清黨時白崇禧可以任意屠殺的那些工人武裝糾察隊了。呂煥炎和李明瑞,是桂系的心腹大患,不除掉此二人,李、黃、白便無法在廣西立足。

白崇禧盯著地圖,不斷地謀劃著,以目前桂軍和張發奎這點兵力,是無法兩面應敵的。左、右江一帶是貧瘠之地,而大河下游及玉林五屬則是米糧之鄉,如能奪回呂煥炎這地盤,既可解決軍食,又可收拾廣西殘局,到時再對付李明瑞的紅軍就不難了。

白崇禧用鉛筆在地圖上把桂平、玉林、梧州畫了三個大圓圈。他把筆擲在桌上,背著手在地圖前踱步,一時又立在地圖前,用左手托著下巴,望著那三個紅紅的圓圈出神。那三個圓圈慢慢地變成了三隻梅子,白崇禧只覺得舌根底下滲出一絲絲酸味——望梅止渴!他氣憤地奔過去,用鉛筆在那三隻「酸梅」上各打了三個大「X」。桂、張軍剛剛在廣東戰敗逃回廣西,黃紹竑、張發奎又在北流慘敗,目下兵力單薄,士氣消沉,糧餉缺乏,如何能從粵軍和呂煥炎手中收回那一大片失地?白崇禧皺著眉頭,挖空心思也想不出個辦法來。

那三隻「酸梅」,每隻象被划了兩個刀痕似的,酸榴溜的滋味,從白崇禧的鼻腔、舌根直往心窩裡鑽去。現在的處境,比去年夏天時更為嚴重。那時候,俞作柏、李明瑞率兩師人馬溯西江直上,向南寧壓來,他和黃紹竑尚可由南寧下船從容往龍州退去,從越南轉道出走。而今龍州、百色皆已被李明瑞的紅軍佔據,梧州又被粵軍封鎖,湘桂邊境何鍵陳兵,白崇禧和李宗仁、黃紹竑想逃也無法逃出廣西。

「必須除掉呂煥炎!」

白崇禧用鉛筆在地圖上的玉林又重重地打了幾個「X」,那隻「酸梅」象被無數支箭插在上邊似的,白崇禧那腦子在飛速地轉動著,象一隻神奇的萬花筒,一轉又是一計,一轉又是一謀,一轉又是一策:遠交計、說秦計、數罪計、謀和計、賄將計、反間計、詐降計、擒信計、奪印計、疑兵計、招降計、奇兵計、感化計、美人計、離間計、退兵計、賺城計、潛攻計、偽書計、誘敵計、緩師計……白崇禧把他那無形的智囊,翻了又翻,倒了又倒,都找不出一件可以立致呂煥炎於死地的妙計來。正在這時,副官來報:「廖磊、夏成求見。」

白崇禧聞報,心裡一亮,就象詩人突然獲得了某種靈感似的,忙命副官:「請!」

白崇禧來到門口,親自迎接廖、夏二人。廖磊穿套黃軍服,沒有肩章和皮帶,那從不離腰的左輪小手槍也不見了,他沒有戴帽子,理了一個士兵樣的光頭,腳上穿雙青布鞋。臉還是象關公一樣紅,眉還是象關公一樣黑,一身軍人的英武氣概尤存。他那模樣,極象一匹久經戰陣的駿馬,眼下缺的就是一副漂亮的鞍轡。夏威又是另一個模樣,他西裝革履,頭戴禮帽,一副香港士紳打扮。白崇禧緊緊地握著廖磊、夏威的手,非常激動地說道:「我們終於在家鄉見面了!」

未曾開言,夏威卻先失聲痛哭起來。他和白崇禧已分別一年多了,他知道,李、黃、白對他在武漢的失敗是非常不滿的。一支所向無敵的第七軍,被夏威窩窩囊囊地斷送了,如今故人相見,故鄉山河殘破,桂系團體雖死而復生,但依然處於朝不保夕的險境。胡宗鐸、陶鈞也住在香港,卻不敢來廣西見李、白。不過,胡、陶二人,在湖北發了大財,腰纏萬貫,在香港雖感寂寞,倒也可以舒舒服服地度其一生。夏威在武漢沒有財權,金錢的斂聚遠不及胡、陶,他根本沒有在香港過寓公生活的資格。而蔣軍向武漢進逼,李明瑞、楊騰輝兩師倒戈時,他又恰因患扁桃腺炎住院治療,不能直接掌握部隊,因此,桂系在武漢的失敗,在直接責任上,他沒有胡、陶大。但是,他住院治療期間,卻又偏偏將第七軍的指揮權交給李明瑞代理,李明瑞趁機下令倒戈,扣押了一部分桂軍高、中級將領,遂使第四集團軍不戰而逃,夏威之過失,也是難以寬恕的。他在香港住了一段時間,見李、黃、白重新登台,本想回來為團體效力,以便將功抵罪,求得李、黃、白的諒解寬恕。他託人捎過信,但見李、黃、白無表示,又不敢輕易返桂。桂系的二類角色夏威、胡宗鐸、陶鈞、李品仙、葉琪、廖磊六員大將此時皆閑居香港,夏、胡、陶是武漢系統的,李、葉、廖則是平、津系統的,都是清一色的保定軍校出身,又都是在北方和華中遭致全軍覆滅的,六人聚在一起,皆有無限感慨。他們見李、黃、白復起後,在廣東戰敗,退回廣西處境又極為險惡,此時回桂,正可同生死共患難,因此便推夏威、廖磊二人回桂來見白崇禧。他們深知自一向重感情,況且,無論是平、津,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