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粵軍班師李宗仁移防險中計 遷省梧州馬君武失妾羅泊灣

且說李宗仁在南寧盤桓了十幾日,除探訪舊友同學外,和各方均有接觸,對廣西乃至廣東之局勢,多有了解。這時,恰值陳炯明忙於應付孫大總統的到來,自是無暇再顧及收繳李宗仁那幾門山炮之事了。李宗仁眼見局勢紛紜,他在南寧已經無事,便買好船票,由南寧搭船到貴縣,返回北流原防。回北流不久,原駐玉林監視李宗仁的那位胡鎮守使,奉命調往廣東高雷駐防,李宗仁便趁機請調玉林,仍是認真訓練部隊和剿匪,軍容風紀還是十分嚴明,所部與歷年之駐軍自是不同。

眨眼間便到了民國十一年的四月,這時兩粵局勢,風起雲湧,動蕩不寧。原來,自從孫大總統由南寧返梧州後,不久便到達桂林,旋即組織北伐大本營。參加北伐的部隊除粵軍第二軍許崇智部及李福林部外,還有滇軍朱培德部,贛軍彭程萬部和黔軍谷正倫部等,共有十三旅之眾,約計三萬人。孫中山任命李烈鈞為參謀長,胡漢民為文官長。而陳炯明親自統率的粵軍第一軍,除參謀長鄧仲元在第一師中抽出三營編成大本營警衛團外,一兵一卒也不參加北伐。陳炯明在孫中山離開南寧的次日,即和粵軍總指揮葉舉密謀了半日,之後,他就乘船溜回廣州去了。陳炯明因率粵軍由福建回廣東驅逐佔據廣東的桂系督軍莫榮新,隨即又進軍廣西,將陸榮廷逐出廣西老巢,諸役無一不勝,因此一時名噪兩粵。他到達廣州的當日,便受到各界的盛大歡迎,頗有志得意滿之態,又先後作鼎湖、羅浮山之游,以示暇豫。孫大總統在桂林召開北伐重要會議,電請陳炯明赴會,他竟複電推忙,虛與委蛇,拒不到會。

孫大總統在桂林部署就緒,即下達北伐動員令,以李烈鈞攻江西,許崇智出湖南。但陳炯明自返粵後,卻加緊了對北伐的破壞。一方面,斷絕北伐軍的餉械接濟,另方面又與湖南督軍趙恆惕暗中結成聯盟,由趙阻止北伐軍取道湖南。陳炯明這一手,甚是毒辣,既可阻止北伐軍前進,又可絕其歸路。不久,留守廣州的粵軍參謀長兼第一師師長鄧仲元,忽被陳炯明的親信殺害。孫中山在桂林聞報,深為哀痛,更感後方接濟乏人,乃決定改道北伐,先行回師廣東、陳炯明聞知孫中山率軍返粵,大為恐慌,原擬部署軍隊進行阻擊。但由於葉舉率領的粵軍大部尚駐紮南寧,桂平一帶,一時無法集中,便決定改用以退為進的對策。當孫大總統率軍到達梧州、肇慶之時,曾兩次電召陳炯明前來會晤,想促他表明態度,以實際行動支持北伐。但陳不但不來,反以辭去本兼各職相要挾。孫大總統震怒,遂於四日二十一日下令免去陳炯明廣東省長、粵軍總司令及內政部長三職,但仍保留其陸軍部長一職,冀望他能醒悟。陳炯明見孫中山將他免去三職,一氣之下連陸軍部長一職也不要了,於孫中山免他三職的同日,通電宣布下野,離開省垣前往老家惠州,住在惠州西湖的百花洲上,暗中命令他在廣州的部隊布防於石龍、虎門等地,另密電令尚在廣西的葉舉率領粵軍主力,火速回師廣州,準備以武力對抗孫中山大總統。

卻說李宗仁駐紮玉林不久,便奉到陳炯明由廣州發來的電令,令其由玉林移駐貴縣,由粵軍陳炯光部進駐玉林。李宗仁奉令後,心裡好生納悶,即著人四齣打聽情況,方知駐紮南寧、桂平一帶的粵軍,正在班師回廣東去,人馬雜沓,走得非常急迫,李宗仁聞報,不由大吃一驚,暗想目下廣西不靖,粵軍匆匆離去,廣東方面必有大事,玉林地處粵、桂交通之中樞,陳炯明此時電調他去貴縣,由乃弟陳炯光接防玉林,必是疑其欲在粵軍班師途中,乘機襲擾。李宗仁勢力單薄,更慮粵軍大隊在回粵途經玉林之時,以優勢兵力將所部包圍繳械。這年頭,既無公理,更無國法,弱肉強食,早已司空見慣。因此李宗仁不敢怠慢,當夜即令所部撤離玉林,避開大道,專走小路,悄悄開往貴縣。他自己則率兵一連,到玉林城外迎候陳炯光前來接防。天亮之時,大隊粵軍果然到達。陳炯光乘坐一涼篷小轎,匆匆而來。李宗仁在道旁接著,迎請陳炯光到玉林城裡去,以便交接防務。陳炯光也沒下轎,只是在轎上對李宗仁道:「玉林防務,已決定交給羅統領,請李司令在此等候羅統領前來接防。」

陳炯光說完之後,便命抬轎兵趕路,又匆匆而去。李宗仁看著大隊粵軍,人不歇步,馬不停蹄,走得甚為匆忙,他也不知那位羅統領現在何處,只是感到在此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險,他見陳炯光的涼篷小轎已經遠去,忙率自己這一連兵,折向小道,追趕自己的部隊去了。

落卻說李宗仁部下的營長俞作柏,平素作戰勇敢,卻又膽大妄為,李宗仁愛其驍勇善戰,卻又恨其難以駕馭。部隊久困北流,日子過得艱苦,俞作柏心裡早已悶得發慌,眼下移駐玉林不久,又往貴縣開拔,平時李宗仁管束得緊,俞作柏無法擅自行動,現在李宗仁尚在玉林,又見大隊粵軍,急急忙忙往東南方向開拔,隊伍不整,戒備鬆懈,他心裡不由感到痒痒的,手上也感到痒痒的。

「撈他一把!」俞作柏把那雙大眼一眨,便暗自下了決心。但轉念一想,此時不知李宗仁離開玉林了沒有,如果李宗仁還在玉林正和陳炯光交接防務,他在這裡一打,雖然可撈上些槍械,但卻要把李宗仁賠進去。儘管俞作柏不怎麼瞧得起李宗仁,但眼下這支部隊除了李宗仁之外,也沒有什麼再合適的人來當頭了。沒有李宗仁,部隊便會星散無存,他區區一營人馬,更是獨力難支,為了自身利益,他也不能把李宗仁賠進去。俞作柏想了想,看看時間尚早,地形亦不理想,便只好按捺著那乘機撈一把的心思,再等個機會。又走了一程,來到一個險要的隘口,此處離興業縣城有二十餘里,是個打伏擊的理想地形。因李宗仁命令部隊專揀小道走,避免和大隊粵軍相遇,以防不測。因此俞作柏他們此時是從小道繞過隘口,而大隊粵軍,卻是從大道上急急通過隘口,並未派出搜索部隊沿隘口兩側警戒搜索。俞作柏看了,「哈」地一聲笑了起來,一雙大眼裡溢出喜色,彷彿一位獵者見獵物闖進了預設的陷阱,只待他下手去捉了。此刻,他也顧不上李宗仁還在不在玉林了,他所擔心的只是李宗仁趕上部隊,嚴令制止他撈這一把。俞作柏點上支香煙,猛地吸了幾口,即令自己這一營人馬停止前進,他對支隊司令李石愚說道:「李司令在玉林交接防務,為何還不見回隊,我營在此接應司令如何?」

支隊司令李石愚也正擔心李宗仁的安全,見俞作柏如此說,便同意他留下接應李宗仁。俞作柏抽完那支煙,見李石愚已率隊遠去,即令所部搶佔隘口兩側地形,布下火力網,專打那走得睏乏的粵軍後隊。不久,便見一隊粵軍緩緩走來,一頂轎子,雜在隊伍中間,士兵們都大背著槍,幾乎每個兵都背著或提著搶掠來的百姓的東西,有的則抓著「咯咯」叫喚的老母雞,有的抬著「哇哇」嚎叫的大肥豬。俞作柏那雙大眼睜得銅鈴一般,看得十分真切。他一聲令下,隘口兩側的步槍和機槍猛掃,熾烈的火網,打得粵軍借頭轉向,猝不及防,當即便死傷幾十人,那些沒被打死的,慌忙丟下手上的老母雞和肩上抬著的大肥豬,連槍支和輜重也顧不上要了,連滾帶爬,慌亂逃命。那隊中乘座轎子的軍官,嚇得急忙跳下轎子,開始他還以為是碰上了土匪劫道,正欲指揮部隊還擊,但見伏擊者火力發揮猛烈,指揮沉著,斷然不是一般匪徒或民團,卻又不知對方有多少人,一時手足無措,部下混亂,無法應戰,便棄轎落荒而逃。

俞作柏打了一陣,解了饞,他也不追擊潰逃的粵軍,只是命令部下,前去收取粵軍丟棄在隘口道路上的大量槍械財物。士兵們繳獲了那頂支著涼篷的輕巧小轎,抬來問他如何處置。俞作柏「哈」地一笑:「老子打磕睡,他卻送頂轎子來。」

說罷忙爬上小轎躺起,隨即命令兩名精壯士兵,一前一後抬著,大搖大擺地徑自往貴縣方向而去。李宗仁的安危如何,他早已置之腦後,走了一陣,那小轎上便響起了粗粗的鼾聲……

卻說李宗仁帶著隊伍,離開玉林後便急急追趕大隊,這晚到達興業縣城宿營。忽聽人說,白天他的部隊在離縣城二十里的隘口設伏,襲擊了粵軍的後續部隊,繳獲大批槍械。李宗仁聽了大吃一驚,心想幸虧他沒有聽陳炯光之言在玉林等候羅統領,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早已明令所部,不得與粵軍接觸,到底是哪一位部下敢如此胡來?想來想去,只有俞作柏,李宗仁懷著七分慶幸,三分責譴地罵起俞作柏來:「俞大眼這傢伙,幾陷我於不測!」

第二日,李宗仁到達橋圩,又住了一宿,當夜無話。可是早晨起來,正要上路,卻見一騎如飛而至,一位騎馬的軍官來到李宗仁面前,一邊滾鞍下馬,一邊氣喘吁吁地報告道:「報……報告司令,俞作柏營長昨……昨夜在貴縣羅泊灣,襲擊馬省長的……船隊,打死馬省長……的妻妾……部屬十幾人。馬……馬省長大發雷霆,罵長官忘恩……負義,罵俞作柏營長……目無上官,罵……李石愚司令不約束部下。李石愚司令,命我前……前來向長官稟報!」

李宗仁聽了,這一驚非同小可,兩隻眼睛睜得老大的,嘴裡連連不斷地重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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