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回 入據平津總司令哭靈碧雲寺 覬覦西北白崇禧請纓屯新疆

民國十七年七月六日。

寂寞的西山碧雲寺,一夜之間變得肅穆而森嚴。由山下通往北京的公路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國民革命軍第三集團軍商震部、第四集團軍白崇禧部,由西直門一直戒備到海淀、玉泉山、西山東麓的碧雲寺。上午十時許,一串長長的小汽車隊伍,直抵碧雲寺門口。汽車在門口緩緩停下後,衛士們下車打開車門,戎裝筆挺,胸綴白花的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由車裡鑽出來,在他後面的幾輛小車裡,第二集團軍總司令馮玉祥、總指揮鹿鍾麟;第三集團軍總司令閻錫山、總指揮商震;第四集團軍總司令李宗仁、總指揮白崇禧也都一一下了車。這四位名震華夏的總司令蔣、馮、閻、李第一次碰在一起,他們春秋正富,雄心勃勃,一個個氣宇軒昂,又都是一色的戎裝,胸綴一色的白花,十分引人注目。不過,仔細看來,他們的氣質、面相乃至服裝,都又各不相同。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兼第一集團軍總司令蔣介石,身材瘦長,經那斜皮帶一勒,長統馬靴一套,顯得又高又瘦。他兩眼微陷,顴骨微突,唇上一抹短須,頭上戴頂大沿軍帽,渾身上下透著嚴厲和凜不可犯的氣概。他的軍帽、軍服和軍靴,眼睛、顴骨和鬍鬚,都恰到好處地體現了他重新上台後那志滿意得的情緒。蔣介石是一月四日由上海進入南京的,一月九日宣布復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職,當天他馳往徐州,召集第一軍將領開會,撤掉何應欽第一路總指揮之職,解除何的兵權,以報去年何應欽夥同李、白逼他下野之仇。那天,何應欽在南京郊外打獵方回,總部秘書長李仲公將蔣介石強迫何應欽調任總司令部參謀長的命令送到何的手上,何應欽氣得直發抖,開口便說:「老蔣對我究竟是何意思?他到徐州去也不通知我,調我為總司令部參謀長,把我的面子丟盡。不管怎樣,我決不就,聽候他發落好了!」李仲公把利害向何陳述,何應欽這才不敢再發牢騷,乃於二十二日就職,當了毫無實權的參謀長。何應欽雖然好整,但蔣介石要整李、白可就不容易了。這時候,白崇禧指揮桂軍掃蕩湖南,全部收編了唐生智的湘軍,李、白控制兩湖,以兩廣為大後方,雄踞中南、虎視華東,大非昔比。蔣介石想了半天,決定先從削弱李、白在兩湖的勢力下手,因此在第二期北伐開始時,命令白崇禧統率唐生智舊部北上,以分李、白之兵。白崇禧當然也樂意到北方去。這正是蔣有蔣之謀,白有白之計。白崇禧統率李品仙、葉琪、廖磊等軍,由京漢路正面直攻保定,與第一、二、三集團軍呼應北上,攻擊盤踞北京的奉系張作霖。奉軍節節敗退,張作霖內外交困,乃於六月二日發出「出關通電」,六月三日夜間,張乘慈禧太后所乘的花車倉皇離京,車至皇姑屯附近的京奉、南滿鐵路交叉處的橋閘時,被日本人預先埋設的地雷炸死。六月十一日,國民革命軍第三集團軍總司令閻錫山,第四集團軍前敵總指揮白崇禧聯袂進入北京,北洋軍閥把持十幾年的北京政權,至此結束。蔣介石見北伐軍已打下北京,乃於六月十四日授意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派他赴北京祭告國父並視察一切。蔣介石是帶著特殊使命和意圖到北京來的。

與蔣介石並肩走著的是第二集團軍總司令馮玉祥,馮、蔣兩人擺在一起,恰成鮮明對照。馮玉樣體魄魁偉,兩道粗黑的濃眉,一副圓胖的臉膛,著一身士兵一樣的粗布軍裝,腰上扎條寬大的皮帶,腳穿河南土布鞋。一身粗獷的線條,敦厚的氣質,象座巍巍泰山。

「大哥,請!」蔣介石向馮玉祥謙恭地笑著,把右手向前一伸,請馮玉祥先行。

「你是北伐軍總司令,理應走在前頭。」馮玉祥不肯先走。

原來,蔣介石不但和李宗仁結為把兄弟,也和馮玉樣換過帖。那是去年八月在鄭州的事。馮玉祥年長蔣介石五歲,因此為譜兄,蔣呼馮為「大哥」。不過,這一對把兄弟近來心裡正在發生摩擦,情緒不太愉快。在北伐軍即將打下北京之前,馮玉祥、閻錫山、白崇禧都督率所部向北京推進,企圖先「入關中而為王」。但蔣介石的第一集團軍自從五月初進入濟南被日本軍隊阻擊之後,毫無人性的日本侵略軍慘殺了北伐軍交涉員蔡公時和戰地政務委員會外交人員,造成了震動中外的「濟南慘案」。蔣介石害怕日本人,只得命令北伐軍退讓,至此第一集團軍在津浦線上的進展遲緩。蔣介石見他的嫡系部隊不能馬上進入北京,馮、閻、白三人都有可能成為北京的主人,桂系已控制兩廣、兩湖,如再讓其佔據京、津,後果不堪設想,蔣無論如何不能讓白崇禧成為京、津的主人。而馮玉祥的力量在四個集團軍中又最為雄厚,民國十三年馮曾發動北京政變,搞垮了不可一世的曹、吳,驅逐溥儀出宮,電邀孫中山北上主持時局,軍事上和政治上都搞得有聲有色,蔣介石深怕馮玉祥入據北京,又發出什麼通電,與他的南京政府相抗衡,因此不敢把京、津地盤交給馮。相比之下,閻錫山的第三集團軍最弱,閻的野心也沒有李、白那麼大,把北京地盤交給閻錫山較之交給馮、白為穩妥。經過一番謀劃之後,蔣介石於六月一日,任命閻錫山為京津衛戍總司令,馮玉祥一聞此項任命,即氣得跑到河南衛輝縣百泉村「養病」去了,不再理會蔣介石。蔣介石自然知道馮玉祥的心思,因此到碧雲寺門口,他忙推馮以大哥身份前行,馮不肯,蔣便挽著馮的手,一同並肩登山。

蔣、馮之後,是閻錫山和李宗仁。那閻錫山的身材和氣質,與蔣、馮、李又更不相同。他中等身材,臉膛黧黑,唇上留著兩撇老氣橫秋的八字須,額上和臉頰上已刻有深淺不同的皺紋,才四十五歲年紀,便已顯得蒼老。他比李宗仁大八歲,與虎氣生生、壯實敦厚的李宗仁並排在一起,一個象老謀深算的師爺,一個象叱吒風雲的虎將。前邊的蔣介石和馮玉樣心存芥蒂,後邊的閻錫山和季宗仁也心懷隔閡。原來,正當白崇禧統率大軍北上時,張作霖為了縮短戰線,欲乘白崇禧部尚未到達正定,而以優勢兵力一舉包圍殲滅突出的閻錫山第三集團軍。閻錫山見事態危迫,急電請馮玉祥北上增援。馮玉祥因民國十四年冬在北京南口與吳佩孚血戰,閻錫山不但不幫馮玉樣的忙,卻出兵晉北,企圖腰擊馮軍,馮玉祥對此一直耿耿於懷。此次他見閻錫山危急,不僅不及時出兵增援,反而盡撤博野、安國之兵,奉軍乘機由康關、任邱進襲定縣,眼看京漢鐵路有被切斷的危險,急得閻錫山只好向遠在豫南的白崇禧求救。白崇禧急令葉琪的第十二軍火速向走縣、新樂一帶增援,才使閻錫山轉危為安。可是,到了北京,閻錫山因抓到了京、津地盤,對在危難之中救他的白崇禧毫無酬謝之意,閻霸佔了京、津一帶所有黨政和稅收機關,對白薦去的人,一個也不任用,自是白崇禧在京、津一帶毫無根基,連部隊的餉項也無著落。白崇禧氣得大罵閻錫山不夠朋友,懊悔當初真不該去救他。李宗仁此次到北京,聽白崇禧報告閻錫山的所為,心中也窩著一團怨氣。蔣、馮不和,閻、李不睦,馮、閻懷怨,蔣、李之間的關係則更加微妙。蔣介石對李、白夥同何應欽去年八月逼他下野,心中那口氣如何咽得下去?他已經整治了一個何應欽,又想炮製一番李宗仁。此次北上祭告國父,蔣介石原已授意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只邀請馮、閻北上,而故意不邀李宗仁,從而把李排斥於三個集團軍總司令之外,使李在政治上受孤立打擊。不料,馮玉祥因蔣介石把京、津給了閻錫山,心懷不滿,便欲拉李宗仁以共同對付蔣、閻,馮玉祥見蔣介石不邀李宗仁北上,他忙從鄭州發給在武漢的李宗仁一電,以個人名義邀李北上。李宗仁正為蔣介石不邀他北上祭告國父之事而不平,今見馮玉祥來電邀請,即欣然複電應邀。此事傳到蔣介石耳里,他深怕馮、李聯合將對他不利,忙從南京乘決川艦溯江而上,親到武漢邀請李宗仁一道北上。李宗仁見蔣介石作了讓步,心中的氣也消了一半,便半推半就地和蔣介石同乘專車北上,到鄭州共邀馮玉祥。馮玉祥見李宗仁跟蔣介石同來,心中對李不諾前言很有反感,遂稱病不與蔣、李同車北上。蔣、馮、閻、李四大派,勾心鬥角,他們到北京來演出了現代史上最富有戲劇色彩的一幕——然而這只是一出精彩的序幕,好戲還在後頭哩!

莊嚴雄偉的碧雲寺,重重殿宇,層層綠樹,依山順勢,向上排開,直達山巔。碧雲寺建於元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原稱碧雲庵。明正德年間擴建後改名碧雲寺,是北京有名的寺廟。寺中的金剛寶座塔、天王殿、羅漢堂等建築,皆極有特色。民國初年,因軍閥混戰,天下大亂,這名寺古剎殘破寥落,寺內建築也傾頹益甚。民國六年,蔡元培、李石曾等人發起勸募,對寺內建築群進行重新增飾修治,並在西山東麓一帶建立了中法大學、西山學院等院校,使該地成為名勝之地。但是,使碧雲寺名播海內外的,並非由於它是名剎古寺和後人的修葺整治,乃是因為國父孫中山先生的靈櫬移膺於碧雲寺的石室,才使碧雲寺聞者遐邇,載入史冊。民國十四年三月十二日,中山先生在北京東城鐵獅子衚衕逝世,彌留之際,遺囑歸葬南京紫金山麓。廣州國民政府及北京孫中山先生治喪處,遂決定於四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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