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暴動 起義的準備工作在悄然而緊張地進行

在這次由彭德懷主持召開的黨的秘密會議上,大家還認真分析了敵我鬥爭的形勢,研究了舉行武裝起義的具體步驟。

討論時,張榮生說:「我們在一營的工作是有把握的。大家知道,一營士兵很仇恨縣政府和『清鄉委員會』,他們對這群壞蛋殺害青年學生和農民的罪行早已忍無可忍了。」

李力說:「特務連和機槍連的情況也是這樣,只有師特務營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一塊鐵板。」

說到這兒,張榮生插了一句:「主要是沒有人去做工作。第二營的士兵情緒差,也是沒有做工作。」

黃純一說:「第三營近月以來工作有很大進展,士兵們憤恨國民黨和地方反動派,革命情緒一天天上漲。現在白天縣政府和『清鄉委員』不敢殺人,更不敢在柘樹坪殺人。夜晚殺人,士兵們也自動組織巡邏去阻擾他們。大家對團長還有懷疑和埋怨:為什麼團長不再出來干涉這樣的壞事?為什麼他不出來領導一團殺掉這些王八蛋?」

彭德懷問:「黃勃,這種反應只出於你的九連嗎?」

黃勃是黃純一的號。他很有把握地回答道:「不,十連、十一連、十二連也不相上下。有些人已經成為革命骨幹了,現在準備介紹三個人加入共產黨。九連有班長李聚奎。」

張榮生又說:「柘樹坪殺害農民及青年學生的慘狀,三營士兵憤慨阻攔殺人的情況,已經通知了一營、二營、特務連、機槍連,就是沒有通知師特務營。」 這就足以證明,師特務營之所以是一塊鐵板,主要是因為那裡沒有「內線」上的人,對他們的工作也不夠。

鑒於全師的基本情況,彭德懷認為:第二團駐北鄉,主力離城50里,我團起義,該團會暫時守中立,不會馬上配合劉濟仁第三團來攻。第三團主力駐長壽街,離城有一日行程,這個團最反動,但戰鬥力很弱。在分析他所指揮的第一團的實力時,他又說:「第一營完全可靠,是基本力量。第二營六至七成可靠。第三營只有二成多至三成可靠。團特務連基本可靠。」

「那麼,平江周圍的敵情怎麼樣?」滕代遠提醒道。

彭德懷的看法是:這方面的情況不算嚴重。在瀏陽地區,有張輝瓚的一個團;在醴陵,有陳光中部;長沙呢,約有三個團;岳陽、湘陰一帶,均無正規軍;而在茶陵、安仁、攸縣等地,吳尚的部隊正在準備向井岡山發動進攻。因此,這次暴動只要「徹底消滅城內反動武裝,就能爭取時間,鞏固勝利」。

根據《中央對於湘鄂贛總暴動和對平江問題的決議》精神,滕代遠也最後下定了決心,表示堅決支持彭德懷領導的武裝起義。大家聽了,都深受鼓舞。

說到鬥爭策略,彭德懷又提出一個很好的辦法:假鬧餉,真起義。他說:「第一營、團直屬隊和秘密士兵會要主動自下而上的要求恢複士兵會。今晚召集秘密士兵會員,作好準備,說明要鬧餉。」

大家一聽,都說好。這一次欠餉,也是快5個月了,從3月份起只預支2元。士兵們對此早就恨恨不已了。

彭德懷又說:「鬧餉是發動起義的主要手段,由秘密到公開,爭取營、連、排長參加或同情,也可以說團長同意這樣干。只有鬧餉,才可衝破特務營這個堡壘,團結全團絕大多數人,才能有效地防禦第二、第三團可能的進攻。」

這麼一說,大家的臉上都有了笑意。情緒最高的,要算是二連長李燦和九連長黃純一,兩人說著說著就站起來在屋裡轉,大有按捺不住的勁頭。

有沒有在心中直打小鼓的呢?有哇。辦事一貫精細的書記官鄧萍,總覺得容易衝動的也最容易鬧出毛病來,他在散會時有些不放心地問黃純一:「你的那個九連,真的能夠一呼百應嗎?」

「那當然!」黃純一的嘴巴挺硬,可心裡到底有把握沒有?不知道。

李燦在一旁聽了,心裡倒琢磨起來:我的二連究竟怎麼樣?再好好想想,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二連的情況,在一營是有代表性的。這一年春天,一營在南縣九都山練兵,不用說,士兵們的生活是十分艱苦的,沒有餉錢,吃的不好,夜晚睡在祠堂和破廟裡,自然是罵聲不絕怨氣衝天了。罵誰呢?誰不給錢罵誰,誰製造戰亂罵誰,那又自然是罵老蔣,罵魯滌平之類了。

在二連,李燦針對具體情況舉辦了讀書會,果真對士兵們起到了因勢利導的作用。士兵們讀了一些關於馬列主義的進步書籍,思想覺悟有了提高,那種「當兵吃糧管他娘」的說法聽不到就在這時,李燦的妻子從湖南宜章縣來探望他,護送她來的是李燦的弟弟。土兵便詢問李燦弟弟:你們那邊怎樣?

「怎樣?不得了!」李燦的弟弟說,「朱德、毛澤東的隊伍鬧得厲害呢,殺了許多人!」

「都是些什麼人?」

「土豪哇,惡霸呀。打土豪分田地,一切權力歸農會,建立工農兵蘇維埃。嗨嗨,硬是好得很嘍!」

李燦聽了也十分興奮,就有意讓弟弟到處講。士兵們聽了,免不了七嘴八舌地叫道:好哇!幹得好!

每天吃飯之前,二連又跟一營一樣,由值星軍士領著大家高呼口號:

「弟兄們,我們吃誰的飯?我們穿誰的衣?」

「我們吃農民的飯,我們穿工人的衣!」

「我們不要忘記工友農友!」

「我們要為工農謀福利!」

這些口號,我們早已聽過數遍了。在那些士兵的心底,打倒新軍閥、為工農服務的觀念已經紮下了根。

有時候,值星軍士還在晚飯後帶領大家到野外去做遊戲。隊伍解散了,就三三兩兩的坐在山坡上、或是走在河堤上閑聊。大家看到身穿綾羅綢緞,手拿文明棍的豪紳大搖大擺地路過,就氣憤得吐唾沫,罵他們。有的索性喊道:「狗日的,神氣什麼!」那挨罵的不敢回罵,只能冷冷地沖他們瞪一瞪眼,繼續走他的路。

長此以往,土豪劣紳們壓抑不住憤怒了,就派代表跑到長沙去找周磐,哭喪著臉叫冤:「師長老爺,您的一營共產化了!請您……」

周磐呢,並不大理會這個,他手中有好酒,懷裡有美女,麾下有軍隊,出門有汽車,這就夠他享受的了。他不賞告狀者的臉,便說:「什麼共產化不共產化的,只要他們聽我的命令就行。走你的!」那告狀的又哭喪著臉跑回鄉下,把這個倒霉的消息帶給他的同類,這群傢伙該怎麼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我們只能想像了。

而彭德懷的一團,還在暗暗地積蓄力量呢。這是一個細雨迷離的晚上,恰好輪到李壽軒值星。李壽軒當時還是個軍士。他走過連部的門口,聽到連長李燦叫他,就走進門敬個禮,問:「連長,有事?」

李燦含著笑點點頭,指著身邊的一支盒子槍和兩支長槍,說:「你把它們送到咱們打野外的那個土地廟去吧。」

李壽軒感到有些蹊蹺,但也不便細問,就悄悄將槍送到圍牆下的排水溝里,然後裝作查哨的樣子從大門走出去,再到那排水溝取出槍支,趁著夜色悄悄潛往野外。這些槍,是打敗楊森的部隊後獲得的戰利品。一路上,李壽軒生怕忘了聯繫的暗號,到了那個破土地廟後,就發現有兩個人影等在暗處。

其中一人低聲問:「喂,你從哪兒來?」

李壽軒也低聲說:「有人派我來。」

暗號對上了。他將三支槍交給那兩個人,聽見他倆激動他說:「謝謝啦!請轉告李連長,我們會保護好這些槍,會讓它們發揮威力的。」

這些話,李壽軒當時聽起來似懂非懂的,他點點頭,便立即轉身跑回去。到了連部,見李燦正坐在桌前等著他,就將送槍的經過說了一遍。李燦放心地笑了,又壓低聲音說:「李軍士,這件事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李壽軒答應一聲,從屋裡走出來繼續去查哨,他心裡還不住地猜測著:那些槍支是送給誰的呢?送給共產黨的游擊隊啦?那麼,李連長是共產黨?一定是的,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猜測一點沒錯。當時,他一邊查哨,一邊想像以後會發生的事,心裡真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高興。

說話間到了5月中旬,便發生了那次大規模的鬧餉風潮。鬧餉鬥爭勝利後,李壽軒隨著部隊離開南縣來到平江。又是一個不尋常的晚上,彭德懷、滕代遠、黃純一、鄧萍等同志在李燦家裡召開秘密會議,研究發動起義的準備工作。會後,大家立即分頭到各個士兵委員會去動員,氣氛顯得既神秘又緊張。

據李壽軒的回憶,彭團長來到二連講話時,對大家這樣說:「弟兄們,上級命令我們到平江來『剿匪』,其實是讓我們殺害共產黨人、工友和農友啊,咱們能幹這種事嗎?這些人,如同咱們家鄉的父老兄弟一樣,都是咱們自己人啊。想想看,這種受人驅使違心做事的日子,還要忍受到什麼時候?這個黑暗的世界還不該起來砸碎它嗎?」

聽了團長彭德懷和特派員滕代遠等人的活,士兵們的心裡不能不激起一陣陣波瀾。有人當場就忍不住站出來大叫:「團長,你率領弟兄們干吧,你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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