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子非魚 第115回 智詵奉詔燃金旨,綠雪未期受山神

「如此說來,修行人出神入化,不僅要省己身,還要觀世間萬象。前世種種,其實就是世間眾生的經歷啊,不同時代、不同世界、不同身份的經歷。」梅振衣感慨道。

鍾離權眼神一亮:「不錯,你這句話,竟說破了前世的含義。」

梅振衣:「師傅說什麼,所謂前世難道就是這個意思?」

鍾離權眼睛一瞪:「那你以為修行人談前世的何在?就是觀世間眾生萬象,不僅前世,後世也是這個含義。」

梅振衣:「師父不要總瞪我啊。」

鍾離權:「不瞪你不行,你很聰明,能想通很多事情與道理,但是能說出的話,並沒有真正在修行中印證。」

梅振衣:「我的修為離出神入化還差得遠呢,但聽師父這麼一說,到時候我並不怕這重考驗。」

鍾離權又瞪了他一樣:「修為至此,誰都不會怕!關鍵在於能不能過得去……知焰這三年流落就是在觀世間萬象,不如此,也無法窺破關口成就出神入化,所以說是考驗也是福緣。」

梅振衣:「師父,你說知焰會不會有危險?」

鍾離權:「廢話,正在兇險之中。」

梅振衣:「你能不能幫她?」

鍾離權:「現在幫不了,得靠她自己,我們只能讓她不要受驚擾,師父真正能做的,就是點化她堪破關口,如果萬一歷劫失敗,再去設法補救。」

「這重劫數叫什麼名字?」梅振衣憂切之色溢於言表。

鍾離權:「天刑之前,世間修行重重劫數因人而異,因而無名,我聽說你喜歡起名,那就起個名字唄。」

梅振衣想了想:「借用佛家之言,就叫苦海劫如何?」

鍾離權手拈鬍鬚道:「妄心、真空、苦海……你給這些修行劫數起的名字都很形象,也很貼切,那就這麼叫好了。」

梅振衣:「這麼簡單的事,以前為何無名?」

鍾離權:「並非無名,而是無定名,各門說法不一。各人經歷也不一。比如真空劫,對梅毅就很難,對你卻很輕鬆,此去丹霞派一趟真空已歷盡,甚至一點刻意的感覺都沒有。拜神鞭送出又收回,這一劫就過去了,這也與你平日行事很少依仗神通法力有關。」

師徒之間的這番對話,言下之意梅振衣已經渡過了「真空劫」的考驗。梅振衣苦笑:「師父也不看看我都和什麼人打交道?想依仗神通法力也比不過呀!這一劫看似輕鬆,實則艱難之處,不在行功之時。」

鍾離權微笑道:「這便是世間修行劫數的妙處,因人而異,雖是天劫,也稱人劫。徒兒,我問你,假如知焰知道隨你上丹霞峰會是這個結果,時光倒流再來一次,她還會去嗎?」

梅振衣:「我想她應該還會去的,所行便是所願……師父,我們再聊下去天就亮了。你不是還要傳法嗎?」

鍾離權習慣性地揮起扇子敲了他一記:「臭小子,是你問這問那,還要催我!……現在就傳你九轉金丹直指的法訣,我能在一個時辰內傳完,但還有幾句話要提前說清楚,你閉嘴聽著,不許再打岔。」

梅振衣已是大成真人,剛剛經歷真空劫,此時修為按醫家簡練說法,已入脫胎換骨門徑。但是鍾離權要教他的「九轉金丹直指」心法與口訣,卻是從修行築基入門開始,到金丹大成為止。世間典傳心法不過大成真人,再往上修行往往是各人自悟與上師點化結合了。

「九轉金丹直指」有九層次第境界,分別是:一陽生、上天梯、元神現、三華聚、葯歸壺、神氣合、化爐鼎、九還轉、紫金丹(大成真人)。梅振衣已有大成真人境界,鍾離權可以直接下心印,一次將心法與口訣都傳完,這與教普通弟子情況是不一樣的。

鍾離權告訴梅振衣,就像歷真空劫一樣,暫時不要理會自己已是大成真人,從築基開始修習「九轉金丹直指」,與以前所學相印證。勿有焦躁自得之心,之前經歷的種種劫數自不必再擔憂,印證境界應該很快。

他為什麼要這麼教?一方面鍾離權所學與孫思邈不一樣,他希望梅振衣的根基更紮實,才好繼續傳法。另一方面,有梅振衣這種經歷與資質的人很少,鍾離權希望他能兼容並蓄,將來不僅是一位仙家高人,也可成就一代宗師。——但這句話,鍾離權放在心裡沒說出來。

當天邊霞光升起的時候,鍾離權傳法已畢,起身道:「丹訣已傳完,我要去太牢峰幫東華門開鑿太牢靈境,此非一日之功,你假如有事,就到太牢峰找我……對了,師父能不能求你點事?」

梅振衣:「師父有事何用求字,儘管吩咐便是。」

鍾離權神情居然有點不好意思:「在世間開鑿洞天,僅有仙家法力還不夠,世俗間所需人力、物力、財力也很大,對東華門而言有些難。」

梅振衣:「師父不必多說了,請在此稍候,弟子去去就來。」他走進了齊雲觀。

過了兩柱香的時間,梅振衣返回齊雲台道:「這裡有散碎黃金五百兩,其中一百兩是玉真公主孝敬您老人家的,三百兩是張果去年處置戰事封賞時梅家所得,還有一百兩是我在家資中挪用。蕪州梅家雖富甲一方,一時也只能拿出這麼多。」

鍾離權呵呵笑了:「玉真公主的錢,我就收了,那女娃的心思我明白。張果拿的是你的私房錢,都讓我搜刮空了。至於最後百兩黃金,你還沒當家,挪用這麼一大筆家資,不太妥吧?」

梅振衣:「我聽聞朝廷傳旨的欽差已經出發,不日將到蕪州,此次不僅詔我入京,還有黃金百兩賞賜,我到時補上就是了……這筆錢對於普通人家已是巨富之資,但以太牢峰的規模開鑿洞天道場,恐怕還遠遠不夠,師父且去,容弟子再想辦法。」

鍾離權:「你一次拿出這麼多,為師已經很感謝了。道場洞天的建造。都是歷代弟子數百年甚至近千年的功夫,不能指望你一個人。」

梅振衣:「能想辦法就想辦法,總之儘力就是,師父不必為我操心。」

鍾離權離去後的第三天,武后派的欽差就到了,是一名僧人,法號智詵。這位智詵禪師是禪宗五祖弘忍的親傳弟子,有人可能沒聽說過他的名字,但是他有兩位師弟大大有名,一位是北宗神秀,另一位是六祖慧能。如果連這兩位都沒聽說過。那麼智詵在拜入弘忍門下之前。還有一位師父您一定知道,就是唐僧玄奘。

智詵禪師不修形骸,外貌看上去與實際年齡相仿,是一位年過古稀的老僧,眉毛已經白了一大半,慈眉善目寶相祥和,說話時總是面帶微笑。但看他行走坐卧,一點都顯不出有絲毫老態。梅振衣見到他的第一印象,就覺得這老和尚的修為非自己所能估測。

武后這一次派欽差到蕪州,不僅傳聖旨還要宣法旨,所以派了這樣一位有道高僧。

領蕪州刺史梅毅率蕪州大小官員,還有都騎尉梅振衣,都在蕪州府接旨。天后下詔,賞梅振衣黃金百兩、玉帶一條、明珠兩斛,擇日進京面聖。這些消息梅振衣早就知道,但意外的是還有一道聖旨事先不知。

天后聽聞翠亭庵一夜之間飛入城中,十分高興,認為是菩薩顯靈,她又下了一道聖旨,說蕪州城中只有尼庵卻沒有僧人修行的寺院,命智詵禪師在蕪州城內擇福地修建一所寺院,御筆題名「九林禪院」。智詵禪師負責選址、督造、招集僧眾供養等事宜,在新寺院住持沒有選定之前,智詵禪師還要暫領九林禪院的住持,而蕪州府應全力配合。看來智詵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至少要在蕪州留個一年半載。

傳旨之後眾官員起身,迎欽差上座,獻茶閑談。梅振衣替梅毅問道:「請問大師,您在蕪州城中建九林禪院,想選址在何處,需要我等做些什麼啊?」

智詵:「此事不急,蕪州山水靈秀、地勢不凡,我想在附近考察山川數日,再於城中選址……倒是老僧想問梅公子,聖旨雖未限定你進京時日,但也不好怠慢,請問你打算幾時動身啊。」

這話一出口,梅振衣就暗暗吃驚,這位高僧不僅修為深不可測,而且也精通風水地脈堪輿。在城中建寺,為何要到城外的山川考察,別人可能不解,梅振衣是行家一聽就知道其中奧妙。

寺廟可不同普通的建築,往往有鎮風水地氣的作用,就看是什麼人修建、怎樣修建了,不知會對九連山的地脈靈樞造成什麼影響?想到這裡梅振衣答道:「奉旨本應立即啟程,但大師在蕪州之事我梅家也應儘力相助,待到大師選定福址我就動身……對了,大師還有法旨要封敬亭山神,請問何日開壇?」

智詵:「明日正午即可,請蕪州府稍作準備,老僧自去,此等法事,不必多人陪同。聽聞敬亭山是梅家產業,綠雪神祠也是梅家所立,那就請梅公子也到場。」

梅毅吩咐道:「大師宣法旨封山神,不欲為俗人所擾,在座諸同僚明日就不必去了!我代表蕪州府、都騎尉代表梅家,再請持盈法師、星雲師太等修行人觀禮,大師還有什麼需要,命隨從吩咐即可,明日正午之前一切所需皆可準備完畢。」

宣法旨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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