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分道揚鑣黃紹竑暗中挖牆腳 縱橫捭闔白崇禧上演「隆中對」

卻說黃紹竑接到白崇禧和陳雄的來信後,只是回了封「密切注視沈鴻英動向,速報。」的簡短密函,便整天閉門不出,躺在煙榻上吞雲吐霧,抽的全是由印度進口的高級大煙,那兩隻眼睛整日都在亢奮的狀態之中。不久,白崇禧和陳雄又來信了,報告沈鴻英在廣州新街就任北洋政府委的廣東督軍,派其悍將李易標率軍突然進攻廣州,包圍滇軍總司令部,徹底暴露了他背叛孫中山大元帥的面目,眼下,孫大元帥和滇軍總司令楊希閔正在火線上督戰,討伐沈鴻英的叛亂。黃紹竑接信,立即從煙榻上奮然而起,扔掉煙槍,給白崇禧和陳雄寫了一封「我下梧州,即來一晤」的密函,當天便帶著幾名衛士,騎馬到玉林找李宗仁去了。

到了李宗仁的司令部,副官告知,旅長到教導大隊去了。黃紹竑問了教導大隊的地點,便帶著衛士,策馬而去。

教導大隊那地方,原是清朝年間的校場,地勢平坦,是一處練兵的好場所。黃紹竑到得那裡,只見在一塊新辟的操場上,二百餘名行伍出身的班、排長橫列兩行,在看李宗仁教授騎術。李宗仁騎著一匹棗紅馬,那馬賓士如飛,踏出一串長長的煙塵,李宗仁雙手扶住馬鞍,將身體倒立在疾馳中的馬背上。跑了一陣,他吱地收攏身子,藏身在馬的側背,一隻腳踏在馬橙上,從腰間拔出手槍,以馬背作掩體,進行快速射擊,只聽得百步之內放置的幾枚瓦罐「砰砰」發出破裂粉碎之聲,那些學兵們不禁發出一陣喝彩聲。黃紹竑看了,也由衷地讚歎道:「這個李猛仔,真有兩下子!」

李宗仁從馬背上跳下來後,忽然發現黃紹竑帶著幾名衛士站在操場邊上,李宗仁忙將馬交給馬夫,朝黃紹竑走來。

「季寬。」李宗仁喊道。

「德公,有件大事,想跟你商量。」黃紹竑道。

「好,回司令部去談。」李宗仁看著黃紹竑那蠟黃的臉和滿腮的鬍鬚,忙規勸道:「季寬,我看你氣色不大好,煙,還是不抽的好吧!」

李宗仁和黃紹竑並肩走在一起,無論是氣質和體形都成鮮明的對比。李宗仁身材壯實,黑紅的四方臉膛,走起路來,軍靴著地有力,步子邁得方正。黃紹竑身材瘦削,臉色蠟黃,顴骨突出,腮上鬍鬚濃密,走起路來,步子輕飄無力,使人一看便知是位十足的癮君子。

「德公,你勸我不抽煙,可我的部隊,困守容縣,不死不活,這日子你叫我怎麼過?」

到司令部里,剛一坐下,黃紹竑便向李宗仁訴起苦來。李宗仁親自為黃紹竑沏了杯茶,用眼打量了他一番,問道:「你怎麼想呢?」

「我想要一個名義,向外發展。」黃紹竑坦率地說道。「我有位堂兄,現在沈鴻英處做秘書,經他向沈鴻英的參謀長鄧瑞徵保薦,同意任命我為沈部的第八旅旅長,鄧瑞徵要我將部隊開往梧州待命。」

李宗仁聽了先是暗吃一驚,轉而對黃紹竑的坦率又感到欣慰,畢竟黃紹竑沒有不辭而別,這一則是感激李宗仁在困境中收容了他,二則亦示黃紹竑心地坦蕩。但是,李宗仁怎能把黃紹竑放走呢?他好不容易才收得這幾百人槍,且黃紹竑,夏威等人又是保定軍校學生,這支部隊經過千里轉戰磨練,戰鬥力較強,部隊基礎甚好,在目今廣西混亂的局勢中,這是一副不小的本錢啊!

「季寬,你的想法我甚為贊同,聲但是時機尚不成熟。目下,孫中山、陳炯明、沈鴻英幾股勢力正在廣東較量,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此時貿然以幾百支槍投奔沈鴻英,是相當危險的。」李宗仁看著黃紹竑,接著說道,「且沈鴻英為人反覆無常,又殘忍好殺,多為兩粵人士所不齒。他此次舉兵叛孫,乃犯上作亂,不得人心,我看他必敗無疑。因此我認為任何人的委任都可以接受,唯獨沈鴻英的委任不宜接受。」

「德公,你為我著想,情,我領了。」黃紹竑那雙眼睛象兩隻鋼珠一般,既冷又硬,與抽鴉片煙時亢奮的神色迥然兩樣。「我剛才說過了,我不過是要借個名義呀,我並非真的要去投奔沈鴻英,我曉得沈鴻英此次叛孫是要失敗的,我的目的是要趁沈鴻英戰敗時襲取梧州。因此,任何人的委任我都要考慮,唯獨沈鴻英的委任我無須考慮。」

「太危險了!」李宗仁搖頭說道,「季寬,目下兩粵局勢如此動蕩,我們發展的機會多得很。我想,只要我們把部隊訓練好,時機一到,便可揮師而進。我一心辦教導大隊,正是要加緊訓練下級軍官,養精蓄銳,待機大舉。」

黃紹竑見李宗仁如此說,也不再辯論爭執,只是默默地從腰上解下手槍往李宗仁面前一放,冷冷地說道:「德公,請允許我辭去軍職,解甲歸田!」

李宗仁對黃紹竑此舉頗感詫異,本想再作勸說,但他的目光和黃紹竑那鋼珠似的眼珠內射出的冷光相遇時,知道事已不可為。他腦海中迅速閃出幾個對策:將黃紹竑扣留,把他的部隊繳械?李宗仁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黃紹竑一不叛亂,二不投敵,三不抗命;准其辭去軍職,另行任命第三團團長?李宗仁又否定了這一想法。因為黃紹竑到底是個不受羈磨的幹才,挽留不易,不如成全他向外發展的志向,異日或能收到表裡為用之功。想到這裡,他將黃紹竑放在桌面上的手槍,連皮帶一起重新繫到黃紹竑旅的腰上,情真意切地說道:「季寬,大概你還記得,我委託你胞兄天澤持函到廉江城去等候你時,曾有一句話帶給你,我當時對天澤兄說,請轉告季寬,如果他不願意將部隊開來玉林與我合作,我願贈送他一筆軍餉,何去何從,由他自決。」

黃紹竑點了點頭,表示他胞兄天澤確曾將李宗仁這句話向他轉達過。

「冒險犯難固是青年革命軍人之本色,至於向外發展進取的原則,我更是絕對贊成的,你還有什麼要求需要我幫助的,請一併說出來吧!」李宗仁誠懇地說道。

心中感激之情,頓時湧上黃紹竑那蠟黃的顴骨突出的臉膛。他仍坦率地說道:「德公,感謝你看得起我。在我未曾取得梧州之前,一切餉項費用請你仍然照發,萬一我失敗時,請你設法收容。」

「好!」李宗仁拍著黃紹竑那瘦削的肩膀,笑道:「將來局面拉大了,可別忘了我這個李大哥呀!」

「只要德公不忘記我黃紹竑是你的部下就行了!」黃紹竑舉手向李宗仁敬禮,告辭走出了司令部,帶著衛士,騎馬趕回容縣去了。

黃紹竑回到容縣後,把早、午兩次鴉片煙都減掉了,只有到了晚上才抽一頓晚煙。可是,在考慮作戰計畫的時候,他才感到兵力拮据不夠使用,他要奪取梧州,要對付的是一個整師的敵人,而且現時坐鎮梧州,指揮西江戰事的又是沈鴻英的參謀長,人稱「智多星」的鄧瑞徵,此人多謀善斷,不好對付。因此黃紹竑想以六、七百支槍去奪取梧州這個戰略要地,打敗鄧瑞徵那一師精銳人馬,正如李宗仁所說的那樣確實「太危險了!」但黃紹竑又偏偏是個敢冒險的人,而且眼下襲取梧州的確是最好的時機,他決心不放過這個機會。

向李宗仁借兵么?他否定地搖了搖頭,李宗仁雖然迫不得已放他出去發展,但絕不會再借給他一兵一卒的,因為在李宗仁眼中,他這次冒險是毫無把握的,李宗仁在玉林是想坐大,怎能把血本拿出去跟他冒險!黃紹竑絞盡腦汁,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到哪裡能弄到一兵一卒的辦法。恰恰這時,他派往梧州沿江一帶去搜集情報的人回來報告,沈鴻英被孫中山趕出了廣州,已退往韶關。孫中山派季濟深率粵軍第一師和海軍內河艦隊沿西江而上,追擊西路沈軍,目下李濟深正指揮粵軍圍攻肇慶沈軍,沈鴻英在西、北兩江自顧不暇,均感吃緊。黃紹竑接到探報人員的報告不久,沈鴻英又派人送來了委任黃紹竑為他的第八旅旅長的委任狀,並命令黃部早日開往梧州歸鄧瑞徵指揮,增強沈軍在西江一帶的防線。原來,黃紹竑有位堂兄現時正在沈鴻英幕中任秘書,黃紹竑為了襲取梧州,特通過堂兄向沈鴻英活動,騙取了沈的信任,獲得了沈部第八旅旅長的委任狀。沈鴻英因感西江吃緊,手頭正無兵可調,此時黃紹竑來投,正是雪中送炭,便令黃部立即開赴梧州助戰。黃紹竑一看,已到了萬事俱備的時候。對於自己的決心,他是毫不遲疑和動搖的,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是從來不擇手段的。現在,他決定再冒一次險——挖李宗仁的牆腳!在李宗仁的部屬中,黃紹竑認為能下手的只有俞作柏和伍廷颺這兩個營。俞作柏敢作敢為,而且勇敢善戰,又一向對李宗仁在玉林死守中立的做法不滿,伍廷颺則和黃紹竑是容縣同鄉,平時感情較為接近。因此黃紹竑從決定瞞著李宗仁,將這兩營人馬私自拉走,至於後果如何?李宗仁會怎樣對待他?這些問題他都不管,正如他這次冒險襲取梧州一樣,是勝是敗,結果如何,他是不考慮的。他覺得,只有冒險,才是他生命的動力!

黃紹竑連夜秘密趕到俞作柏部駐地北流縣,將他向梧州發展的計畫向俞作柏說了,並問他願不願一起去干。俞作柏也是早已感到困守北流悶得發慌,因此經黃紹竑一說即合,表示要瞞著李宗仁跟黃紹竑到梧州去撈世界。從俞作柏那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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