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回 密謀反共上海灘蔣桂勾結 磨刀霍霍四一二屠夫清黨

美國郵船比士亞總統號駛進黃浦江後,船上鳴笛準備進入碼頭泊岸。這時,一艘海關小火輪,直向這艘插著星條旗的美國郵船開來,兩船相近,小火輪上一位西裝革履,紳士打扮的人從舷梯爬上了比士亞總統號。郵船上的乘客,有不少人要在上海下船,因此都提著行李皮箱,鵠立在甲板上等候下船。那從小火輪攀上郵船的紳士模樣的人,在人群中尋找著他急於要尋找的人。

「任公、季公,你們好!」他終於發現了要尋找的兩位貴客,一下過去緊緊拉住那兩位的手。

「啊?健生呢?」那兩位客人見來接他們的竟是身穿西裝的東路軍前敵總指揮部的參謀長張定璠,心中感到十分詫異。

張定璠將兩位客人拉到一旁,悄悄說道:「二公不可在此上岸,請即和我轉登海關的小火輪,到高昌廟下船,德公和健公均在那裡等候。」

兩位客人聞知李宗仁和白崇禧在前邊等候,便命隨從提上行李,跟張定璠魚貫走下舷梯,上了海關的小火輪。這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不是別人,乃是北伐軍留守廣州大後方的李濟深和廣西省主席黃紹竑,他們是奉蔣總司令的電令,秘密從廣州乘船到上海來開會的,因此不便在碼頭公開露面。

「上海情況怎樣?」黃紹竑一上了小火輪,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情況相當嚴重!」張定璠請李濟深和黃紹竑到艙內坐下後,這才說道:「自從我軍克複上海之後,租界的周圍都被共產黨領導的工人糾察隊嚴密封鎖,與租界內的外國軍警隔著鐵絲網對峙著。不但出入不方便,而且很危險。連白總指揮的汽車底下也發現過炸彈。因此租界里萬不能住,白總指揮特命我迎接二公到總指揮部去住,一者安全可靠,二者可隨時磋商機密。」

李濟深和黃紹竑聽了,心裡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從艙內的小圓形窗口望去,只見黃浦江內,布滿外國兵艦,那些不可一世的炮艦上,大炮全都褪了炮衣,黑洞洞的炮口,全部指向上海市區。李濟深和黃紹竑看了,覺得情況的確相當嚴重,一時憂心忡仲,沉默不語。小火輪開到高昌廟碼頭,李宗仁和白崇禧帶著衛隊早已在碼頭上迎候。他們四個人分別差不多快一年了,李宗仁、白崇禧在前方,李濟深、黃紹竑在後方,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中國的形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而這四位廣西老鄉的情況,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們的地位和權力都隨著向前推進的北伐戰爭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高和增強。但是,在政治思想上,他們卻幾乎是在同時倒退,與滾滾向前的大革命潮流背道而馳。李濟深是李、黃、白的老大哥,是他們的恩人,由於李濟深的支持和幫助,才使他們走上與廣州革命陣營相結合的道路,得到了發展和壯大的機會。不過,李濟深也罷,李、黃、白也罷,他們都是被卷進時代洪流中的革命同路丈,隨著革命陣營的分化,他們與革命也就走到了三岔路口,準備分道揚鑣了。他們四個人,在中國革命的關鍵時刻,在上海相見,決不是一種偶然的巧合。

「辛苦了!」李濟深和黃紹竑一踏上碼頭石級,李宗仁和白崇禧便急忙迎上前去,四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四個人嘴裡幾乎是同時說出同一句話來。他們一齊上了白崇禧的小汽車,李濟深那一向不苟言笑的臉上,似笑非笑地對著李、白突然冒出一句話來:「汽車底下被人放了炸彈沒有呀?」

李、黃、白都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說得笑了起來,白崇禧撈了撈袖子,狠狠地說道:「他們有幾個腦袋!」

「這些共黨分子,太可恨了!」黃紹竑也氣憤地說道。

「哎呀,季寬,你的鬍子呢?」李宗仁乍一見到黃紹竑,就覺得他身上似乎少了些什麼,但四人彼此一寒喧,在碼頭上還來不及細想,現在到了汽車上,這才想起黃紹竑那一腮剽悍的大鬍鬚沒有了,使李宗仁感到十分奇怪。因為黃紹竑和白崇禧在百色被劉日福的自治軍打敗後,黃紹竑覺得是他從軍以來的一大恥辱,便從此蓄鬚以明志。多少年來,他那一腮大鬍鬚都給人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部下的團長們背地便常以「鬍鬚佬」呼之。在李宗仁的撮合下,黃紹竑在與南寧的一枝花蔡鳳珍小姐的結合中,曾有兩個問題頗為棘手,一個是蔡鳳珍的地位問題,一個是黃紹竑的鬍子問題。經過多次協商,用平妻制的辦法,解決了蔡鳳珍與黃紹竑結合後的地位問題。那兩房夫人並不同居,彼此在名位上毫無軒輊。但是,想不到最後問題卻出在黃紹竑那一大把鬍鬚上,幾乎使他們的美滿婚姻破裂。因為蔡小姐堅持要黃紹竑剃去那一大把嚇人的鬍鬚才答應結婚,而黃紹竑卻堅決不幹,說要剃鬍須,除非要他不做軍人。一個要剃,一個不肯剃,於是這一大把鬍鬚便成了他們結合的唯一障礙,看到事情要破裂,急得李宗仁兩邊奔走,說得口乾唇燥,還是無濟於事。

李宗仁無奈,只得向白崇禧討計,白崇禧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去找蔡小姐的父親——那位在南寧東門街開照相館的蔡老闆,當時蔡小姐和他父、母皆在家中,蔡小姐給白崇禧沏了杯茶,蔡老闆問道:「白參謀長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幹?」

「特為黃民政長那一大把鬍鬚作說客而來!」白崇禧呷了口茶,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不願聽!他要不剃去那令人噁心的鬍子,就別想辦喜事!」蔡小姐高傲得象一位公主。說話毫無商量的餘地。

「啊,蔡小姐,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白崇禧「搖起鵝毛扇」來了,「民政長那鬍鬚,乃不同於常人之鬍鬚也。當年,我和他在百色駐防時,他是第一營營長,我是第二營營長。因我們的司令馬曉軍不聽我言,疏於防範,全軍被自治軍劉日福部包圍繳械。我和民政長在亂軍中逃出百色,夜宿在一個土地廟中,好生凄涼!半夜裡,民政長突然醒來,催我快走,說他剛才在夢中見一長著鬍鬚的仙人,告訴他趕快離開土地廟,說追兵將至,要他向西北方向走。我們將信將疑,走出土地廟,黑夜中踉踉蹌蹌向西北方向走去,沒想到我們走不到半里路,追兵就到了那座土地廟前,好險!我們朝西北方向走,民政長到凌雲一帶去拉武裝,我則到貴州去搬兵,不久我們就打回百色,經過三、四年的苦戰,我們就統一了廣西。黃民政長那鬍鬚,便是在土地廟遇神仙之後蓄起的,從那之後,事事如意,一帆風順。如今蔡小姐執意要他剃去,他如何下得手?」白崇禧能言善辯,硬是把一個杜撰的荒唐故事,說得出神入化,蔡小姐和他的父母聽得津津有味。遂不再堅持要剃鬚方才辦喜事的條件了。但蔡小姐畢竟是個受過中學教育的女子,日子一久,便不再信那鬍鬚的神話,只覺得丈夫腮下爬著個大刺猾一般,生活上不方便,看上去也總不順眼,時常有煩言。李宗仁在北伐前,也曾聽到過,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他只是笑笑而已。現在見黃紹竑腮上的大鬍鬚剃得溜光,李宗仁猜想,一定是黃紹竑屈從於夫人蔡鳳珍施加的壓力,最後不得不把鬍鬚剃掉、他見黃紹竑不說話,便笑道:「季寬,還是你夫人有魄力啊,這鬍鬚問題,到底你鬥不過他哩!」

「我老婆管不了我的鬍鬚!」黃紹竑冷冷地說道。李宗仁不提這鬍鬚問題則可,一提起來,黃紹竑怒火驟起,牙齒咬得嘎巴直響,沒頭沒腦地說道:「劉日福繳過我的械,這是我作為軍人的第一次恥辱;他們逼我剃掉了鬍鬚,這是我作為軍人和省長的第二次奇恥大辱!這仇不報,我的恨永遠難消!」

「啊?這是怎麼回事?」李宗仁和白崇禧聽了大驚,他們在前方,曾聽到過第六軍軍長程潛在南昌郊外突圍時「剃鬚棄袍」的笑話,沒想到黃紹竑在後方也演出過這麼一出滑稽戲,李、白二人見紹竑正在怒髮衝冠之中,不便細問。李濟深卻早憋不住,狠狠地說道:「季寬那鬍鬚,是被省港罷工委員會的工人糾察隊逼得剃掉的!」

「啊!」李、白二人聽了,又是一驚,他們實在沒想到,他們正為上海的工人糾察隊的革命行動弄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遠在大後方的廣州,工人糾察隊竟也鬧得這麼凶。他們覺得,蔣總司令的決心下得太及時了,不把這些鬧事的共產黨人和工人堅決地鎮壓下去,他們想在北洋軍閥的基礎上重建舊秩序的計畫是無法實現的,在這一點上,不僅李濟深與李、黃、白是一致的,便是與那位他們多有反感的蔣總司令也是一致的。

「任公與季寬這次由粵到滬、難道路途不順?」李宗仁不但關心黃紹竑的鬍鬚,而且更關心兩廣的動態。因為現在局勢混亂,他在前方,不能不時刻想到後方的事,也許因為他是軍人,而軍人的眼光在盯著前敵時,同時也看著自己的後路。他聽李濟深這話,便感到兩廣問題也很嚴重,忙問起來。

「真是一言難盡,我與季寬雖是兩廣的黨政軍負責人,但行動卻不能自由!」李濟深也是滿腔怒氣,把他和黃紹竑這次由粵赴滬的經過情形,向李、白二人說了。

原來,蔣介石見白崇禧已佔領上海,便從南昌給在廣州的李濟深發電,要他偕廣西省主席黃紹竑到上海開秘密會議。李濟深急電南寧,要黃紹竑立刻秘密到廣州來。黃紹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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