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回 三箭齊發汪精衛滅桂有術 入湘驅魯夏胡陶魯莽生災

汪精衛又回來了。

他在南京蔣介石的官邸門前下車,仍是那麼風度翩翩。他頭戴一頂黑色呢帽,身著到膝的呢大衣,脖子上搭一條深灰色高級細羊毛織的圍巾,手上仍是不離那隻黑色皮包。蔣介石在門口迎接他。

「汪先生,整個黨國都歡迎你回來!」蔣介石過去緊緊地握住汪精衛那剛從皮手套里抽出來的,細皮白肉的手。

「我是炎黃子孫,孫總理之忠實信徒,應該為黨國貢獻一切!」汪精衛那臉上很有魅力地笑著,同時現出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

蔣介石把汪精衛迎進客廳後,侍者即送上來熱騰騰的法國咖啡,蔣介石隨即摒退左右,與汪密談。汪精衛這次去巴黎,其實只住了半年多點的時間,便回到香港蟄居,靜觀國內局勢,與一班失意的軍政要人結交。其中,他與唐生智和俞作柏來往最為密切。汪精衛見國內雖已統一,但蔣、馮、閻、李四大派之間的矛盾更為突出,蔣介石要在南京開三全大會,白崇禧在北平醞釀國民大會。「統一」的中華民國,恐怕不久又要戰火逾地,蔣、馮、閻、李之間,除了訴諸側力之外,別無調和餘地。汪精衛是個搞政治的人,對政治頗為敏感,他估計,蔣、馮、閻、李四人,必有人要請他回去主持時局。他潛心研究各派情況,暗定各種政治方案,以便待價而沽。果然,不久蔣介石歡迎他回去主政的電報到了香港。他接了電報,便復蔣一電,告之正在候船北上。但他並不急於啟程,而是想再等待幾天,看馮、閻、李那邊有否電報來請他。一直等了三、四天,其他各派並無電報來,他嘿嘿冷笑幾聲,心裡暗自罵道:「我到了老蔣那裡,你們就等著挨吧!」

他把自己的親信陳公博找來,囑他在港加緊拉攏唐生智和俞作柏,只等他的電報行事。吩咐完畢,他便帶著機要秘書陳春圃,挾著他那隻從不離身的黑色皮包,登上一艘法國輪船,到上海去了。在上海碼頭,蔣介石早已派人在迎候汪精衛,他沒在上海停留,便搭車直奔南京。

蔣介石把兩隻手安放在膝蓋上,頭半垂著,一改平日那種頤指氣使的神態。還未說話,臉上先謙遜地笑了笑,連慣常那先嗯嗯的聲音也不出了。汪精衛一見,知道蔣介石遇著了大難題,又有求於他了。他那兩條俊秀的黑眉輕輕挑了挑,他要趕緊把握時機,爭取重新上台。

「汪先生,總理手創民國,我們北伐統一全國,確是來得不易。方今北方災荒,大兵過後,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幾位總司令又各不相謀,他們反對裁兵,向中央鬧獨立。我自知資望不孚,黨國重任,必得由汪先生來擔負才行。」

蔣介石的表情、言語,謙虛極了,似乎他馬上就要把汪精衛推上黨國的第一把交椅,然後息影奉化武嶺山林。汪精衛自然對蔣介石深有了解,他知道,寧漢對立時,自己在武漢主政,逼得蔣介石的南京政府搖搖欲墜。目下,蔣介石最怕馮、閻、李、白把他請去,又搞出一個什麼類似武漢政府的政府來,與他的南京政府抗衡。特別是白崇禧正在北平醞釀什麼國民會議,當年孫總理在北京逝世,汪精衛主持治喪處秘書股工作,與北方人士多有來往,孫總理關於「主張召開國民會議」的遺囑又是汪精衛筆記的,汪如到北平帶頭髮動召開國民會議,蔣介石簡直沒法應付。注精衛深知自己目前在蔣介石政權中的政治分量,因此他並不急於去迎合蔣的胃口,而是笑道:「既然全國的統一得來不易,我想大家都會珍惜這個大好局面的。那樣混亂的局面你都收拾過來了,何況今日?黨、政、軍還是由你主持,我就在黨內和政府里當個閑差,跑跑腿吧!」

蔣介石心裡罵了一句,「娘希匹!你汪精衛的狐狸尾巴還想藏起來,你若不想主黨當政,你還跑來南京見我幹什麼!」但他那臉上,卻現出無限的憂慮——也許歷史上一切憂國憂民的人,包括那位「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范仲淹老先生,也無不是這種表情,祝痛地說道:「汪先生,去年七月間,我自平返京道上,曾在蚌埠稍事逗留,並召集駐津浦沿線的第一集團軍中黃埔軍校出身上尉以上軍官講話。為了考察他們的政治思想,我在講話之前,命人發給他們各一小方白紙。我問他們:『北伐完成之後,軍閥是否已經打倒?』我要他們在那小方白紙上寫出答案,認為已經打倒的,在紙上寫:『打倒了』三字,若認為尚未打倒的,則寫『未打倒』三字。唉!結果這些學生們都寫:『打倒了』三字。我看後大不以為然,遂再度訓話說,你們認為軍閥已經打倒了,其實不然。舊的軍閥固然被打倒了,但是新的軍閥又產生了。我們若要完成國民革命,非將新軍閥一齊打倒不可。訓完話,那些黃埔學生竟來問我:『校長,你說新的軍閥又產生了,到底誰是新的軍閥呢?』唉,真是可笑極了!」

蔣介石連連搖頭嘆息。汪精衛卻笑道:「假若當時我也在場的話,我就要告訴你的學生們:『蔣校長要你們去打倒誰,誰便是新的軍閥。你們只管去打就是了。』」

蔣介石明知汪精衛此話不無諷刺之意,但卻勃然而道:「桂系企圖篡黨篡國,禍亂天下,實令人忍無可忍,我們一定要打倒桂系新軍閥!大局平定後,我下野,一切由汪先生主持!」

汪精衛見蔣介石急成這個樣子,知道蔣、桂之間已無調和之餘地。蔣介石要他在解決桂系中發揮什麼作用,扮演什麼角色,汪精衛清楚得很。蔣介石當然也明白,汪精衛想從這宗買賣中得到什麼。於是,他們便開始講價錢,談條件。

「桂系的問題,可以圓滿解決。不過,你不必再下野,我也不必再出國,我們合作吧,你主軍,我主黨。」

「好好好,」蔣介石連連點頭,只要汪精衛不跑到馮、閻、李、白那邊去和他搗亂,他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我們很快就要召開黨的三全大會了,在此之前,必須恢複汪先生的黨籍。」

汪精衛的黨籍是被李、白曾把持的國民黨中央特委會開除的。蔣介石提起這事,一則是挑起汪對桂系的舊恨,二則是提醒汪你如不跟我走,連黨籍都恢複不了,還談得上什麼主黨呢?不料汪精衛聽了卻冷笑一聲,說道:「難道你還承認特委會的決定么?他們開除我的黨籍是非法的!我還是國民黨的黨員,也用不著誰來恢複!」

蔣介石見汪精衛一下子變得強硬起來,只得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對對對,這事我倒忘了。不過,在黨的三全大會上,應該重申,他們開除汪先生的黨籍是非法的!」

「重申不重申都一樣,說明一下嘛也可以。」汪精衛仍是冷冷地說道。

「好的,好的,汪先生想怎樣做就怎樣去做,黨內的事情,今後就由你來管啦!」蔣介石十分謙遜地說道,似乎國民黨的事,是由蔣交給汪來管似的,汪精衛聽了感到很不是滋味。他為了進一步提高在蔣介石面前說話的分量,便問道:「你準備怎麼解決桂系!要打仗嗎?」

「不打是不能解決問題的。」蔣介石皺著眉頭說道。

「打就能解決問題嗎?」汪精衛胸有成竹,帶著幾分教訓的口吻說道,「全國才實現統一,戰端一開,輿論大嘩,國人必不諒解!」

「嗯嗯,是的,是的。」蔣介石點了點頭,他倒並不怕什麼輿論和國人,只怕師出無名,逼得馮、閻也站到李、白一邊去反對他,那就麻煩了。

「最好不動刀兵,不燃戰火,象孫子說的那樣,不戰而屈人之兵。」汪精衛知道,如果兵不血刃又能速戰速決地解決桂系,不但對蔣介石最為有利,而且自己也將能撈到更大的好處。

「汪先生有何良策?」蔣介石見汪精衛出語不凡,忙問道。

「桂系的態勢,由兩廣、兩湖直達平津,可用三箭齊發,一舉而收之計。」汪精衛在香港對蔣、馮、閻、李都下過一番功夫研究,他估計,蔣與馮、閻、李都處於對立狀態,對付馮、閻、李的各種方案,他都考慮過。反之,馮、閻、李怎樣對付蔣介石,他也考慮過,就看誰來請他去了。現在,既然蔣介石先把他請來了,可見蔣的眼光比馮、閻、李高出一籌,他為了重新上台,也就積極地為蔣謀划了。

「兩廣、兩湖、平津同時下手?」蔣介石吃驚地看著汪精衛,彷彿對方正向他兜售無本生意似的,「力量恐怕不夠,汪先生……」

「只要你肯拿出一筆巨款和給幾個官,我保你事情辦得又好又利索。」汪精衛那皮包里早已裝著解決桂系的辦法,當然也同時裝著桂系對付蔣介石的辦法,以及蔣介石解決馮、閻的辦法和馮、閻對付蔣的辦法。總之,這次汪精衛貨色齊全,既可配套出售,又可單賣一種或數種,他屯積居奇,待價而沽,只看買主肯出什麼價。

「這個,這個嘛,是不成問題的。」蔣介石只要能解決可惡的桂系,出點錢,給幾個官又算得了什麼呢?俗話說「官能役鬼,錢可通神」,蔣介石在交易所里那陣,早已精通此道。他對東北問題不就是用官和錢解決的么?他望著汪精衛,說道:「請汪先生說說具體方案!」

汪精衛雖然居有奇貨,但他沒有政治權力,不能以爵祿動人,要成事,還得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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