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劍拔弩張李石愚火併俞作柏 力挽危局黃紹竑推戴李宗仁

李、黃、白決定了聯沈倒陸的戰略方針後,當即將「定桂」、「討賊」兩軍組編為左、右兩路軍,向南寧分進合擊。左路軍由李宗仁指揮,包括定桂軍的李石愚部和討賊軍的伍廷颺、夏威、蔡振雲等部,由貴縣乘船溯江而上,直迫南寧;右路軍由白崇禧指揮,包括定桂軍的何武、鍾祖培部和討賊軍俞作柏部,由貴縣取陸路出賓陽、上林一帶,迂攻南寧,最後與李宗仁會師。黃紹竑則坐鎮梧州,留守後方,作為策應。

李宗仁、白崇禧進軍神速,一舉攻佔南寧,兩軍於六月二十五日勝利會師。李宗仁將司令部設於譚浩明的督軍署內。這天,李宗仁和白崇禧在司令部里,商議下一步的軍事行動。

「我原來估計,林俊廷、陸福祥和蒙仁潛他們會死守南寧的,我軍會攻南寧,必有一場惡戰,誰知敵軍一觸即潰。」

李宗仁掩飾不住興奮的心情,對白崇禧說道,「下一步,便可進軍左、右讓,肅清百色、龍州之敵。」

白崇禧卻沉思不語,顯得心事重重,皺著眉頭對地圖出神。李宗仁見了,很感詫異,忙問道:「健生,你不舒服?」

白崇禧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李宗仁忽然想起,右路軍比預定到南寧的時間晚了兩天,他曾問過白崇禧是否遇到強敵阻擊,白崇禧只說「敵軍不堪一擊!」便沒再說了。後來他又私下聽說,定桂軍的何武、鍾祖培不聽白崇禧指揮,貽誤戎機,致使右路軍遲滯了抵邕時間,幸好左路軍沒有遇到強烈抵抗便進佔南寧,否則將影響攻城計畫。李宗仁亦曾詢問白崇禧,是否定桂軍的何武、鍾祖培不聽指揮?白崇禧只是淡淡一笑,並不作答。李宗仁因輕而易舉地進佔南寧,兩軍首次合作行動,旗開得勝,遂沒有深究。現在見白崇禧鬱鬱不樂,想必是還為何武等人的事慪氣,便說道:「健生,定桂軍中如有人不服從你指揮,可照實說來,我馬上撤了他!」

白崇禧嘆了口氣,答非所問地說道:「德公,怕是要禍起蕭牆呀!」

李宗仁一愣,忙問道:「你是說定桂、討賊兩軍出現不睦?」

「豈止是不睦,說不定要以刀兵相見!」白崇禧低頭踱步,沉重地說道。

「健生,我們定要約束部下,絕不能發生衝突,重蹈洪、楊覆轍!」李宗仁見白崇禧如此說,也感到問題嚴重。

「德公,陸榮廷、沈鴻英都不是我們的對手,我估計,如果順利的話,半年之內我們便可統一廣西,可是,眼下兩軍的裂痕越來越大,明爭暗鬥愈演愈烈,如不能協調,不用陸、沈來打,我們自己便要滅亡。」白崇禧仍在踱步,憂心忡忡,看得出來,這位足智多謀的小諸葛碰到他有生以來最感棘手的問題。

「我要急電梧州,請季寬克日赴邕商議此事,如果因我在而不能團結兩軍的話,我當棄去軍職,由季寬和你統率定桂、討賊兩軍。」李宗仁激動地說道。

「德公說哪裡話來!」白崇禧搖了搖頭,隨即吩咐參謀,「給黃總指揮發急電,克日赴邕商議要事。」參謀答了聲「是」,正要退出,白崇禧卻又喚住他,補充了一句「電文寫上:『爾如遲日不來,危險就會發生!』」

正說著,只聽一陣急促的槍聲驟然而響,一名執行軍風紀勤務的軍官在門外喊一聲「報告」,未待回話,便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向李宗仁、白崇禧報告道:「李總指揮,白參謀長,討賊軍俞作柏團長與定桂軍李石愚團長,因為搶佔財政廳和稅收機關,發生衝突!」

李宗仁和白崇禧聞報,彷彿一顆重磅炸彈落在頭上,心中大震,李宗仁也不說話,倏地衝出司令部辦公室,口中連連大叫:「備馬!備馬!」不想馬夫這時正在給李宗仁那棗紅馬刷洗身子,修剪鬃毛,馬鞍緩繩全取掉了,馬夫跟隨李宗仁多年,第一次見他如此驚急,竟嚇得手腳不知所措,忙丟下手中的馬刷,去取馬鞍,又丟下馬鞍,去套緩繩,馬夫正急得手忙腳亂之時,李宗仁已經飛起一鞭,把那棗紅馬打得奔跑,他隨即迅跑十幾步,從後躍上馬背,雙手抓著馬鬃,兩腳朝馬肚上一磕,那棗紅馬長嘶一聲,即隨李宗仁疾馳而去。到得省財政廳門口,只見壁壘森嚴,儼然已成戰場。定桂軍李石愚的部隊和討賊軍俞作柏的部隊,已經刀槍相向,官兵眼紅,兩軍都架著機槍,突擊隊準備衝鋒廝殺。原來,李宗仁指揮的左路軍,首先進入南寧,李石愚當即率部佔據省財政廳和各稅收機關,又佔據了銀行和軍火庫。及待白崇禧指揮的右路軍到達南寧時,俞作柏見李石愚部搶佔了財政廳和稅收機關這些使人可以發財的部門,心中大憤,他也不和李宗仁、白崇禧打招呼,便著人通知李石愚,要其讓出財政廳和稅收機關。李石愚見這位昔日的部下竟如此狂妄,氣得把桌子狠狠一拍,對來人說道:「別說他俞作柏,就是黃紹竑來老子也不讓,誰想來占這塊地盤,就叫他拿血來換!」

俞作柏一聽這話,氣得那雙老大的眼睛兒乎要冒出火來,他的表弟李明瑞在所部當營長,也氣得雙眉倒豎,大叫:「李石愚把我們當什麼人看待!」

俞作柏正在氣頭上,一聲令下,集合全團人馬,把李石愚的團部財政廳圍得水泄不通。俞作柏在外喊話:「李石愚,識相的馬上讓出地盤,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李石愚站在財政廳樓上的窗口對下厲聲喝道:「俞作柏,有本事你就進來!」說罷,用手槍朝俞作柏開了一槍。

李石愚那一槍子彈正好擦俞作柏頭頂飛過,擊得後面的磚牆落下一片塵土,俞作柏的衛士見了,也不待命令,舉起手提機槍便朝李石愚那窗口猛射了一梭子彈。李石愚大怒,下令機槍還擊。俞作柏當然不示弱,調集所部十幾挺輕重機槍,對準省財政廳大樓,正要集中火力猛擊,恰好李宗仁騎著他那匹沒有韁繩和馬鞍的棗紅馬飛馳而來,正在劍拔弩張準備廝殺的李、俞兩團官兵見了,無不駭然。

李宗仁翻身下馬,提著那條光溜溜的皮製馬鞭,一言不發,隻身從街的這頭踱到街的那頭,他腳上那雙光滑鋥亮的硬底皮靴,有節奏地磕碰著地面,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他那黑里透紅的國字型臉膛,因為怒憤至極,已成紫色,寬寬的前額上,沁出細細的一層汗珠,兩條粗黑的濃眉,劍一般挺立在周骨之上,兩隻眼睛,目光犀利灼人,圓圖的鼻頭,兩邊的鼻翼在翕動著,厚厚的嘴唇,往上硬綳綳地翹著,兩邊嘴角拉翹兩道凜然不可犯的稜線。他在街中獨自走著,街壘上架著機槍,卧著隨時準備衝擊的士兵,財政廳大樓上,窗戶口架著機槍,牆壁上臨時掏出許多槍眼,每個槍眼都伸出一支槍口黑洞洞的六八步槍。在這充滿敵對情緒的兩團官兵的對峙中,李來仁此時好象是一位具有無上權威的將軍,正在檢閱自己的部隊。他還是一言不發,手裡提著馬鞭,從街的這頭,走到街的那一頭,腳下軍靴發出的威嚴聲音,不緊不慢,不重不輕,極有節奏地敲擊著大地,震撼著官兵們的心。這聲音,勝過硝煙瀰漫的戰場上那威力無比的克魯伯大炮的轟鳴聲,連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油子們都感到這是一種不可抵禦的威攝,它使你不自覺地感到必須放下武器,解除武裝!

白崇禧也趕來了,他在街頭佇立著,焦急地看著正在街中走動的李宗仁。他明白,在這種場合,不需要鬥智,而是需要氣魄、權威和鎮攝凝成的威力,這種渾盡的氣概,只有李宗仁身上才具有,這是一種統帥和領袖所獨有的氣質,白崇禧心裡驚嘆著,一種欣慰之情油然面生。

李來仁就這樣走著,走了足足一刻鐘,俞、李兩團官兵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都看呆了,彷彿變成了一群泥胎石塑一般。李宗仁這才停下步子,喊道:「李石愚團長!俞作柏團長!」

這是一種訓練有素的軍人所特有的嗓音,是運用丹田之氣,通過胸腔,在喉嚨迸發出厚重的共鳴聲,在檢閱場上或在戰場的危急時刻,每每可以聽到這種震人心弦的聲音。

沉默——這是一種雷霆震撼大地過後的靜謐,一切能發出聲響的東西,似乎都感到自己的渺小,不願出來顯示自己。

「有!」

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在省財政廳大樓上響起,留著兩撇東洋鬍鬚的李石愚終於在一個窗口露面了。

「有!」

俞作柏從一牆壁後站出來,眨巴著他那兩隻詭譎的大眼睛,臉上帶有幾分傲氣。

「我命令你們,集合部隊,帶到這街道兩邊來,聽我訓話!」

「是!」李右愚、俞作柏各人應了一聲,聽從李宗仁的命令,將所部官兵,分別集合帶到這條街道的兩邊,列隊站立著,聽李宗仁訓話。俞作柏和李石愚這兩團官兵,是討賊軍和定桂軍中的主力,共有三千多人,無論士兵素質和武群裝備,在兩軍中皆屬上乘,現在這三千多人,集合站在街道兩旁,相距咫尺,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都在暗中摩拳擦掌,要不是李宗仁按在中間,恐怕早已拼起刺刀來了。

李宗仁又來回走了一陣,才嚴厲地說道:「搶佔地盤,霸佔財政稅收機關,這是舊式軍隊的惡習,我決心革除這種惡習。為此,我命令李石愚團,即日退出財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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