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阿羅訶 第249回 山神不與伽藍便,國師登門化善緣

善無畏為廣教寺選址,沒有在城中而是在北門十里之外。他點的地方非常准,就在九連山地脈的一個特殊位置上。

風水局常以龍脈稱之,地氣運轉有很多玄妙之處,很難去直觀的形容。勉強的去概括,蕪州的地氣靈根在青漪三山。那三座山在大湖中如龍尾捲起,是地氣靈樞升騰的發源地。九敬亭山連接長江中下游平原,狀如蛟龍入海之地。整條地脈的盡頭是菁蕪山莊所在,俗稱龍吐珠,是靈氣迴旋的修養生機之地。

廣教寺的位置在敬亭山與蕪州城之間,相距各十里。形像的說,是神龍探海的肩頸之處。從風水局的角度,此地雖不錯卻不如青漪三山與敬亭山那樣靈樞地氣充盈,但卻能鎖住整條地脈,也能鎮住此地山川。

在這個地方修建田園山莊以及其它的普通房舍並沒有什麼影響,但是由善無畏這種高僧建一座寺廟影響就是個未知數了。別的不說,首當其衝的是敬亭山。這裡是清風的金仙道場門戶外,離山腳只有十里。萬一善無畏搞出什麼大動靜,可能會驚擾山中閉關煉器的清風與明月。鍾離權受清風所託守護敬亭山外,當然不得不過問善無畏的建寺之舉。

梅振衣看著蕪州山川圖冊心中有莫名的感慨。想當初他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就發現蕪州九連山是一條天下罕見的風水地脈。但山中也不過有齊雲觀與翠亭庵而已,規模都很小無非借的修行對地氣靈樞沒什麼影響。幾十年過去了,再看這條地脈上,風水局接近渾然,在修行人眼中可利用之得幾乎都被佔據了。與世隔絕的青漪三山洞天、敬亭山金仙道場、先後鎮住地氣的九林禪院與廣教寺。除此之外,還有蕪州城中西南角與東北角相呼應的翠亭庵與景福寺,這兩個地方是地氣宣洩的補益之處。除了菁蕪山莊外這條地脈的另外兩處地眼,翠亭庵是清風移過去的,另一處是景教徒羅章選的地址。

這條地脈上唯一可以再做文章的地方就是菁蕪山莊了,但那是梅家的私宅,別人動不了。

原先蕪州一帶只有城外山中有翠亭庵與齊雲觀,都受梅家供奉,對世俗民生影響很小。現在倒好,城裡城外又增加了九林禪院、廣教寺這樣大規模的寺廟群。不過幾十年光陰,這些寺廟擁有專門的供奉田地,每位出家人給田三十畝,卻不事生產、不服徭役、不納賦稅。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遲早會對社會造成衝擊,它們自身也會受到衝擊。

當時的寺廟除了是信徒的宗教活動場所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功能,既類似於現在的銀行又有點像當鋪。寺廟收了信徒的香火錢,也有行善之舉。通常會做兩件事:一是在災荒時布施捨粥,就像官府與一些大戶人家的賑災之舉;二是信徒如果手頭急需用錢,可以向寺廟去借。

佛家教義出發點為了行善,因此寺廟向外借錢不收利息,借多少到時候還多少,相當於現在扶貧無息貸款。但是向寺廟借錢是需要抵押的,抵押財物或房契、地契等。這也很正常,寺廟不是強力機構,如果有人借錢不還也沒別的辦法追索。

在你資金周轉困難的時候,有人提供無息貸款,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就事論事,當然是善事!比現在的銀行強多了,更別提那些放高利貸的了。借錢需要抵押,寺院相當於當鋪,卻不以此牟利不收利息,信徒如果過意不去或心懷感激,可以另外供奉香火錢。

在太平盛世中,老百姓手頭一時周轉緊張向寺院借錢,回頭基本都能還上,看不出有什麼隱患來。但若遇到大規模的饑荒或戰亂,它可能導致一個後果,那就是大量的土地被寺院兼并,因為老百姓借的錢很難再還,而能抵押的大多是田契。

這其實不能怪寺院,因為它們當時的地位等於控制了這一片地方的金融。社會發展過程中導致的資源集中與金融壟斷,哪怕在現代文明社會都很難避免。但是寺院地僧田不交賦稅,如果出現戰亂、災荒等社會動蕩,導致大量田地被寺院兼并,原有的均田制不足以維持,會動搖一個國家的經濟基礎。

另一方面,僧人也未必是善人,未必有真修行,穿上僧衣剔了光頭,不一定就是智詵、慧能、喬覺那種高僧大德。借佛之名而奢行私慾的人多的是,就像道門中也出過各種敗類,他們難保不會藉助社會動蕩巧取豪奪。真到了那個時候,估計寺院會受到官方的徹底打壓。

梅振衣穿越前並不知道後世唐武宗滅佛之事,但是根據他對社會演變的觀察,隱約有了這種預感。而如今還是千古未有的盛世,這些矛盾還沒有出現。梅振衣有了這些想法只在心中未說出口。

鍾離權打算去找善無畏,至少得和這位高僧打聲招呼——建寺莫驚動敬亭山。

梅振衣卻勸阻道:「師父不必去主動去拜見善無畏。他若非高人,怎麼折騰無所謂。他若真有大修為,不會不知蕪州的局面,不會不知清風、明月在敬亭山中閉關清修。我們是主他是客,命下人送一份拜帖,請他來山中即可。」

鍾離權:「那善無畏的修為在我之上,雖不知他的來歷,但必定是佛國下界的高人前輩,我去拜見也是禮數。」

梅振衣搖頭道:「若是仙界道友往來,師父去拜見也未嘗不可,但他如今在世間就是善無畏。到蕪州來立道場,卻修建在敬亭山外,應按世間修行人的禮數來拜山。」

鍾離權敲了他一扇子笑道:「你真是得了孫思邈的真傳,無論對方是誰,該怎麼打交道就怎麼打交道……好吧,師父聽你的,這就命人送去拜貼,請善無畏來山中說清楚。」

鍾離權的拜貼還沒送過去,師徒正在說話間,五湖山莊通報——善無畏來訪。

鍾離權朝徒弟點頭道:「這僧人的行止倒也規矩。他既然依禮,我們也不能失禮,不能坐在這裡等,隨我出山相迎。」

善無畏眉毛已經全白了,但是腰桿還挺得筆直絲毫不顯老態。他的膚色深黃,眼窩也很深,相貌不同於中土常見之人,五官顯得有些凶。但與他面對面說話時,感受到的卻是一片祥和之氣。

他乘著一葉小舟背手而來,沒有帶隨從。腳下輕舟自然飄蕩穿過碧波蕩漾的青漪湖,不亞於當年達摩一葦渡江的風采。鍾離權率弟子梅振衣以及徒孫胡春、魚躍、雙全等在五湖山莊門外的湖畔上恭候,將這位高僧迎入山莊的客廳。

善無畏開門見山說明來意,欲在蕪州城外建廣教寺,恐打擾了此地修士,故此上門告知。他就是按禮數打招呼,並不是徵求梅振衣的同意,在世間蓋一座廟。還是請旨而行,也沒必要讓梅振衣點頭。

鍾離權搖著扇子道:「我正想派人去請,大師已經登門。既然您是有道高僧,有話我就直說吧。你為廣教寺選的地址坐落九連山地脈之上,緊臨清風、明月二位金仙的道場,建造之時恐驚動山中二位閉關的金仙。我受清風所託守護敬亭山外,必須要和大師聲明。」

善無畏目露為難之色:「若建尋常房舍,自不會有擾。但若立道場供奉大毗盧遮那,落座之時需運轉地氣,前日曾求見敬亭山神,而山神卻未現身見面。」

善無畏去找過綠雪,但綠雪沒理他。敬亭山與其說是清風、明月的道場,不如說是山神綠雪的道場,是綠雪自願以原身為天地靈根,讓出山神道場為清風修行的仙家洞天。善無畏對其中的內情很了解,直接去找綠雪,卻吃了個閉門羹。

梅振衣解釋道:「敬亭山的地契雖然是我家的,但地方我已送給清風。至於山神,是受皇命冊封,我也管不了。」

善無畏:「如今山神收攏地氣,靈樞運轉全在她的掌握。我若建寺可以,卻無法建成修行道場,大毗盧遮那法座很難安放。貧僧不欲起衝突,故此上門請梅真人以及東華上仙去勸說山神。」

事情出了一點小意外。廣教寺雖說離敬亭山十里,指的是里主峰山腳的距離。但是綠雪做為山神,她掌控的道場不僅僅是敬亭山主峰,包括整個敬亭山地勢的延伸範圍,超出清風所建金仙道場。邊緣恰恰是廣教寺選址所在。

梅振衣想了想:「那麼大師將廣教寺的選址,向外退出一里便是。」

善無畏似笑非笑的反問道:「梅真人也是大行家,若想立寺鎮守,還有更合適的地方嗎?」

誰都不傻,梅振衣能看明白的風水局,善無畏當然也能看明白。估計蕪州內外他都轉遍了,最合適的地方就在敬亭湖對面。向南移一里的普通人看來沒有區別,但做為修行道場完全就是兩回事了。

鍾離權道:「其實大師立寺,已拿到官方地契,外人不能說什麼。但從修行人的角度,廣教寺若立道場,靈樞地氣受山神所控。大師也不欲與山神衝突。若大師承諾廣教寺建造之時與落成之後,不會擾動敬亭山,我可以出面去勸綠雪,讓她不要打擾你建寺。」

現在的首要矛盾不是善無畏建寺驚動清風閉關,而是山神綠雪擔心建寺會驚動清風。事先就施展山神法術掌握地氣運轉,阻止善無畏在此順利的立道場。這位山神的性情梅振衣很了解,她做事情就是這個脾氣,現在就認準了守護山中的清風、明月安心閉關煉器。

善無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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