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與民同樂陸老帥桂林耍龍燈 兵臨城下鄧瑞徵夤夜渡灕水

上回書說到,白崇禧用計殺了黃紹竑的把兄陸炎,為討賊軍除了一害,黃紹竑雖內心不滿,但亦無可奈何,遂按下此事不提,一心謀圖和李宗仁聯合發展。在白崇禧的精心策划下,黃紹竑的討賊軍和李宗仁的定桂軍肅清了貴縣、桂平、江口、平南的自治軍,佔領了由梧州至貴縣的交通線,把梧州、潯州、玉林,廣西最為富庶的三個地區掌握在手裡。李宗仁占貴縣、桂平,黃紹竑占平南、江口,李、黃兩軍,軍勢大振,咄咄逼人。直把個老帥陸榮廷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整天繞室而走,鬱悶不已,氣極之時,便開槍亂射,上打麻雀,下擊花木。有一次,他在室內的一張竹躺椅上假寐,一個丫環,端著參湯進來,大概是腳步走得重了點,他頭也不抬便是一槍,「叭」地一聲,子彈擊中那丫環手中捧著的托盤,把盤中盛湯的描金小碗擊得粉碎。丫環一驚,嚇得一下倒在地上,半天才戰戰兢兢地爬起來,回去重新取碗送湯。從此後,府中上至秘書、副官,下至丫環傭人,出出進進,都提著腳尖走路,生怕什麼時候,一槍飛來,要了命去。偌大的一座府第,靜得怕人,連麻雀們也都避得遠遠的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一、兩個月。這天,陸榮廷的心情突然好轉了起來,一早便命令秘書陸瑞軒,趕快做好準備,他將於近日到桂林巡視,與民同樂,觀看龍燈。陸瑞軒當然明白,老帥此番心情豁朗,並非出巡所致,也不是為了去觀賞桂林那有名的龍燈。使陸榮廷高興的,乃是他的養子馬濟昨日發來的一封電報。陸榮廷返回廣西時,曾派養子馬濟到北京去向曹錕、吳佩孚求援,希望能接濟餉項彈械,以便重新武裝桂系軍隊。曹、吳見陸榮廷已接受北京政府的委任,為了分化瓦解西南的革命勢力,使傾向於北京政府的陸榮廷桂系勢力能有效地牽制孫中山的革命力量,吳佩孚便撥給陸榮廷一船軍火,由海道南下。但是船抵越南海防港時,卻被法國人扣留,雖幾經交涉,仍不能卸貨,最後被迫將滿船軍火沉入大海。陸榮廷聞知,直似被割了心頭之肉,氣得他捶胸頓足,將法國人罵了個祖宗十八代還不解恨。吳佩孚見從海上接濟不成,便撥給馬濟一團人馬,令其在湖南衡陽一帶整訓,準備擴編成武衛軍,打回廣西,鼎助陸榮廷收拾殘局。馬濟以這一團人馬為基幹,大招學兵,訓練下級軍官,短短數月,便擴充為兩團軍隊。馬濟見擴軍有效,便在衡陽打電報給陸榮廷,請其由南寧北上,駐節桂林,以便從陸路打通與曹、吳的交通線。馬濟本是陸榮廷的心腹,所言之事,正中陸的下懷,因此便傳令給陸瑞軒做好準備,出巡桂林。

「老帥,桂林現今被沈鴻英的參謀長鄧瑞徵佔據著,沈鴻英一向反對老帥,居心巨測,我們桂林之行,恐怕多有不便呀!」陸瑞軒忙提醒道。

「嗯。」陸榮廷沉思了一下,說道,「我是北京政府任命的廣西善後督辦,有權出巡廣西各地。沈鴻英雖為人不軌,但還是我的舊部,我到桂林,是巡視,與民同樂,看看龍燈。你給鄧瑞徵打電報,把我此行的意圖通知他。」

對陸老帥的話,陸瑞軒心領神會,馬上給鄧瑞徵發了一個電報,經過一番周密準備,陸榮廷便在他的長子陸裕光的護衛下,從南寧啟程,前往桂林。那陸裕光其實也不是陸榮廷的親生兒子,他是在越南的一個燈場上被陸榮廷買過來的。那時候,陸榮廷在龍州邊境一帶活動。一日,他進入越南境內,見圩場上一個婦女,正在賣一個男孩,那孩子背上插著一隻用茅草打結的草標,五、六歲年紀,長得聰明伶俐,陸榮廷一看就十分喜歡,便要買這個孩子。那越南婦女哀求道,為了照顧好這個孩子,請允許她跟著孩子一道去。陸榮廷見那越南婦人可憐,便將她和孩子一同帶回,給孩子取名裕光,後送入陸軍軍官學校深造,學成回來,陸榮廷即委以重任,令其掌握桂軍精銳部隊,出任廣西陸軍第一師師長。陸裕光人材出眾,文武雙全,雖不是陸榮廷的親生兒子,但受其重用,反在親生兒子之上,陸裕光自是感激不盡,一心為陸榮廷效力。因此,時人便有「南北兩少帥」之說,那北方的少帥,便是人所共知的張學良,這南方的少帥就是陸裕光了。陸裕光率領的廣西陸軍第一師,本是陸榮廷麾下的主力部隊,訓練和裝備都甚佳。但經過粵軍入桂一戰,受到沉重打擊,已潰不成軍。陸裕光此番回來,雖下大力重振舊部,但卻只招得散兵游勇千把人,為了便於號召,仍以廣西陸軍第一師自稱,而實力已大不如前。廣西經過這次變亂之後,陸氏舊部將領皆擁兵自重,各據一方,陽奉陰違,不聽調遣,因此陸榮廷北上出巡桂林,僅只陸裕光這千把人隨行護衛。到得柳州,柳州守將韓彩鳳本是陸榮廷麾下健將,為人忠厚,作戰勇猛,得知陸老帥前來,忙率眾出城列隊歡迎。韓彩鳳見陸榮廷帶這麼點兵力出巡,忙道:「老帥,現今八桂不寧,以區區千餘人北巡,恐有不測呀!」

陸榮廷聽了氣得大罵道:「那些王八蛋們都不聽我的號令,連陸雲高這樣的人也都避得遠遠的,哼,我就是單槍匹馬,也要到桂林去,誰又敢把我怎麼樣?」

韓彩鳳隨即拍著胸膛道:「老帥,我韓彩鳳一生跟您南征北戰,便是赴湯蹈火,也要跟您到底!我要盡起柳州之兵,護衛老帥巡視桂林。」

陸榮廷見韓彩鳳忠心耿耿,甚為感動,忙執著他的手,感慨道:「古語云:『國危思良將,家貧思賢妻』,有你這樣的忠勇之將跟著我,不愁沒有世界可撈!」

韓彩鳳隨即將陸榮廷和陸裕光迎進司令部,設宴款待。第二日,便將柳州守備交給其兄韓彩龍,然後挑選兩千精兵,親自護衛陸榮廷前往桂林。

卻說桂林守將乃是沈鴻英的參謀長鄧瑞徵。他因丟了梧州重鎮,狼狽逃到八步後,見著從廣東慘敗竄回的沈老總,便引咎自責,請予處分。沈鴻英見兩處皆敗,懊喪不已,但鄧瑞徵跟他多年,視同股肱,現時形勢險惡,更需上下一心,亦賴這位「智多星」策劃,因此並不計較。鄧瑞徵見沈老總對他仍信賴如舊,心裡甚是感激,乃絞盡腦汁,為沈鴻英復起出謀劃策。沈部從廣東敗回,仍有一萬多人馬,平樂、八步地方狹小,無以發展。南邊的梧州、桂平、玉林皆被黃紹竑和李宗仁佔據,西面的柳州,又是陸榮廷的部將韓彩鳳占著,這幾處地方,一時都不好下手,只有北邊的桂林,是自治軍梁華堂占著,梁華堂所部都是土匪民團;烏合之眾,攻取不難。鄧瑞徵便請准沈鴻英,由平樂率一支部隊北上進攻桂林,梁華堂果然不堪一擊,鄧瑞徵便一舉佔領了桂林。沈鴻英遂據有桂林、平樂兩府,與佔據南寧,柳州、左右江一帶的陸榮廷,佔據梧州、玉林一帶的黃紹竑、李宗仁儼然成鼎足三分之勢,廣西境內,山河破碎,戰亂頻仍,民生之困苦,自不待言。

且說桂林自秦漢以來,便是嶺南之重鎮。人文薈萃,山水聞名,一向是政治、軍事、文化之中心。前清至民初,又曾是廣西省會,且與湖南接壤,是與北方來往交通必經之地,得桂林便先佔了地利。鄧瑞徵佔了桂林,正欲為沈鴻英謀劃北聯曹、吳,南攻陸榮廷,以統一廣西擴卻接陸將出巡桂林的電報,又聞馬濟正在衡陽組建武衛軍,使知陸榮廷出巡乃是打桂林的主意,便急急趕往平樂找沈鴻英磋商。

「在永福以南的矮嶺設伏,把陸榮廷剿干!」沈鴻英坐在虎皮交椅上,惡狠狠地說道。

「總司令,」鄧瑞徵搖搖頭說道,「陸榮廷此行由陸裕光和我的把兄三哥韓彩鳳護衛,帶的人馬有四千之眾,陸、韓兩人,一個精明,一個強悍,我們如在矮嶺打伏擊,起碼得有六千人投入戰鬥,方能操勝算。但此乃下策,一是兵力難以集結,因賀縣方面要防黃紹竑侵襲;二是死打硬拼代價太大;三是陸榮廷既已就任北京政府所委的廣西善後督辦,我們明火執杖打他可能要觸怒吳玉帥,對我們今後發展不利。」

「不打,把桂林自白地讓給他?」沈鴻英瞪著大眼,忿忿地說道。

「豈有這樣便宜的事情!」鄧瑞徵冷笑道,「陸榮廷既是以廣西善後督辦的名義打著出巡桂林的幌子,我們不妨將汁就計,去電錶示歡迎,把桂林城暫時讓與他,一則可麻痹陸榮廷和陸裕光、韓彩鳳等,二則在吳玉帥處我們也占理,只待他大耍龍燈之夜,我即率軍出其不意兵臨城下,一舉攻下桂林,將陸榮廷捉了,廣西不就是總司令的天下啦!此計在三十六計中稱為『上樓抽梯』。」

「嘿嘿,要得!要得!」沈鴻英眨著眼睛,一拍大腿便作了決定。

卻說陸榮廷在陸裕光和韓彩鳳的護衛下正向桂林進發,這天,已到達桂林城南的將軍橋,便見鄧瑞徵坐在一匹白馬上,率部列隊前來歡迎。韓彩鳳忙道:「老帥,我那鄧老弟還講義氣,率隊前來迎候你啦!」

「唔,那果真是鄧瑞徵。」陸榮廷騎在馬上,手搭涼篷仔細看了看說道。

「只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陸裕光對沈鴻英和鄧瑞徵總放心不下,忙傳令派出左右兩支小部隊,搜索側翼。

「哼,他要敢對老帥不恭,叫他光吃我兩馬鞭!」韓彩鳳揚了揚手中的鞭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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