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夜 山雨欲來。平江動蕩不安,風波迭起

「八七」會議剛剛結束不久,湘贛邊界一聲霹靂爆響,毛澤東率領五千農友揭竿而起。是年9月,李六如和夏明翰受黨的委派,奔赴平瀏地區發動和領導秋收暴動。

早年首義武昌、留學東瀛、又投身於「五四」運動的李六如,和「砍頭 不要緊,只要主義真」的夏明翰,不愧為忠貞不二、鐵骨錚錚的共產黨人。當時,李六如正在漢口治病,他的公開身份是國民革命軍第四師黨代表。夏明翰呢,是中共湖南省委的特派員。一路前往的,還有李六如的妻子鍾桓英。

到哪裡落腳呢?自然,平江獻鍾泊頭灣好些,那裡是李六如的家鄉嘛。

在獻鍾,他們很快與一個名叫羅納川的青年人接上了頭。羅納川是什麼人呢?他,那一年不過28歲,兩年前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獻鍾農民協會委員長、湖南省農運特派員、瀏陽工農義勇軍參謀長等職。此人膽量極大,能文能武。那天夜裡,在泊頭塆一間破舊的樓室,李六如、夏明翰和羅納川相約在一起。六如關緊了屋門,轉過身來用難以壓抑的興奮的口吻說:「納川兄弟,你知道不知道毛澤東領導秋收暴動的消息?」

可以斷定,羅納川的雙眼也興奮得炯炯放光了。只聽六如又說:「好傢夥!9月9日,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師部和第一團首先在修水鬧起來;10日,第二團在安源鬧起來;11日,第三團在銅鼓也鬧起來啦!」

夏明翰接著說:「我跟六如兄此次來平江,就是要協助你和縣委書記毛簡青,動員和組織勞苦大眾以武力『撲城』。」

羅納川興奮得一個勁搓手掌。他說:太好了,我就盼著那一天呢!早在兩年前,平江就有了中國共產黨的地方委員會,反帝反封建的工農革命運動從那時就已經開展起來,特別是在北伐軍的影響下,這裡不僅有了農民武裝,而且一度建立了工農政權。可見,在平江開展武裝鬥爭還是有群眾基礎的。

當時,平江縣境普遍流傳一句口號:「梭鏢亮亮光,擒賊先擒王,打倒蔣介石,活捉許克祥!」 不過,「馬日事變」以後的平江實在不能令人樂觀。平江人民的第一支革命武裝——工農義勇軍,已經開赴江西準備參加南昌起義,而重新建立的游擊隊實在難以與反動勢力相抗衡。

儘管如此,李六如、夏明翰等共產黨人的活動,還是使平江縣的五十多萬名勞苦大眾的心底燃起了新的希望。開始,他們只有「三支半槍」(其中一支打不響),其餘的便是農民兄弟手中的大刀長矛、扁擔彎鐮。這樣的隊伍,去圍獵山豬野兔什麼的還湊合,要去「撲城」可真有點貽笑大方了。

怎麼辦?只能從敵人手裡奪取。

9月21日,李六如帶著一個可靠的隨身護兵,和夏明翰遛彎兒似的來到獻鍾警察所附近。幹嘛呢?說是閑來無事,散心訪友嘍。眼睛可一點沒閑著,悄悄的便將周圍的地形察看好了。

獻鍾鎮位於連雲山口,被綠紗帶似的陽羅江環繞著。江邊,是羅家洞一帶起起伏伏的山巒。從泊頭的下埠過了江,便是獻鍾鎮的下街了。下街的道路由麻石鋪就,狹狹窄窄的。一進街口,迎面便是抱圍粗的松樹,且豎有密密匝匝的木欄柵。那個警察所,就設在下街的烏龍廟。當天晚上,暴動委員會主任羅納川召開秘密會議,讓大家商議一下怎樣攻打獻鍾警察所。嘈雜了一陣之後,納川說:「兵分六路如何?」 按他的意思,江這邊三路:一路出淺灘;二路出泊頭,由下埠過橋;三路出潭灣,由上埠乘船。江那邊呢,也分三路:粉白嶺出一路;過橫街;落鼓出一路,協同上埠過江者進上街;崖里出一路,配合下埠過橋者直攻烏龍廟。總目標,當然是那個壞蛋們的警察所。

然而,獻鐘的上下橫街都裝著堅固的欄柵,急切攻不進去呀。怎麼辦?有人說,放一把火燒他個龜孫子。李六如略一思付,說不行。夏明翰也搖頭反對。想想吧,你這麼一放火,弄不好把獻鍾鎮的老百姓也燒了!還是發動鎮內的工人打開欄柵,裡應外合才好。

接下來,便找好了幾個可靠的工人弟兄。 就在這時候,鎮上突然傳來戒嚴的消息。怎麼回事?是有人叛變了么,或許是無意中走漏了軍機?李六如沉吟半晌,說先不要動手了,打幾天埋伏再說。

又過了幾天,獻鍾那邊沒什麼動靜。六如、明翰和納川決定立即行動。天,又黑下來。準備暴動的工友農友們,分兩處悄悄集合了。那些梭鏢、斧頭、大刀、鳥銃和棒子,都彷彿有了靈性似的一聲不響藏在暗處。

子夜時分,突然一聲槍響。剎那間,四面八方喊聲連天,憤怒的人們包圍了獻鍾警察所。

這個反動的警察所,編製是16個人,10支槍。其實少了4個,為啥?

因為所長「吃缺」呀。所長姓王,貪財好色抽大煙,除了不幹好事別的什麼都干。那個何巡官也是個壞東西,拳打腳踢老百姓成了他的家常便飯。

槍聲一響,何巡官慌忙從床上爬起來,大叫道:「快!快!」那七個警察抓起槍,急忙跟著巡官往外跑。跑到下街口,只見欄柵門旁影影綽綽的有幾個人,其中一個正嘩嘩啦啦地拿著一串鑰匙要開門。這個人是更夫。

「抓起來!」何巡官吼叫著撲上去,重重地給了拿鑰匙的更夫一耳光。

旁邊的幾個工人一看,立即跟幾個警察廝打起來。有個警察趁機向更夫開了一槍,將他打死了。另一個警察也端起槍,打死了一個聞訊趕來的工人的妻子。混亂之中,有人踢翻了手提馬燈的警察,憤怒的人們潮水般涌過來撞開了欄柵的大門。

那熊熊燃燒的火把之下,是手提駁殼槍的羅納川,簇擁著他的是十幾個手拿大刀的彪形大漢。何巡官一見,更是慌了神,急忙大吼:「開槍,開槍!」密集的子彈隨即掃過來。

雙方相持一陣。納川見敵人的火力強,就急中生智,悄悄派一部分人繞過菜園,從烏龍廟的後面攻進去。這時候,從上街和橫街又衝過來兩路暴動的隊伍。何巡官知道頂不住了,就帶著剩下的六個警察鑽進烏龍廟,想要從後門溜掉,不料與從那邊殺來的隊伍碰個正著。

一個高大的農民揮臂一刀,將何巡官的腦袋劈作兩半。另外幾個警察立即抱頭鼠竄,向山坡的松林里逃去。羅納川帶領一伙人追過去,噼哩叭啦又一陣打,又宰了兩個警察。

這一仗,收拾了八個壞蛋,繳獲了三條槍(其中有一條是壞的,所以只能算是兩條半)。

此外,他們還繳獲了一個逃亡惡霸遺留的皮箱。皮箱里裝有一些契券、經費了。接著,他們決定趁熱打鐵,去攻打辜家洞的一個挨戶團。 辜家洞離獻鍾鎮十多公里,店鋪不多,大地主大惡霸卻比獻鍾多。那天晚上,羅納川帶著人摸到辜家洞的劉家大屋時,突然遭遇了敵人的阻擊。怎麼回事?這裡的槍聲這麼密集,根本不是四條槍發出的。原來,地主惡霸們家中暗藏槍支三十多條呢。情報不準,使暴動隊吃了虧,有兩人被捉去,也不知羅納川是死是活。

李六如和夏明翰得到情報,焉能不心急如焚!他倆連早飯也不吃了,悄然從側門出去走到辜家洞。正巧,在那裡碰見了脫險歸來的羅納川,這真是令人大喜過望。也就在這時,又有人匆匆趕來報告,說被挨戶團捉住的那兩名暴動隊員就要被押往縣城。怎麼辦?

三個人在一起商量一下,決定帶領三十多個精壯漢子去打伏擊。他們埋伏在黃花潭路邊的樹林里,真的打了挨戶團一個措手不及,救出被捉去的兩名暴動隊員,還奪取了3支長槍。

據說,他們在與辜家洞的這個挨戶團鬥爭中,取得了可喜的戰績。這個挨戶團的頭子是大地主,名叫劉洞王。經過一場激戰,劉洞王的四十多個團丁作鳥魯散,慌亂中還丟下八支槍。就地鎮壓了劉洞王之後,游擊隊隨即消失在夜幕里。

幾天之後,毛簡青悄然來到泊頭灣,秘密與李六如、夏明翰等人商討下一步的工作。他們決定暫時不在縣城搞暴動,而是先派一些骨幹潛入四郊去,等待時機再行動。

然而,他們畢竟經驗不足,儘管建立了暴動委員會,還是免不了帶有盲動性質。不久,平江農民就開始了大規模的暴動。瞧瞧吧,幾百名散兵游勇和一大群窮苦老百姓一哄而起,揮動著梭鏢大刀鎬頭棒子什麼的沖向縣城。這就是平江農民的第一次「撲城」,時間在1927年9月下旬,其結果可想而知。

此後,國民黨平江縣長王紫劍又與清鄉司令閻仲儒勾結在一起,對當地進行了瘋狂的大清洗。好好的一個平江,只落得滿目創庚,遍野哀鴻。「閻王」的橫行無忌,使老百姓活生生下了地獄。在柘樹坪、月池塘等地,一批接一批同反動當局做過鬥爭的窮苦人,被押解到那裡遭到集體屠殺。時至今日,倖存的一位受害人回憶起此事,還禁不住渾身發抖驚恐不已。

那種可怕的情景可想而知。然而,暴動的領導者和群眾並沒有被嚇倒,他們揩乾凈身上的血跡,又使自己的武裝在鄉間迅速壯大起來。

10月的一天傍晚,木瓜下江的農會會員方國民悄悄從一個鐵匠家裡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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