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北平淪陷以後

伯夷

昨天遇到一位最近從北平脫險歸來的朋友,談及北平淪亡以後的種種,使人悲憤填膺,恨不能即日揮戈北指,驅除日寇和一切無恥漢奸,還我文明薈萃的故都。此仇此恨,不知何日可了。現在且把敵人的暴行和丑狀寫在下面:

友人和他的一家八口,是於9月25日離開北平。當敵軍進城前後,他們因為無法走出,只好冒險待著。幸而所住的地方尚為僻靜,所以還不曾受到十分騷擾。可是那苦悶的滋味比什麼都難受。第一,是得不到南方的消息。每天所見的只有漢奸報,不是說:「今天中國飛機被擊落150架」,就是「漢口炸成焦土」等等怪消息。據友人統計,一星期中所載擊落中國飛機的數目,業已超過一千架,幼稚到使人不能相信。他們悶極了,就只有冒險到街上去打聽消息。然而戰事的真消息依然沒有,卻聽到了許多關於敵人的新聞。

街上青年人,只要身軀強壯,剪平頭的,即遭逮捕,捉去以後,先將兩手的手背用刀割裂,然後詢問,不答,或答得被認為不滿意時就將煤油灌入鼻孔,死而復生者幾次,再行監禁或處死。

北大西齋被當作馬廄了。第一院大樓上住著軍官。下面是兵士,一切陳設隨意糟蹋。燕大雖有英人守門,日寇不敢進去,可是學生到者寥寥。有一天,校中派了一位美籍教授親自到天津去迎接學生,可是等得到校時,比在津動身時的人數,已減少了5人,因為到北平車站以後,這5人竟被扣去。美教授親向日兵交涉,日兵說:「中國人的事不要你們管。」後來這5人竟無下落,不知性命如何,就只有日寇知道了。

摩登女子,也被捉去,說是叫他們隨軍出發,去安慰士兵的。除開日兵自己在各車站各旅店搜尋截留外,又下令公安局挨戶徵求,凡年輕貌美的女人都須獻出,否則罪其家長。現在北平的女同胞,都恨不得將面貌弄得奇醜不堪,方能免死免辱。

各校男女學生在8月20日以前尚可逃出。自從我南口失陷以後,日寇更肆無忌憚,能夠平安出京的,十不得一了。

日兵在市上兇橫不堪。大小商人均被欺侮。我友人家附近有一家肉鋪和一家理髮店,一天肉鋪中掛著半隻豬,尚未開市,一個日兵走來,將這半隻豬拿了去,只給兩角洋錢。店主人當時不敢與抗,待其去後,越想越氣,竟一頭撞死了。

可是也有極矛盾的情形,那理髮店中,有一天來了一個日寇軍官,當理完了發的時候,那軍官忽向袋中摸出一張照片來,指著照片的人物用半生半熟的北平話對店中人道:「這是我的媽媽,這是我的妻子兒女。再也見不到了,見不到了。」說著眼淚就掉下來。

就在這天的下午,聽人傳說:天壇弔死了十幾個日本軍官。

友人素性好奇,便冒險跑了去看。那時南口正打得緊,守天壇的敵兵只有兩個。友人從後牆爬了進去。見敵屍累累,有的已被解下來,有的還掛在樹上。最慘的是一個年輕軍官,似乎剖了腹又上吊的,手中緊執著一張紙片,上寫:「不願再為日本人」。還有一個靠著一株柏樹勒死了的,就在他的身旁樹上,颳去樹皮,用鋼筆之類寫著一首絕命詩,友人把它譯成中文,大意如下:

「鄉國東望暗雲深,苦我軍來爭戰頻,慈母衰顏稚子哭,何時再與夢中親。」下書田中誠一郎絕筆。

友人又說:從8月15日以後增來的援軍當中,十有八九都是長了鬍子的35歲以外的中年人。間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人,不知是他國內的壯丁已經抽完了呢,還是把壯丁留著好打別國。

(原載於《血債》1938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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