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應帝王 第095回 定心安住莫失守,凌霄寶鏡誰可偷

梅毅是一名戰將,平時是梅府的親衛,上陣時是梅孝朗手下的親兵首領,經常帶領最精銳的重騎兵衝鋒,千軍萬馬中不知殺過多少個來回。但梅毅從來沒有做過三件事

第一是他從來沒守過城,重騎兵是野戰主力,守城發揮不了最大的作用,梅毅曾經歷過多次攻城之戰,從來都是對方守城。這次他自己守蕪州,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假如換作梅孝朗率大軍在此,早就派他出城衝殺去了。

第二是他從來沒做過主帥,以前打仗都是聽主帥的號令,一直都是個將才而非帥才。但今天情況不同,滿城軍民都指望他一個人,他的是一城主帥,軍政大權都在手中。

第三是他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打過仗,縮在城中只守不攻,他與人動手時從來沒有這個習慣。更不適應的是,這些天都是別人動手廝殺,他只是站在那裡看著。一身神功已失,再加上他是全軍主帥,不可能親自出手。

守城之戰還算順利,但梅毅心中卻很不順,做一件與自己平生習慣毫不相符的事情,還不得不認真去做,這種感覺會是什麼樣呢?他人不是梅毅,形容不出來。

還有感覺更糟糕的,從七天前開始,梅毅每天夜裡怪夢連連。

他夢見王那相率領著叛軍衝上了城牆,跟隨他守城的兵勇紛紛戰死,倒地之後都用求救的眼神看著他。又夢見蕪州軍民趁他睡著把他綁到敵營獻降,開城迎接叛軍,梅氏一家人皆遭屠戮。還夢見在戰事的最後關頭,自己單槍匹馬衝出城去,前方是殺不完的敵人。

等等怪夢不一而足。只要他躺下一閉眼,這些場面就紛沓而來,怎麼樣都擺脫不了。假如換一個人不給逼瘋了才怪!梅毅是心念堅定之人。按現代的話來形容,這人的神經比鋼絲還要堅強,能夠不為所動。但這也夠他受的,因為沒法休息,睜開眼就是守城之戰,閉上眼又是噩夢不斷。一連七天,梅毅的頭髮都漸漸變白了。

張果問明情由也很為梅毅擔憂,如果不是戰事吃緊無法離開,他真想勸梅毅去找少爺看看,梅振衣是孫思邈的衣缽傳人,也算是一位小神醫。

聽完事情始末,梅振衣伸手扣住了梅毅的脈門,眉頭緊鎖道:「以毅叔的修為,是不可能有普通病症的,這恐怕不是病。難道是積海真人教你的修行心法,習練時出了偏差?」

「非是修鍊有偏差,而是他以前的心性有偏差,冰雪入爐,必然消融,這一關必須得過。我已經封住他的神通法力,否則他的麻煩更多。」耳邊有聲音傳來,是仙童清風在說話。

梅振衣一轉身沒看見人,用神念回了一句:「仙童,你別總這樣說話,一驚一乍的。想嚇誰呀?就不能現身嗎!」以他的修為還無法主動與人用神念交流。但是靈山心法突破「喚鬼神」的境界之後,神識感應到提溜轉那種陰神或者清風這種仙人,在神念中與他交流,他也是可以對話的。

清風說了一句讓他很意外的話:「我在躲一個人,不方便現身,你帶著梅毅到翠亭庵來。」

梅振衣訝道:「清風,以你的修為,還需要躲什麼人?」

清風的語氣有些不悅:「還不是你招惹出來的,萬家酒店遇見的那位隨先生。」

梅振衣:「他那麼厲害嗎?連你都要躲?他究竟是什麼人?」

清風:「我也不清楚他是什麼來路,總之深不可測,又來意不明,我不想與他糾纏……別廢話了,快帶梅毅到翠亭庵來,我在後院等著,他的病你能治,但需要我護法……你們三個都不要開口說話,直接來就是了,免得讓人聽見,察覺我躲在這裡。」

張果與梅毅也聽見了清風的話,一頭霧水不明所以,沒有開口互相使了個眼色,一起去了翠亭庵。

城外在打仗,城內的翠亭庵香火反而比平時更旺,很多老百姓都到這裡來燒香祈福,保佑這場仗快點打完,恢複太平日子。現在的翠亭庵熱鬧的就像過節,尤其是後院牆外人更多。

在梅振衣的建議下,翠亭庵搬到城中之後添加了一個「服務項目」。翠亭庵在城中門朝東,後院的那一面山牆就變成了朝西。尼姑們貼著牆面拉上了很多道細繩,來敬香的老百姓可以將自己的心愿寫在一條窄窄的黃綾上,掛上山牆。

黃綾不貴,兩文錢一條,可以在翠亭庵中「請」,讓「值班」小尼姑替你寫,也可以自己在家中自製寫好,但尺寸和顏色要和翠亭庵準備的黃綾是一樣的。掛黃綾當然不是免費的,但結緣不限,只要給錢就行,哪怕只給一文,尼姑也會把你的黃綾掛上去,時間一個月。

這主意是怎麼想出來的?梅振衣穿越前的大伯梅正乾是一家道觀主持,曾開發過不少類似的旅遊項目,絕對是當地宗教界的人才,梅振衣只不過把大伯的那些創意變了個花樣。

在當時的蕪州,這可是個絕佳的主意,哪怕是窮人家,只要花上一文錢,就可以把自己對菩薩的祈求或虔誠的心跡,寫下來掛在牆上給西天的諸菩薩門看。而那些大方又有錢的主,自然不會少給,一次施捨幾錢銀子的也有不少。星雲師太自然不會反對梅振衣這個建議,這個「服務項目」一經推出,就受到了蕪州百姓的廣泛歡迎。偌大一面紅漆山牆,拉上繩子總共有八百四十個位置。每個月都掛得滿滿的,有不少人還特意上門交錢,寫好黃綾預約下個月的。

平日里香客們在庵中進完香,都會出門繞到翠亭庵後面來,看看這一面山牆外掛的黃綾上寫的都是什麼?這也算蕪州一景了。

時間已是黃昏。山牆外還很熱鬧,但與這一牆相隔的翠亭庵後院卻很安靜,只有清風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牆根下。見三人進來,清風指了指這面牆道:「梅振衣,牆外那一片黃綾,你出的好主意吧?」

梅振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確實是我的主意,但我也沒有惡意。」

清風有些不解:「我並未說你有惡意啊,你何故面露愧色?……不要小看牆外那眾生虔誠的願心,可以阻擋仙人的搜神之法。在此可以避客,讓那位隨先生察覺不到我的所在。」

這一面山牆竟還有這種作用,出乎梅振衣的意料之外,他看了看四周問道:「你後面有這座牆,可前面呢?」

清風瞪了他一眼:「前面有菩薩還有我熊老哥把門,強行以化身神念逼入,不是和菩薩翻臉嗎?」

梅振衣沒敢樂,小心翼翼地道:「仙童,是你把翠亭庵搬下敬亭山的,當初逼著菩薩搬家,現在有事,又躲到菩薩廟裡來了?」

張果在一旁替清風解釋道:「如果不是把翠亭庵請入城中,能有這些香火嗎?能有這面心愿牆嗎?說起來,仙童並沒有得罪菩薩。」

梅振衣:「我就是開個玩笑,清風仙童,你說我能治梅毅之病,應該怎麼治啊?」

清風反問:「你也清楚這不是普通人的病症,就沒聽說過類似的事情嗎?你師父應該告訴過你。」這一提醒,梅振衣還真想起一件事來,孫思邈對他講的。

孫思邈當然不可能一生下來就是神醫,他年輕時學習外丹餌葯,曾誤中丹毒幾乎送命,請了當時很多名醫調治都沒治好,最後還是自己治的。俗話說能醫者不自醫,而孫思邈能治自己的丹毒,足見當時醫道修養已經相當不低。

丹毒治癒之後,身體中的毒素已清,卻導致了另一種病症。孫思邈靜坐時總是恍惚有幻覺,看見世上疫病流行,他怎麼治也治不好那麼多人的病疼,人間污穢腥臭遍布,簡直無法入目不堪忍受。

後來,隨著修行境界的突破,這幻覺自然消失了,孫思邈告訴梅振衣這是修行中的一種考驗。

梅振衣聽這個故事時,曾問師父是怎樣通過考驗的?孫思邈微笑著答道:「治唄,見一個治一個,不厭污穢腥臭,我本就是個醫生。」

現在聽見清風的反問,又想起了這個故事,當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施了一禮問道:「請問仙童,如何助我毅叔渡劫?」

清風:「你有那面鏡子,照照梅毅就行了。」

梅振衣:「在酒樓上你不是提醒過我,不要照這面鏡子嗎?」

清風:「不要隨便照,更不要照自己,但那是一件神器,用處大著呢,總揣在懷中不用未免太可惜。」

梅振衣將鏡子從懷中掏出遞給清風:「鏡子在這裡,怎麼用?」

清風往後閃了一步,擺手道:「別給我,也別照我,否則那位隨先生就知道我在這裡了……梅毅,你過來。」

梅毅上前道:「請問仙童,我該怎麼做?」

清風一伸手不知在何處抓住一個蒲團來,扔在地上道:「你就在此地定坐吧,收攝心神就如往常一般,當心無雜念之時,睜眼去看虛空。」

梅毅做事很乾脆,當即就在蒲團上閉目定坐。清風看著他,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對梅振衣道:「行了,以御器之法,將鏡子懸在他的眼前一尺之外。」

鏡子飛了出去,鏡面懸在梅毅面前,而梅毅此時恰好睜開了眼睛,緊接著,梅振衣面容一變,突然閉上了眼睛。

梅毅睜眼梅振衣為什麼會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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