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菩薩行 第238回 舊物新成回仙夢,無欲何處論修求

一道白虹從皇宮中升起,在鎮元大仙腳下化為一朵結白的祥雲,鎮元大仙揮拂塵一引,祥雲飛入武皇座下蓮台。十二品凈白蓮台圓滿,奇異的閉合,武皇身形消失於其中,接著凈白蓮台也不見了,閉合捲曲消失在另一個奇異的世界。

梅振衣突然發現,雲端之上一切恢複了「正常」,只聽一個女子柔美的聲音遠遠傳來:「多謝鎮元大仙接引化身歸位。」

抬頭看去,只見一體態妖嬈的女身菩薩,身披金色焰光,手持白蓮坐著一頭豬騰空而去消失於天際。梅振衣沒看錯,大勢至菩薩收回化身並在空中現形一見,坐騎就是一頭長著獠牙的大肥豬。

當梅振衣低下頭來,發現雲端之上空空蕩蕩,幾乎所有的高人都不見了。他身形一晃就覺得倦意襲來,並未出手與人鬥法竟有這種感覺還是頭一次。只有靈珠子還在,瞬間到眼前扶了他一把道:「梅公子,此境界中你的修為還是不能久持,是不是有些暈眩?他們都走了,讓我送你回蕪州還是洛陽南魯公府?」

梅振衣搖了搖頭:「多謝了,上仙請自去,不必相送。」說著話袖中飛出一道白虹從天際落下,他腳下也升起一朵祥雲,順著白虹緩緩落入洛陽城中。

這法術並不高深,就是在他修為未能飛天之前,藉助拜神鞭的妙用飛天而行的手法,看上去卻酷似鎮元大仙方才施展的奇術。如今再用此技,巧妙已經完全不同,隱去身形不為凡人察知,信手施法自然而然幾乎毫無阻礙,也不刻意耗費什麼法力。在雲端上陪著眾位高人站了十個月,梅振衣也不是沒有收穫。靈珠子眼中微微露出讚賞與驚訝的神色。

「少爺回來了,老爺都急壞了!」南魯公府門前的下人眼前一花,突然看見大少爺走了進來。緊接著眼前又一花,一道紅影閃現,知焰仙子迎住了梅振衣。

「振衣,你這一去將近一年,怎麼毫無消息遍尋不得?」知焰又驚又喜的問道。

梅振衣苦笑:「我未去別處,只在雲端上聽聞三聲佛號。其中曲折再慢慢與你細說,現在我要去見父親。」

知焰上前挽住他:「你的樣子好生疲憊?」

梅振衣:「是有些累,但是無妨,難為你這幾個月來四處尋我。」

……

「韋後如何?」這是在書房中梅振衣問的話。

梅孝朗直搖頭:「韋後較武皇,天差地遠,徒效其皮毛,自置刀俎遲早取禍。」

梅振衣:「韋後自取死路但氣數未盡,如今張柬之等五人封王看似尊崇恐怕禍事已至。朝中烏煙瘴氣,父親應求自保之道啊。恕兒不孝之言,不如稱病辭官,回蕪州休養如何?或效楊元琰所為,借出家而離京。」

羽林將軍楊元琰也是擁戴李顯復唐的功臣,就是曾與張柬之在江中泛舟密謀的那位,如今被封為弘農郡公。他見張柬之等五人封王罷政,武三思朝中用事,也起了避禍之心。跑到明堂供奉膜拜佛指舍利,上表稱頌佛陀功德,申請辭官削髮為僧。宮中事與朝中事梅振衣都看得清清楚楚,簡要地和父親介紹了一下如今的形勢,也勸梅孝朗明哲保身。

梅孝朗笑道:「為父無神通,但也看得清楚。因你之故我與張柬之交惡,滿朝皆知,可保無患。但我畢竟與你不同,我一輩子都住在關中,還是想在長安盡天年,那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梅振衣:「我明白了,如今武皇在上陽宮剛剛駕崩。父親可請命護柩回長安,此為脫身之計。想那韋後弄權也折騰不了幾年,兒還有一事相求。」

梅孝朗一擺手:「你是不是想將來束髮為道人,不再襲南魯公爵?」

不用開口,父親也能知道兒子的心意,梅振衣有些感激地點了點頭:「我是修道之人,這南魯公爵位,遲早還是讓振庭承襲吧。」

梅孝朗嘆了一口氣:「玉娥當年心中所求,就是這件事,因此給你找了一些麻煩,不料你根本意不在此。振庭就留在我身邊吧!為父也求你一件事,回到蕪州若有機會去勸慰裴玉娥一番。」

為什麼要勸慰裴玉娥?李顯繼位大赦天下,前朝很多被武則天貶斥定罪的重臣也赦了,甚至包括已故的褚遂良,相當於現在的平反吧。但是李顯獨獨不赦裴炎,這也正常,當初可是裴炎把他趕下皇位的,唐中宗深恨裴炎。

梅振衣和父親談完朝中事,與知焰返回蕪州,接著梅孝朗主動請命為長安留守,先護武太皇靈柩往乾陵。武則天身後被削去帝號,為「則天大聖皇后」,與李治合葬,乾陵前只為她留下了一塊碩大的無字碑,任由後人評說。

在菁蕪山莊再見到裴玉娥時,梅振衣已無一絲恨意,心中只留嘆息和憐憫。梅孝朗休妻時裴玉娥二十八歲,正值青春好年華,容顏明媚體態動人。如今二十年過去了,在她臉上依稀還有當年美麗的影子,但已憔悴蒼老,韶華不再兩鬢斑白。並不是保養得不好或者梅振衣有意為難她,而是這些年心裡不太好受。

看見裴玉娥,梅振衣也能感受輪迴眾生之苦,一世顯赫或凄涼也不過匆匆如此啊。想比之下,自己是幸運多了,而玉真、谷兒、穗兒等人,也比裴玉娥幸運多了。

梅振衣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講了宮中變故,武皇駕崩李顯即位但裴炎未赦。他勸裴玉娥不要著急,也就多等幾年功夫而已,安心在菁蕪山莊好好養生。

……

神龍二年(706年)到開元七年(公元719年)這十三年梅振衣一直在青漪三山修鍊,其間只出過一次山。那是在景龍三年底(公元709年),有人到蕪州訪問玉真公主。

來者是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相貌英武儀錶堂堂,姓李名隆基。是相王李旦的第三子,封為臨淄王任潞州別駕。如今奉旨入朝,借這個機會路過蕪州前來拜訪玉真。在明面上玉真公主還是要掩人耳目的,只與族弟李隆基在玉真觀中相見,不料李隆基來蕪州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見梅振衣,並把來意私下裡告訴了玉真,希望玉真約梅振衣秘見。

李隆基貴為臨淄王,他路過蕪州,官府當然要小心伺候,身邊人也一刻不離,保護和監視之意都有,只有與玉真相見時才方便屏退左右。梅振衣聞訊也很意外,他當然知道李隆基是誰,不就是後世的唐玄宗嗎?

臨淄王要見自己,派人來請就是了,何必通過玉真公主約定私下見面呢?一定是有所圖謀。穿越前的歷史功底並不好,但也知道是李隆基與太平公主除掉了韋後,扶睿宗李旦登上皇位。接著睿宗禪位於李隆基,玄宗即位剷除太平公主一黨,開創開元盛世後有安史之亂。但這些都沒發生,至少在梅振衣眼中還是沒有的事。

梅振衣在玉真觀中見到了李隆基,只帶著張果一人而已。定遠將軍正要給臨淄王行禮,李隆基已經搶先施禮,稱梅振衣為「放為兄」。

這個稱呼讓梅振衣愣住了,古人之間彼此稱呼是很有講究的,有名有字有號,分別適用於不同的場合。號為尊稱。晚輩不能直呼長輩之名,平輩之間多稱姓,比如李隆基叫梅振衣「梅真人」、「梅兄」、「梅公子」、「梅將軍」都可以。以他的身份,直呼其名「梅振衣」也完全正常。

只有私交不錯的熟人之間才以字相稱,梅振衣字「放為」,那是當年狄仁傑給起的,但幾乎沒人這麼稱呼他。知焰與玉真等人只稱他為「振衣」,並不是不尊敬,而是早就習慣了的親昵之語。

身為王爵,第一次見面,就稱梅振衣為「放為兄」,不僅是折節下交的姿態,而且很顯然是在套近乎。李隆基刻意結交梅振衣,不為別的,沖著他父親梅孝朗來的,言語之中多次讚揚南魯公忠心耿耿有大功於國,在是軍中朝中都是棟樑元老。李隆基還說久聞梅振衣的「事迹」,心中讚歎已久,一見果然覺得親近。只是自己的身份不便,而如今朝局敏感。故此私下相見。他還感謝梅家多年來對玉真公主的「照顧」,就差沒直接叫梅振衣為「姊夫」了。

聞弦歌而知雅意,梅振衣當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李隆基意在長安啊。他明顯是在結交朝中有影響的門閥,恐怕是針對韋皇后等人做準備。梅振衣對李隆基的印像還不錯,此人儀錶談吐皆不俗,頗具雍容氣度。臨淄王美言,梅振衣連連稱謝,也表態說年終將派張果借送蕪州歲入去長安之時,私下向父親轉達臨淄王的美意。

玉真是道士,李隆基也知梅振衣是修道之人,談話中還借題發感慨,表示回京之後要諫言皇上,一改武則天當朝時遺留的天下獨崇僧尼之風,李家為道祖之後,應推崇道門大行於世云云。梅振衣一直面帶微笑,心中暗道:「隨先生一定喜歡這個人。」

李隆基離開蕪州回京之後的第二年,宮中事變,韋後與安樂公主毒殺李顯,扶傀儡少帝李重茂登基,企圖效仿武則天掌朝堂神器。僅僅十天後,李隆基與太平公主在京中發難,盡誅韋氏一黨,李旦即位。

李旦即位大赦天下,為裴炎昭雪並追封太尉,下詔大為褒揚。李旦為裴炎平反是意料之中的事,當年裴炎把李顯趕下皇位,扶上來的就是李旦,他們一直私交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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