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回 平定關內白崇禧挂帥征灤東 徘徊平津小諸葛定計奪幽燕

卻說蔣介石在小湯山開過那「議而不決」的善後裁兵會議後,見馮、閻、李、李諸人各持異議,知他的「削藩」計畫一時難以執行,又不敢在北京久住,便決定近日乘車返回南京再作計議。行前,他決定單獨去找白崇禧談一談。

「喲,總司令你來得正好,我也正要去找你哩!」白崇禧在他的指揮部里迎接蔣介石,剛坐下,還未待蔣開口,白便先搶著說道。

「這個,這個,健生兄,嘿嘿……」蔣介石實在不知道這個神出鬼沒的小諸葛要說什麼,只得訕笑兩下。

「我與第四集團軍的官兵,都是南方人,自到北方來月余,深感水土不服,近來身體不適,官兵也多有疾病。目下北伐功成,我希望總司令能讓我們回南方解甲歸田,也省去裁兵的諸多麻煩。」白崇禧一邊說話,一邊咳嗽,副官忙把葯送進來。白崇禧斥責道:「你不看我和蔣總司令在談話嗎?咳咳咳!」白崇禧皺著眉頭,一連串地咳嗽,那副官只得把葯放下,退出去了。

「健生兄既是貴體不適,請先服藥吧,這個,唵?」

蔣介石見白崇禧前幾天在湯山開會時,反對他的裁兵計畫,說話精神抖擻,今天怎的就病成這個樣子了?再細看白的氣色,卻並不象有什麼要緊的病。蔣介石心裡暗罵了一句「娘希匹!你白健生和馮煥章一樣,都在糊弄我?」原來,蔣介石這次北上,到武漢邀李宗仁同車到鄭州,再邀馮玉祥一起去北京。馮因不願與蔣、李同行,便在鄭州裝病,大熱的六月天,身上蓋著兩條厚棉被,一邊冒汗,一邊呻吟不止。蔣、李二人看見馮玉祥紅光滿面,全然不象大病的樣子,只是對視一笑,也假裝安慰馮一番,便乘車北上了。三天後,馮玉祥獨自掛一專車到北京。現在,蔣介石見白崇禧這副模樣,一看便知是裝的,但也只得假惺惺地安慰幾句。白崇禧便順水推船,把副官送來的什麼藥片,放在掌心裡,瞧了瞧,然後皺著眉頭,往張開的嘴上一拍,然後喝口水,一仰脖吞了下去,苦笑著,嘖了一下嘴。蔣介石見了,心裡又罵了一句「娘希匹」,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健生兄既然這樣不適應北方環境,如何還請纓赴新疆殖邊呢?」

白崇禧又咳了一聲,巧妙地答道:「孫子云:『置之死地而後生』。到了新疆,身負戍邊之重任,不管環境如何惡劣,不死也得設法生存下去呀。光緒元年,六十三歲的左文襄公 率軍督辦新疆,不是令士兵給他抬著棺材一路走的么?」

「嗯嗯,這個,左文襄公精神可嘉,我是很佩服他的!」蔣介石對於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三人一向是很崇敬的,他常讀《曾文正公集》《左文襄公集》和《胡文忠公遺集》等三都書,每有心得,便錄之筆端,今聽白崇禧說起左宗棠,也少不得要稱讚幾句的了。

「健生兄以左文襄公之精神,去經略關外如何?」蔣介石接下來問道。

白崇禧聽了暗吃一驚,心想老蔣連新疆都不讓他去,怎麼會讓他去東北呢?關於東北問題,白曾與李宗仁暗中商量過,李、白對於東北不是不想抓到手,而是眼下無法馬上抓到手,正象諸葛亮說的東吳「此可用為援而不可圖也」。張作霖雖死,但奉軍已全部退入關內,由少帥張學良統率,實力仍在,而日本帝國主義覬覦東北已久,北伐軍如出關,必引起外交問題,不久前發生的「濟南慘案」,更使李、白觸目驚心。因此,對於東北問題,李、白早有腹案,便是和平解決,力爭把張學良拉到自己這一邊來。因為奉系與馮玉祥、閻揚山皆為爭奪北方地盤連年開戰,結下宿怨。而奉張與李、白則無仇無怨,自然較之馮、閻好說話。如能把張學良拉過來,白崇禧便可借奉張之力在京、津一帶立足,鉗制閻錫山,與南京的蔣介石分庭抗禮。現在,蔣介石說要白崇禧去經略關外,白忖度,這必是蔣對李、白的一種試探抑或是一種借刀殺人的陰謀。白崇禧又咳了咳,接著說道:「總司令,連京、津一帶的環境我都難以適應,何能出關?馮、閻想去,就讓他們去吧!」

其實蔣介石最怕馮、閻出關,一是馮、閻所部皆北方人,適應關外環境,如讓其出關,則白山黑水之間,沃野千里,必系他二人之天下,到時豈不又冒出兩個「張作霖」來?再者,蔣介石吃過日本人製造的「濟南慘案」的大虧,深怕馮、閻、白出關引起外交問題,日本人上門找他的麻煩,因此,他是主張和平解決東北問題的,今見白崇禧無意去東北,這才略為放下些心,便問道:「依健生兄之意,東北問題怎麼解決好?乞望賜教。」

那白崇禧雖與蔣介石矛盾百出,但卻又是個重感情的人,蔣介石這句話,一時引發了他當蔣的參謀長的那一段舊情,且東北問題又和白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便說道:「全國統一大勢已定,張作霖已死,張學良內外交困斷不敢作負隅頑抗之想,這就為中央以政治方式和平解決東北奠定了基礎。這是我軍不必出關的根據之一。」

白崇禧見蔣介石鄭重地點了點頭,又說道:「張作霖之死,據說系日本關東軍所為,可見日本侵略東北的計畫已如箭在弦上,我軍如出關,日軍若加阻撓,則後果將遠遠超出濟南慘案之範圍,故爾我軍出關更應特別慎重。」

蔣介石又鄭重地點了點頭,白崇禧又道:「直魯軍張宗昌、褚玉璞部數萬人目下駐紮灤河以東的唐山、昌黎一帶,聞說張已與日本人有勾結,日本人支持張部出關,有說日本人要張部攻到秦皇島,便可出兵接應其出關。為此,若要和平解決東北問題,便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首先解決張宗昌部。」

「很好!很好!」蔣介石激動地抓著白崇禧的手,當即果斷地說道:「我決定由你代行國民革命軍總司令之職權,統一指揮第二、第三、第四集團軍各部,殲滅灤東一帶的張宗昌直魯聯軍,為中央和平解決東北問題打開一個局面。」

白崇禧見蔣介石不僅完全採納他的建議,而且決定授予他全軍最高指揮權,也激動地站起來,向蔣立正敬禮——欣然受命。這一對充滿敵對情緒的派系首領,在不到一小時的談話後,又攜手合作了——民國史上有許許多多這種時而為敵,時而為友,又時而為敵的怪現象,除了彼此之間的利害關係外,恐怕也還得有一種大丈夫的胸懷和韜略,否則剛剛還打得鼻青臉腫的雙方,倏忽間怎的又能握手言歡呢?

白崇禧受命挂帥之後,即令李品仙、魏益三、劉春榮等部集中備戰,但卻並不急於向灤東進軍,而是派何千里為代表到瀋陽去見張學良,請張派奉軍與白軍南北夾擊張宗昌部,以便將直魯軍包圍殲滅。張學良當即派總參謀長楊宇霆為代表,與白崇禧商談。白、楊雙方均帶衛隊,乘車在一小站見面。關外與廣西一北一南相隔萬水千山,本沒有什麼相同之處,不過在民國年間卻出現過兩對頗為相似的人物,這便是時人稱之為南北兩少帥的張學良和陸裕光及南北小諸葛的白崇禧和楊宇霆。那陸裕光乃老桂系首領陸榮廷之子,自從陸被李、黃、白逐出廣西之後,目下流寓蘇州作寓公,那「南少帥」由於失去父蔭,早已沒有當年的少帥氣派,不得已投入了直魯軍張宗昌部下,任第七十四師師長之職,已不為人所知。如今,顯赫的便只有北少帥張學良和南北兩諸葛了。現在,這兩位大名鼎鼎的小諸葛代表不同派系的利益,在此時相見,更是不同尋常。那北諸葛楊宇霆乃遼寧法庫人,日本士官學校畢業。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從長相到動作、語言,無一不顯得非常精明幹練,才氣橫溢。白崇禧一見談判的對手氣概不凡,心中暗道,和這樣的人較量才有意思!他迎上前去,主動和楊宇霆握手寒暄,然後詼諧地笑道:「鄰葛兄 ,人稱你我為小諸葛,未知這小諸葛中還能再分大小否?」

楊宇霆卻一本正經地答道:「當然能分大小。」

「誰大誰小呢?」白崇禧依然詼諧地笑著,把兩張手掌一樣攤開,問道。

「我大,你小。」楊宇霆毫不含糊地答道。

「哈哈,」白崇禧笑道,「鄰葛兄如此當仁不讓,不知有何根據?」

楊宇霆不慌不忙地答道:「我生於光緒十三年,你生於光緒二十年,我今年四十二歲,你今年才三十五歲,我大,你小。」

白崇禧心裡暗吃一驚,不想從未謀面的楊宇霆竟對自己的生辰年齡了解得這麼具體。楊宇霆見白崇禧一時答不上話來,又接著說道:「我名宇霆,表字鄰葛,乃鄰近諸葛之意,稱小諸葛乃有根有據。因此我是正宗的小諸葛,你只能算小小諸葛啦!」

白崇禧機智超群,能言善辯,在任何場合都能應付自如,從未被難詰過,今天竟被這北方小諸葛說得無言以對。他那白皙的臉龐上頓時感到一陣熱辣,忙用幾聲輕鬆的笑聲掩飾住心中的窘態,他一邊笑,一邊說道:「鄰葛兄之言果然有根有據,但孔明一生,除了舌戰群儒之外,還上有安邦定國之計,下有棋琴詩書之雅。我們不必為此多費口舌,還是來比試比試一番吧!」

「健生兄要比什麼呢?」楊宇霆揶揄地笑道。

白崇禧忙喚自己的副官把圍棋拿過來,對楊宇霆道:「鄰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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