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斬心猿 第300回 劉海開宗正一門,太白初游敬亭山

嘴裡雖然這麼說,但人已自覺的離青帝數丈開外不再靠近。剛才伸手拍肩是梅振衣所做的試探,如果是那位拽拽的小仙童清風的話,也許會沉臉皺眉,甚至會一袖子把他打飛,但不會是青帝這樣無形無聲之威勢退人。看來果然不一樣了,梅振衣也在暗自嘆息。

一路無話,又回到了蕪州,穿越十里桃花道走向敬亭山,故地重回物是人非,去的是清風,來的是青帝。

山門前,有一人身姿英武,迎面跪拜於地道:「晚輩梅毅,恭迎青帝,祝賀您修為精進求證來處真容!」

梅毅也隨鍾離權去浮生谷雲端觀法了,以他的修為見知,尚未成仙,也不知天刑雷劫為何物,當然也不了解青帝求證的何種修為,只是知道了發生的事情。梅毅曾得清風指點,接連破妄心、真空,清風還特意關照梅振衣,給梅毅留下一枚大羅成就丹助他歷劫。

如此說來,梅毅雖未正式拜清風為師,也算這位仙童的有緣傳人了。梅毅對待青帝的態度與明月是完全不一樣的,還像對待清風那樣尊敬,青帝本就是修為更進的清風,至少從梅毅的角度看來是如此,也應當如此。

青帝停下腳步神色未變,受了梅毅這一拜,語氣稍顯舒緩道:「梅毅將軍,你曾有惠於我,點化你修行也是應當,但你這一世為人過於剛強冷酷,缺見素抱樸之心,在紅塵是能立功業之人,卻與仙家道遠。這些年雖知息心養氣,成就出神入化,但成仙頗為不易,至少還要修行百年,劫數莫測,須好自為之。」

說完話一揮袖,隔空將梅毅扶起,繼續舉步入山,梅毅恭恭敬敬待立道旁。

青帝開口時伴隨仙家妙語聲聞,卻是一段道祖留在人間的話——人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折,強大處下,柔弱處上。

這麼簡單的神念,梅毅「聽」的很清楚,梅振衣當然也聽見了,追上山路問道:「仙童對梅毅談強弱之道,那麼你銳意鑿階登上九天玄女宮峰頂,又是何種做為呢?」雖然不再動手拍他,梅振衣繼續拿話刺青帝。這位金仙的威儀,沿途鬼神退避,也只有梅振衣這種人才敢始終糾纏,不論是清風還是青帝,梅振衣在他面前一向如此。

「梅振衣,你也真能揪扯,我談的是梅毅修行。」青帝答道。

梅振衣:「我問的是仙童您的行止,既談太上之言,那就解釋幾句又何妨?」

青帝還真拿他沒辦法,開口反問道:「我是怎麼下山的?」

梅振衣嘆了一口氣:「你雖破了九天玄女的大法力,但明月不肯跟你走,你沒法不下山。」

青帝再度沉默了,進入敬亭山後沒有施展神通,而是一步步如常人般沿山徑而行。入山不遠是一片茂盛的竹林,周圍有野桃與野粟還有一片山核桃,竹林中東側有一條分支小徑,疏影掩映間露出綠雪神祠。

綠雪雲鬢高挑一襲翠綠長裙,站在竹影中就似山水畫中的一抹神韻,向著青帝盈盈行禮道:「敬亭山神綠雪,迎上仙回府!」

綠雪一見面就「認識」青帝,梅毅已經對她說了事情的經過,而且她身為山神自有更奇異的神通感應。她感應到的並不是清帝的心境與真容,而是與清風一般的修行和法力,山中的神木林就是清風依託綠雪原身以天地靈根妙法開闢。

青帝朝綠雪微微點首,在她面前並未流露那種無形的威勢,金色的眸子里有一絲安慰之色。他沒有說話,或者說話了而梅振衣沒聽見,就見綠雪起身時似乎也有了變化,髮絲與衣袂飄動間恍然與山川風情一體。

綠雪本就是敬亭山神,修為與此山地氣靈樞一體,梅振衣怎麼還會有這種「新」感覺呢?因為再看眼前的敬亭山色時,仙家神識中綠雪的神韻氣息似無處不在,該怎麼形容?你是否經歷過那樣一種場合,很大的地方很多的人,但你無形中就會注意到一個人,所有人都會不自覺的注意到他,彷彿他無處不在。

梅振衣突然反應過來,青帝剛才施了法術,讓綠雪的神識不再依附於神祠中的神像上,但她仍是山神,以整座敬亭山為神用,或者說整座敬亭山就是綠雪神祠。當年智詵禪師以加蓋人皇印法旨封綠雪為山神,引綠雪神識依附於神像之上與整座敬亭山地氣靈樞一體。清風當時現身與智詵鬥了一場卻沒有結果,如今來看,青帝不僅勝了智詵的法術,還化解了當年那道法旨,卻沒有損傷綠雪一絲一毫,他是怎麼做到的呢?別忘了人皇印就是上古青帝的遺物,如果天下還有一個人能做到的話,就是眼前的青帝了。

綠雪剛剛見到青帝時,雖然恭謹,但梅振衣的通明法眼看得很透。這位小樹精心中有一絲訝異與不知所措,甚至還有一絲驚懼,站在竹影中不敢上前。青帝施此法術,綠雪心中的驚懼消散於無形,口中稱謝欲跪拜,青帝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道:「不必拜我,本應如此。」

梅振衣轉頭看著起了微妙變化的敬亭山色,就這麼一愣神間青帝已消失不見,他進了神木林把梅振衣擋在了洞府之外,不再聽他的糾纏之語了,去九天玄女宮轉了一圈終於回到了原處,梅振衣陪清風的「任務」也完成了。

他望著敬亭幽谷中不知名的某處,莫名有些傷感,開始懷念起當年那位仙童清風來。

一陣山風吹來,風中伴隨著青帝的神念:「梅振衣,多謝你陪我走這一路,我真的很感激!你且回,有我在此,諸天仙佛不會再擾蕪州,你若在仙界有事,可來請我相助。」

青帝回敬亭了,除了明月不在之外彷彿沒有什麼變化,但不知不覺中的變化還是有的。當年清風與明月被梅振衣帶回蕪州後,此地一直是個無形漩渦的中心,各路高人不斷地涉足蕪州生出種種事端,以梅振衣與善無畏演法為高潮。

但清風求證青帝後,蕪州突然「平靜」下來,不論此地立了各教多少座道場,俗世凡人們起什麼樣的爭端,但諸天神佛似乎都變「老實」了,有大修為的妖魔鬼怪都不會在此地生事,已在蕪州立道場的諸位高人也變得安分起來,誰也不再主動起刺。

世俗凡人並不知道這些事,就連青漪三山門下那些晚輩弟子也不了解事情的經過,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連清風都沒聽說過,倒不是梅振衣藏私不傳,仙家玄妙境界,而是講也沒用,不如不知。

青帝仍立洞府於敬亭山,卻沒有多少人見過他,除了鍾離權偶爾入山拜見這位仙友。鍾離權雖已求證金仙成就,平生卻另有兩件得意事:一是揀了孫思邈的便宜收了梅振衣這麼一位出色的弟子;二是交遊廣闊,與各路仙家結緣,在仙境與崑崙仙境的人脈比他的大神通更廣。

如今這個場面,梅振衣也意識到,自己從人間隱逸、讓傳人開宗立派的時機成熟了。大唐開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秋天,梅振衣在方正峰上招集劉海、龍騰、魚躍、雙全、秋水、元充、胡春、阿斑、應願等弟子,吩咐道:「三十六洞天傳承已立,爾等弟子中已有大成真人,當立宗門道統,後世善守護之,紅塵廣大,三山為我留法接引仙緣福地。」

劉海躬身道:「眾弟子早有此心,請問宗門名號,祖師殿中如何祭祀?」

梅振衣擺手道:「你為掌門,招集眾門人商定,然後傳書告之世間修行各派,只有一點,玉真在世之時,莫為我立像。」

劉海領命,應願上前一步有些不舍地問:「師父,您與知焰仙子要去天庭嗎?」

梅振衣微笑道:「玉真在世,行兒年幼,谷兒、穗兒尚未成仙,我不會說走就走,可能去天庭遊歷一番,也會時常回到山中,指點你等仙緣。但有一句話要交待,是你們的祖師爺孫思邈真人告訴為師的——上師在與不在,並無分別,後世傳人應當謹記!」

「上師在與不在,並無分別!孫真人這句話說得好啊!也沒白說。」只聽一人撫掌而笑,踏步走進了方正峰正殿,正是劉海等人的另一位祖師爺鍾離權。

眾弟子趕緊起身行禮,鍾離權捧著金絲拂塵對劉海道:「你們的師父留給的你們很多,我這個祖師爺卻沒留下什麼,這柄拂塵是振衣孝敬我的,我拿在手裡多年也過足癮了。它與我不太搭調,但拿在你手裡卻足顯一派掌門威儀,就賜給你吧!象徵歷代掌門傳承。」

這種緣法不能推辭,劉海雙膝跪地接過金絲拂塵,眾弟子一起下拜。開宗立派之事就這麼商議定了,剩下的事不用梅振衣再操心,自有劉海去張羅,梅振衣已經是等著被供起來的祖師爺了。其實對於梅振衣本人而言,供不供他無所謂,但對於師門傳承而言,敬師敬法是必須的,就如梅振衣一生崇敬孫思邈,連內心深處也一絲不苟。

不久後,世間修行各派接到青漪三山的傳書,劉海與梅振衣門下眾弟子立宗門為正一門,劉海為掌門,尊梅振衣為正一祖師。

正一門這名號很有意思,因為「正一」是梅振衣的法號,當年天師張道陵創教,流傳後世也稱正一教,再往後有個重要分支是道家神宵派,而正一門的鎮山絕技也叫神宵天雷術。若籠統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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