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談風月 第143回 江南女兒柔如水,梅郎自小住橫塘

「無須三年,若能如此,我感激不盡!」恨賢散人本以為今日必死,只想求七日之內守護夫人平安,沒想到梅振衣求情,讓他自行去了結此生之憾。

梅振衣見悟玄真人面色猶豫,又說道:「恨賢散人將紫青雙劍留下,讓丹霞派向天下同道有個交代,也好收回追緝之令。恨賢夫婦行游崑崙群峰之後,恨賢散人依承諾自去丹霞峰,悟玄道友,你看這樣可不可以?」

悟玄回頭望向眾位長老,見大家都微微點頭,終於答應道:「就這麼辦吧。」

恨賢散人將紫電、青霜劍交給悟玄真人,丹霞派眾高人都走了。巫叔龍的那一縷殘魂不知何時已消失,梅振衣也走出了留陵山,空蕩蕩的山野中,只留下了恨賢散人。

梅振衣走出山地,梅毅也從樹叢中閃身而出,兩人沿青漪江並肩而行,卻是往蕪州城的方向。梅毅取出昆吾劍還給梅振衣道:「還好恨賢散人沒有與少爺動手,也就不必被我斬殺當場了。」

梅振衣也不是愣頭青,他找恨閑散人的時候,梅毅帶著昆吾劍暗中跟隨接應。萬一恨賢散人見行藏敗露企圖對梅振衣不利,梅振衣只要用拜神鞭纏住他,梅毅就可以偷襲出手將恨賢散人斬殺當場。——假如梅毅出手,只能是這個結果,還好,這一幕並沒有發生。有一件事需要補述,那就是梅毅的修行。自從他當年「歷盡真空」之後,如今也有飛天之能,若論境界可能尚不如積海真人,但假如動手鬥法,齊雲觀中包括梅振衣在內沒一個人是梅毅的對手。當年的梅毅整個人就似一把出鞘的利劍,而如今這柄劍更加鋒利無匹,平時卻似已收入鞘中。

梅振衣:「我與他素不相識,未見面之前先救了他的夫人,他沒有道理向我出手。帶你去只是以防萬一,我本來就沒有動手的想法。」

梅毅:「少爺,其實你沒必要冒險自己走一趟,既然知道恨賢夫婦在朝天洞脫不了身,通知丹霞派就足夠了。」

梅振衣看著青漪江水有些出神:「我先到場,是為了救人救到底,丹霞三子曾經與恨賢夫婦交過手。萬一見面就動手,驚擾了朝天洞中的恨賢夫人,豈不遺憾?倘若我不在,又有誰能為恨賢求情呢?」

梅毅:「少爺的手段讓那恨賢散人無處可逃,最後卻心軟了?」

梅振衣嘆息一聲:「是啊,恨賢散人縱有多少不該,但他對妻子的愛護之心情真意切,我也是將要娶親之人,不得不心軟啊!」

一句話提醒了梅毅,他一拍大腿道:「少爺今天娶親!已經五更天了。菁蕪山莊中見不到少爺,不得急得冒煙啊?快走,別這麼慢吞吞的散步了!」

梅振衣:「急什麼呀,新娘子午時進蕪州,婚禮酉時才開始。」

梅毅:「倒也是,少爺是新郎官都不急,我急什麼啊?少爺堅持以正妻之禮來辦,催妝詩與卻扇詩想好了嗎?」

兩人邊走邊說,腳程很快,日出時分恰好趕到菁蕪山莊。管事趙啟明領著一群下人守在大門外焦急的張望,一見少爺趕緊擁過來道:「少爺啊,你可算來了,快快快,快沐浴更衣。」再看菁蕪山莊內外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很多人圍在山莊門外,前所未有的熱鬧。

梅振衣沐浴更衣,穿上淺緋色仙鶴袍,頭戴雙梁冠,腰系十金帶,別提多精神了。他的年紀尚位行冠禮,這麼裝束有些不合適。但畢竟是五品都騎尉出身,又按娶正妻之禮辦,也就這樣打扮了。

這邊剛把吉服穿戴好,正在照鏡子,管事趙啟明進來稟報:「少爺啊,有一個奇怪的小娘子,支了個攤檔,擋住了菁蕪山莊大門。」

梅毅道:「市井無賴趁機討賞的吧?大喜的日子不必動粗。給兩個賞錢勸走便是,這種事情還要來麻煩少爺嗎?」

趙啟明:「我們剛想過去勸,又來了一位手拿扇子的道長將我等攔住,並點名要少爺親自出門迎接呢。」

「師父來了!」梅振衣跳了起來,一路小跑迎出門去。鍾離權只在齊雲觀露過幾面,菁蕪山莊的下人們不認識也正常。

此時山莊大門外正熱鬧呢,有一位如花似玉嬌滴滴的小娘子,推了一輛平板小車,在正對著菁蕪山莊的道旁擺了個水果攤,攤上還挑了個幌子,寫著「尋人」二字。

這人的出現透著十分的奇怪,附近看熱鬧的百姓紛紛上前詢問是怎麼回事。那小娘子自稱姓關,曾在洛陽郊外見落歡橋失修,就募集善款修橋,站在橋頭許下諾言,十文潑水,潑中者願以身相許。結果一位過路道士呂純陽贈金修橋,潑中了她,卻不顧而去。關小妹經過打探,方知這位純陽道長來自蕪州齊雲觀,於是也尋到了蕪州,卻不得相見。

百姓聽聞紛紛感嘆,有人提醒關小姐道:「齊雲觀前任觀主的確姓呂,號純陽子,但是幾年前就離開蕪州雲遊去了。」

關小姐道:「是否是此人,要見過才知道,聽說齊雲觀是梅家供奉,而今日梅公子娶親,我感嘆自己的遭遇,故此在門前擺攤尋人,希望有知情人幫我找到他。」

老百姓這一圍觀,就把菁蕪山莊的大門給擋住了。管事趙啟明剛想過去驅散,不知從哪裡又冒出個道士,腰懸酒葫蘆手揮一把芭蕉扇,攔住趙啟明,點名要梅振衣親自出門迎接。趙啟明摸不清這道士的底細,回山莊稟報去了。

那道士當然就是鍾離權,見趙啟明回去了,鍾離權也擠進人群,來到關小妹面前笑道:「這位小娘子,你看貧道似呂純陽嗎?」

關小妹很認真地搖了搖頭:「你不是!」圍觀的百姓發出一陣鬨笑,心中皆道這老道臉皮夠厚的。

鍾離權也不臉紅,扇子拍著胸口道:「我叫鍾離權不叫呂純陽,但是這裡只有你見過呂純陽,你說是誰就是誰啊。」

關小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鍾離權點頭道:「說的也是,但是你在這個地方擺攤不妥。此處是眾人行走之道,若有車馬往來會被你所擋,應後退三尺於道旁,我說的是嗎?」

關小妹只能說是,不得不將攤位後退三尺。這時山莊里的梅振衣已經聽說事情始末了,心中也暗嘆關小妹的手段。這其實與他當初攔路逼問法舟的道理是一樣的。只要自己一出門,關小妹就說要尋的人是他,梅振衣不能否認。當著蕪州百姓的面,他恐怕也只能順應民意將「雙喜臨門」變成「三喜臨門」了,反正今天婚禮都準備好了,就是多一位新娘子,進門拜完堂就算數了。幸虧師父鍾離權趕到了,客串了一回一千多年後才有的「城管」角色,否則梅振衣還真不好應對。

關小妹剛剛將攤位後退三尺,菁蕪山莊的大門就開了,趙啟明指揮幾名僕人抬著一個系紅綢的大籮筐出來,籮筐里全是散碎銅錢,高呼一聲:「鋪吉道打賞嘍!」

梅家下人抓起一把銅錢朝天撒去,然後抬著籮筐向蕪州城方向去,一邊走一邊繼續撒銅錢,走的就是酉時將要迎娶新娘的那條道。山莊門前看熱鬧的百姓呼啦一下全跟著籮筐跑了,片刻間走的一個不剩!

這時梅振衣穿著吉服走出門來,行禮道:「徒兒拜見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鍾離權呵呵笑道:「有喜酒喝,師父為什麼不來?再說你父不在蕪州,要正式拜堂行大禮的話,上首有一張座位還空著呢。」

他說得很有道理。正式拜堂要請雙方長輩坐在上首,柳家那邊自然是柳直,可是梅家這邊沒有合適的人。俗話說師如父,鍾離權坐在上首,自然是最適合不過。

他們說話時,鍾離權的身形就擋在關小姐與梅振衣之間。關小姐站起身來幾次左右探望,可是鍾離權的扇子就似抽風一般左右亂扇,從梅振衣的角度看去,恰好擋住了關小姐的視線和臉。梅振衣笑道:「師父,你的扇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新啊,連一條縫都沒有?」此時他已經隱約明白,在洛陽牡丹坊第二次見到的那位「關小妹」,應該是觀自在菩薩本尊下界,未果之後又在仙界見了清風一面,現在將關小妹這個化身仍然留在人間。

鍾離權:「我是來喝喜酒的,在新人面前,自然要用新扇子。快進去吧,別在門外說話了。」

他們進了山莊,大門關上了。那邊角門一開,管事趙啟明屁顛屁顛跑出來道:「這位小娘子,我家少爺說了,見你賣的水果鮮嫩,今日吉禮上的果品就買你的了,能買多少就買多少!……我家少爺還說了,這裡是私宅門外平時人不多,他建議你去城中翠亭庵門外擺攤,那裡來來往往人多又有善心,你做生意方便尋人也方便。」

梅振衣一進門,鍾離權就把眼一瞪,揮起扇子就拍徒弟的腦門:「你這臭小子,還真能給師父惹麻煩,成親的日子,竟然讓人給堵門了!我如果不幫你,看你怎麼辦,走後門成親嗎?」

「師父,徒兒錯了,別,帽子打壞了,不,您老的新扇子別打壞了!……得,我脫了帽子直接讓您老拍腦門吧。」

梅家下人看得目瞪口呆,只見一位老道揮著芭蕉扇一路拍少爺的腦袋,而大少爺摘了帽子連躲都不敢躲。互相一打聽,原來這位道長就是少爺的師父東華先生。菁蕪山莊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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