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1班特里太太在做夢……她栽種的香豌豆在花展上獲得了一等獎。身穿白色法衣黑色長袍的教區牧師正在教堂頒獎,這時他的妻子身穿泳裝走過;然而這種在現實生活里絕不允許的事卻沒有引起整個教區的不滿,因為這畢竟是夢。

班特里太大深深眷念於夢中。這些清晨的夢通常能給她帶來無限的愉悅,直到有人送來早茶。朦朧之中她感覺到了和以往一樣清早出現在家裡的嘈雜聲。一個女傭在樓上拉窗帘時簾環發出的聲音,另一個女傭在屋外走廊掃地和倒簸箕的聲音,還有遠處大門門栓被拉開時發出的聲音。

新的一天開始了。她要儘可能從花展中獲得快樂,因為它越來越像夢中的情景……有人打開了樓下客廳的木製大百葉宙,她彷彿聽見了,又好像沒有聽見。這種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弄出的聲響一般要持續半個小時,但並不擾人,因為它聽起來太熟悉了。

最後將會從過道傳來輕快的、有節制的腳步聲,印花布女服細微的摩擦聲,茶盤被放在門外桌上時茶具發出的柔和的丁當聲以及瑪麗進屋拉窗帘之前輕輕的敲門聲。

夢中的班特里太大皺了皺眉。她感到一絲不安,有點不對頭。過道里的腳步聲太匆忙、太早了。她的耳朵無意識地尋找瓷器的聲音,可沒有找到。

有人敲門。沉湎於夢中的班特里太太隨口說:「進來。」

門開了,現在她可以聽到窗帘被拉開時的聲音了。

可是沒有簾環的碰撞聲。從暗淡的綠色光線里傳來了瑪麗歇斯底里的聲音:「哦,夫人,哦,夫人,藏書室里有個死人!」隨著一陣歇斯底里的抽噎,她又沖了出去。

2班特里太大從床上坐起。

或者是她的夢出了偏差,或者就是——就是瑪麗確實跑進來說(太難以置信了:太不可思議了!)藏書室里有個死人!「不可能,」班特里太太自言自語,「我一定是在做夢。」

她嘴裡這樣說,心裡卻越來越覺得這不是夢,那個自制力一貫很強的瑪麗確實說了這些讓人難以相信的話。

班特里太太想了一會兒,隨後急切地用肘頂了頂睡在身旁的丈夫。

班特里上校嘴裡咕噸著什麼,翻了一下身。

「阿瑟,醒醒。你聽見她說的嗎?」

「很有可能,」班特里上校喃喃,「多利,我非常同意你說的。」隨即又睡著了。

班特里太大使勁搖晃他。

「你聽著。瑪麗剛才進來說藏書室里有個死人。」

「晤,你說什麼?」

「藏書室里有個死人。」

「誰說的?」

「瑪麗。」

班特里上校定了定神,接著說:「別胡扯了,老伴。你做夢了。」

「我沒做夢。開始我也以為是做夢。但這不是夢。真的,她是這樣說的。」

「瑪麗說藏書室里有個死人?」

「是的。」

「但這不可能。」班特里上校說。

「對,對,我想也不可能。」班特里太大猶豫地說。

她振作一下,又說:「可是為什麼瑪麗說有呢?」

「她不可能這麼說。」

「她說了。」

「這一定是你想像出來的。」

「不是。」

班特里上校此時已完全清醒,他要把這件事弄個明白,於是心乎氣和地說:「多利,你剛才是在做夢,就是這麼回事。都是你讀過的偵探小說《折斷的火柴棒》在作怪。某個埃奇巴斯頓勛爵在自家藏書室的爐前地毯上發現了一具金髮美女的屍體。

小說里描述的藏書室總有屍體。在現實生活里我從未碰到過一例。」

「也許這一次你碰到了,」班特里太大說,「不管怎樣,阿瑟,你得起來看看。」

「可是,多利,這一定是個夢。人剛睡醒時夢總是顯得很真實,他們就當它是真的。」

「我剛才做的夢不是這樣的——是一個身穿泳裝的女人,她是牧師的妻子——就是這一類的吧。」

班特里太大突然精神抖擻,她跳下床,拉開窗帘。秋日晴朗的光線立刻灑滿了房間。

「這不是夢,」班特里太太堅決地說,「阿瑟,快起來,下樓去看看。」

「你讓我下樓去問藏書室里是否有個死人?別人不認為我有毛病才怪呢。」

「你什麼也不必問,」班特里太大說,「如果真的有死人,馬上就會有人告訴你。

你不必說一句話。或許瑪麗其的有毛病,認為她看到了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班特里上校不滿地披上睡袍走出了房間。他穿過過道,走下樓梯。樓梯口下擠著一小群傭人;其中有些在啜泣。

男管家肅然走上前。

「先生,您來了太好了。我已傳話在您來之前什麼都不許做。現在可以報警嗎?」

「為什麼事報警?」

管家回頭朝正伏在廚師肩頭歇斯底里地哭泣的高個年輕女子投去責備的目光。

「先生,我以為瑪麗已經告訴您了。她說她已經告訴您了。」

瑪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腦子全亂了,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我害怕極了,腿發軟,心發慌。看見那副模樣——哦,哦,哦!」

說著她又倒在埃克爾斯夫人身上,後者忙不迭地說:「好啦,好啦。沒事了。」

「瑪麗自然有些慌亂,先生。因為是她第一個看到那可怕的一幕。」管家解釋道:「她像往常一樣進藏書室拉窗帘,然後……差點被屍體絆倒。」

「你是說,」班特里上校追問,「在我的藏書室里有個死人——我的藏書室?」

管家咳嗽了一聲。

「可能是的,先生,您最好親自去看看。」

3「喂,喂,喂,這是警察局。是的,您是哪位?」

帕爾克警士一手握著聽筒,一手系著上衣的扣子。

「嗯,嗯,戈辛頓邸宅。什麼事?哦,早上好,先生。」帕爾克警士的口氣和先前的稍微有些不同。當他弄明白對方是警察局活動的慷慨資助人和當地的行政官員,說話時少了些不耐煩的官腔。

「什麼事,先生?我能為您效勞嗎?對不起,先生,我沒完全聽明白——您是說屍體?您是說——好的,聽您的。是這樣,先生——您是說您不認識的年輕女子?好的,先生。好的,您全都交給我吧。」

帕爾克警士放回聽筒,口裡吹出了一聲長長的口哨,接著他去拔上司的電話。

帕爾克夫人從廚房探出身,帶出了一勝令人開胃的煎鹹豬肉的味道。

「出了什麼事?」

「你曾聽過的最離奇的事,」她的丈夫回答,「戈辛頓府上發現了一具年輕女人的屍體。在上校的藏書室。」

「謀殺?」

「他說是勒死的。」

「她是誰?」

「上校說他根本不認識她。」

「那她在他的藏書室里幹什麼?」

帕爾克警士責備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安靜,然後對著電話聽筒嚴肅地說:「是斯萊克警督嗎?我是帕爾克警士。剛有人報案說在今天早上七點十五分發現了一具年輕女人的屍體……」

4電話鈴響時,馬普爾小姐正在穿衣。鈴聲讓她有點不安。通常這個時候沒有人會給她打電話。她是一個拘謹的老處女,生活有條不紊,預期之外的電話會讓她揣摩半天。

「我的天,」馬普爾小姐說,茫然地看著電話機,「會是誰呢?」

在鄉下九點至九點半是街坊鄰居間相互致電問好的時間。大家在這個時候互相傳遞一天里的安排、邀請等等。如果豬肉交易出現了危機,大家知道九點前一點兒屠夫就會打來電話。這一天中可能還會有別的電話,但是夜晚九點半以後打電話被認為是不禮貌的行為。馬普爾小姐有個當作家的侄子名叫雷蒙德,韋斯特,其行蹤飄忽不定,曾在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時間打電話,有一次是在午夜前十分鐘。但是不管他性情多麼古怪,他也不屬於早起的那一類人。無論是他還是馬普爾小姐認識的任何人都不會在早上八點以前來電話。準確地說是差一刻八點。

即使是電報也太早了,因為郵局八點鐘才開門。

「一定是撥錯號了。」馬普爾小姐斷定。

於是,她走近鈴聲急切的電話機,拿起聽筒。「哪位?」她問道。

「簡,是你嗎?」

馬普爾小姐吃了一驚。

「是我,我是簡。你起得真早,多利。」

從電話那端傳來了班特里太太急促不安的聲音。

「發生了最可怕的事。」

「哦,天啊。」

「我們剛在藏書室里發現了一具屍體。」

馬普爾小姐以為她的朋友神經錯亂了。

「你們發現了什麼?」

「我理解,沒有人會相信。我也以為這種事只會發生在書里。今早我和阿瑟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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