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揮師南路俞作柏兵圍高州府 侈談革命汪精衛屈駕梧州城

卻說廖仲愷遇刺身死後,李濟深接電報由南寧匆匆趕回廣州,蔣介石和汪精衛已經控制了局勢。胡漢民由於受到廖案的牽連,被迫出國考察。粵軍總司令許崇智則被蔣介石派黃埔學生包圍於東山公館,旋被勒令下野,交出兵權,被送往上海「休養」去了。逐走胡、許,蔣介石在廣州軍政界的地位便扶搖直上,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而此時正盤踞東江的陳炯明,眼看廣州發生「內亂」,心中不覺大喜,遂盡起東江之兵,令林虎為右路經龍川沿東江而下,向河源——博羅——增城推進;李易標為中路從河婆出發,經惠州、石龍與林虎會攻廣州;洪兆麟為左路,從海豐出發,經淡水直插虎門。三路大軍,兵臨城下,妄圖一舉攻入廣州,推翻國民政府。南路方面,與陳炯明同屬一營壘的八屬聯軍總指揮鄧本殷,則電令師長蘇廷有率部進攻江門,與陳炯明的三路大軍遙相呼應,欲會師廣州。一時間,廣東上空戰雲密布,烽煙四起,廣州國民政府處於兩面夾攻之中。可是,那蔣介石也非等閑之輩,在蘇聯顧問和中國共產黨的幫助下,他出任東征軍總指揮,率領以黃埔軍校學生軍為主力的東征軍,迎擊陳炯明的猖狂進攻,揭開了第二次東征的序幕。南路方面,由李濟深任總指揮,率陳銘樞,蔡廷鍇、張發奎等迎戰蘇廷有。廣西方面,因李宗仁等早與李濟深達成了共同進攻南路之敵的協議,遂令俞作柏為指揮官,率廣西部隊由玉林經陸川、北流,切入廣東化縣,然後直取高州,將南路叛軍腰擊為兩段,然後分頭殲滅之。俞作柏雖與李宗仁、白崇禧不睦,但卻英勇善戰,且有謀略,部下又有幾位得力的戰將,特別是他的表弟、現任團長的李明瑞,更是一員能征慣戰的虎將,此外尚有他的胞弟俞作豫營長及鍾毅、馮瑛等幾位營長,都很能打仗。因此,俞作柏在統一廣西的各次征戰中,皆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在李、黃、白的眾多戰將中,若論戰功,當首推俞作柏。此次與廣東方面合擊南路之敵,因為國民政府任命李濟深為南路總指揮,李、黃、白三人皆不親自出馬,只命俞作柏率廣西部隊入粵作戰,以胡宗鐸率一部由上思方向進入欽州、防城,拊敵之背。

俞作柏奉命後,自然樂意出征,因為這是在廣西重新統一後,桂軍第一次出省作戰,他準備以摧枯拉朽之勢,直取高州,擊滅敵軍,讓兩廣方面對他刮目相看,以便提高自己的地位。他雖身為軍人,但對政治也頗為敏感。他知道李、黃、白等已決定站到廣東國民政府的旗幟下,兩廣行將統一,而廣東此次東征、南討之戰,勝負如何將決定著廣東國民政府的命運和廣西爾後的發展,戰局之關係極為重大。俞作柏部原在左江一帶駐紮,奉命後即以急行軍趕往玉林。此時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候,天氣酷熱難耐,俞部官兵,氣喘吁吁,汗流滿面,其苦不堪言。那些老兵油子們邊走邊罵:「打了幾年仗,還打不夠,又他媽的去打廣東南路,當官的真黑良心,也不體恤我們當兵的!」

「廣東南路又不犯我們廣西,為何要去打他呢?真他媽的怪事——天太熱,我的兩腿都快出火了!」

「走不動了,哎喲,弟兄們,都躺下歇歇吧,管他媽的打南路還是打北路!」

在秋熱的騰蒸之下,士兵們罵罵咧咧的,三三兩兩找著大樹下的蔭涼處,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倒下納涼。指揮官俞作柏騎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被猛烈的秋日晒得滿頭大汗,心頭象揣著一盆火,他見部隊稀稀拉拉的,全不象緊急備戰的樣子,皺著眉頭,那兩條粗黑的眉毛擰得緊緊的,一雙大眼象要冒出火來。照過去的脾氣,他肯定又要揮起馬鞭,去揍那些躺下的士兵,大聲叱喝著,強行驅趕他們跑路。但是,經過幾年的征戰,他那火爆的性子經受了戰火的磨練,對部下官兵倒頗能體恤了,上下之間感情也漸為融洽,部下對他也由過去的畏懼而變為畏敬了。俞作柏的這點長進,也許是由兩個方面造成的,一是他和一切將領一樣,視部隊為自己的本錢,對自己的本錢當然要愛護;二是他與李、白之間有隙,而且似乎黃紹竑對他也心懷叵測,對於李、黃、白三人,俞作柏表面上尊他們為上官,實則內心不服也不滿,他永遠也不會甘心居於他們之下,但實力有限,心有餘而力不足,只有潛心培植自己的勢力,來日再論高下。

「報告指揮官,士兵們不肯趕路,行軍速度銳減,重辦他幾個,殺一而儆百,不怕他們不走!」

第四團團長黃超武騎馬趕來報告,由於天氣酷熱,加上怒火,他那臉紅得象關公一般。俞作柏卻搖搖頭,隨即跳下馬來,將韁繩丟給身旁的衛士,說道:「不,黃團長,請你命令號兵吹號,全軍就地休息,你與李團長明瑞,將部隊帶到前邊那片松樹林里,我要訓話。」

黃團長估計俞作柏贊同他的意見,待部隊集合時,便將幾名行軍拖沓故意掉隊的士兵在隊前就地槍決,從而起到殺一儆百的威懾作用,以便能加快行軍速度,他忙向俞作柏敬了個禮,隨即答聲:「是。」便策馬執行命令去了。過了約莫二十分鐘,第三團團長李明瑞和第四團團長黃超武及縱隊直屬部隊四千餘人,已在那片松林里集合完畢,聽候指揮官俞作柏訓話。松樹林里,清風徐徐,逸散著淡淡的松脂的清香,這些在烈日炙烤之下的官兵們,一進入這涼爽的境地,頓感心脾舒暢。不過,消息靈通的官兵們,早已從黃團長那裡聞知,俞指揮官準備在訓話後重辦幾名行軍不力的士兵,殺一儆百,以振軍心士氣。因此他們一進入這松樹林中,神色頓時緊張起來,深怕被點名出列,丟掉腦袋。因此雖然松樹林里比外邊涼爽,他們身上的汗水卻沒少流。

「張得標。」俞作柏果然點名了,而且喊的正是黃超武團那個發牢騷鼓動大家躺下納涼的老兵。

「有!」那個愛發牢騷的張得標戰戰兢兢地出列,連頭也不敢抬,心想這回八成是沒命了。隊中幾千名官兵,都屏息靜氣,只待聽那「砰」地一聲槍響,殺了張得標之後聽俞作柏訓話。

「你這飛毛腿,今日行軍為何落伍?」俞作柏問道,那口氣卻並不嚴厲。

「報告長官,不是我敢違抗軍令,實在是天熱走不動,喝一口水下去,還沒到肚裡,便都作汗冒出來了……再說,我們在廣西打了幾年,夠吃力的了,為什麼不可以休息一下,又要去打廣東南路?」張得標也許認為自己反正活不成了,臨死前也要再發一頓牢騷,好死得個痛快。他說完之後,卻並沒聽到有人喊「拉下去」或是「就地正法,以昭做戒」之類行刑前常喊的話,只聽指揮官平靜地說道:「歸隊去吧!」

張得標這才抬起頭來,惶恐地看了俞作柏一眼,忙敬個禮,一個向後轉回到隊列中去了。那些提心弔膽的官兵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弟兄們,我們為什麼要去打廣東南路呢?」俞作柏開始訓話了,「陳炯明率領叛軍,從東江向廣州進攻,國民政府領導下的軍隊,全力應付正感難支的時候,南路軍閥鄧本殷、申葆藩又率數萬叛軍配合陳逆部隊的攻勢,正向高要、江門等地區進犯,企圖截斷西江下游交通,會師廣州,推翻國民政府,情況異常緊急。我們廣西已加入了國民政府,因此,我們出發南路,掃蕩鄧、申軍閥,乃是義不容辭之責任。」

俞作柏寥寥數語,便將這次奉命出師南路的任務和重要性講得相當明白,官兵們聽了,頗受鼓舞。

「軍情如火,天氣如火,弟兄們十分辛苦,連一向出名的飛毛腿都跑不動了!本指揮官決定,今日就此宿營,炊事兵立即埋鍋造飯,給弟兄們煮些稀粥喝。衛生隊設法弄些白茅根,雷公根之類煮成涼茶,以消暑解渴。」

俞作柏的訓話,象一股清風,吹得官兵們心頭涼爬爬的。全軍立即分散,選擇涼爽地勢,就地宿營安歇,避開了酷熱的午後。到晚上九點來鍾,官兵們已經睡足喝飽,俞作柏一聲令下,全軍趁夜色涼爽,急起行軍,一直走到次日上午十點來鍾、行程一百四十餘里,卻並無一人掉隊。待到中午天熱難耐時,全軍又開入傍水依林的涼爽地帶宿營。如此行軍,甚是神速,不數日便進入廣東化縣境內。敵軍見桂軍來勢甚猛,忙佔領合江圩進行抵抗。第三團團長李明瑞親率所部第二、三營向敵衝擊,將敵一擊而潰,桂軍攻入合江圩。合江乃是化縣之屏障,合江既失、縣城不守,李明瑞團即佔領了化縣縣城。桂軍初戰告捷,士氣旺盛,俞作柏即出告示安民,嚴令所部不得妄取百姓財物,給養皆使用銀毫,不得強買。由於桂軍運輸,多用馱馬裝備,因此行李輜重不用臨時雇拉挑夫。南路民眾久受匪軍的滋擾壓迫,今見桂軍紀律良好,無不表示熱烈歡迎和合作。

化縣既克,俞作柏揮師急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擊高州城。敵將陳起鳳急令團長陳起龍率所部千餘人到城西北高地佔領陣地,以拒桂軍攻城。俞作柏軍前鋒乃是李明瑞的第三團,李團長虎將之稱名不虛傳,他年方二十九歲,胖胖的圓臉,身材壯實,腰上紮根寬皮帶,小腿上打著人字裹腿,英氣勃勃,渾身透著一股虎勁。他走在第一營的前頭,率領所部如急風驟雨般直撲高州城。剛抵城西北的那座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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