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應帝王 第093回 蕪州城外神仙會,各開金口衍天機

鍾離權一上樓,立刻就看出左遊仙是位高手,可是沒看出樓上的另一位客人有什麼異常,他坐在那裡始終沒有任何「破綻」,連鍾離權都把他當作一位普通人。但此人一開口就站到了梅振衣身後,並且說「你們四個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見了」。

他說的是「你們四個」,那就意味鍾離權雖然施法隔斷了談話的聲音,隱去了自己的行跡,但那人仍然有辦法聽見與看見。僅僅是這一點還不讓人太驚訝,左遊仙就看破了鍾離權的行跡,畢竟離得太近。

更不可思議的是鍾離權竟然沒有察覺,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此人的修為明顯在鍾離權之上,在真仙之上意味著什麼?雖說人間神通不過出神入化,那僅是指對外施展的手段,修為境界的差別還是有的。

除了玉真公主之外,另外三人全部變色,梅振衣覺得後背一緊,有一種形容不出的無形壓力,坐在那裡沒敢亂動。鍾離權起身抱拳恭恭敬敬道:「請問閣下是何方神聖?我等在此談論一些私事,不足入外人之耳故此施法隱去聲息。以修行人的習慣,你本不必聽。」

左遊仙也站起身來,卻未行禮,面容很嚴肅地點了點頭:「閣下好修為,但你既然不露行藏,為何又插言他人之私議呢?」

那人不緊不慢地回話,首先沖鍾離權道:「你就是東華先生?你說得對,我本不必聽,聽了也不必點破。可事出有因,其中機緣不必向你解釋,你也不必問我是誰。」

然後又對左遊仙道:「聽說你號稱天下左道至尊?如果是個不懂事的毛孩子也就罷了,但你有出神入化的修為,還敢這麼對我說話,果然有些門道。可惜你號稱至尊,卻並無至尊氣象,亦無至尊之心。算了,我不是來找你的。」

他說完之後徑自坐了下來,就在梅振衣的左手邊,正處在梅振衣和玉真公主之間的位置。玉真公主有些不高興了。在座的所有人當中,她是最不「忌憚」這位中年男子的,粉臉微沉道:「你這人好生無禮!俗話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我們在這裡小聲說話,你不僅偷聽,還要前來騷擾,無人教過你禮數嗎?」

說到這裡她突然臉紅了,原來此時莫名感到手臂一緊,像是被人握住了,同時全身被一種力量包容,就像有人張開無形的懷抱將她貼身抱住,這「懷抱」帶著梅振衣的氣息。通過這股無形的力量,彷彿她與梅振衣連為一體,連對方的呼吸心跳都能感覺到,芳心一亂臉就紅了。

她的右手臂上戴著一隻護腕,是今天出門時梅振衣親手給她戴上的,就是妖王扣中的一隻。此時見玉真公主出言呵斥那位高人。梅振衣怕有閃失趕緊發動護身之術先把她「保護」起來。雖然不知自己的護身之術在這種場合有多大用處,但梅振衣還是盡自己之力護住玉真。

中年男子的表情也看不出生沒生氣,似笑非笑的瞄了玉真一眼:「你很在意這位小郎君,心中對他有情?可惜啊,你此世雖與他有緣分,卻不是你想要的緣分!既然他妄談天機,我也談一句這人世間的天機。」

這人說話倒是很直接,開口就點破了玉真女兒家的心思,然而說的卻不太好聽。梅振衣有些尷尬也有些驚疑,這位先生顯然有真仙之上的修為,怎會隨意開口說什麼「人世間的天機」?

「那倒未必,我來到此地之後也聽說了不少人間的事。這大唐皇家的名分亂得很!當今武太后曾為太宗之媵妻。出家斬斷不是塵緣而是名分,不也回宮嫁於先皇了嗎?你說梅振衣妄談天機。你就不是妄談了嗎?推演世事之道,誰不會呀!」

此時有個聲音突然在眾人耳邊傳來,是仙童清風開口說話,這下可熱鬧了,快湊夠一桌神仙打麻將了。

中年男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回頭望著窗外遠處敬亭山的方向,問了一句:「你是誰?為何藏頭露尾不現身一見?」

清風的聲音:「我又不是沖你來的,何必要見你呢?說我藏頭露尾,那你又是何人化身行走人間呢?」

中年男子淡淡道:「不是化身,是真身!」

清風的語氣似乎頓了頓:「嗯,是真身?哼,你不說出自己是誰,有區別嗎?」然後再無聲息。

梅振衣一直沒說話,現在其他人靜了下來,他咳嗽一聲終於開口了:「這位先生,您剛才說我妄談天機,究竟是什麼意思?」

中年男子:「如果不是妄談,請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一句話很不尋常啊,言下之意他也知道武后將稱帝這件事,追問梅振衣打那個賭的緣由,在座的高人雖多,卻只有他與梅振衣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沒法回答,真要說清楚,梅振衣就得交代自己是穿越而來的秘密了。

「天下人談天下事,管不了,談一談還不行嗎,神仙可以推演,凡人也可以瞎猜啊。」梅振衣只能和稀泥。

中年男子:「哦,我看你不像在胡說啊?你是人間修道之士,假如真的知道,應該阻止才對,怎麼還用那種事情與人打賭?」

梅振衣很想笑:「阻止?我能管得了嗎,再說了,與我有關係嗎,憑什麼啊?」

中年男子表情有些古怪,瞅了梅振衣半天,似在自言自語:「看來你真是在瞎猜,方才聽你說話,我以為要找的人是你,現在看來又不像,那又會是誰呢?以你的修為,是看不破這種天機的,難道方才真的僅僅是市井之言?」說完話又回頭看了敬亭山方向一眼,面露不解之色。

鍾離權道:「這位先生,您是來找人的嗎,請問要找什麼人?」

中年男子:「也不是,我只是路過,看一看。」

鍾離權:「那您到這家酒店做什麼?」

中年男子沒有看鐘離權,卻盯著梅振衣答道:「進酒家,當然是喝酒,我是看見門前的桃符題字才進來的,假如這位公子不來,我還真沒有酒喝。」

「請問,您帶錢了嗎?」梅振衣突然插了一句很突兀的話。那人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有一種無形的針刺感,連元神都躁動不安,眼見左遊仙已經「搞定」,不想再節外生枝,他乾脆主動開口打岔。

與神仙打交道梅振衣也算很有經驗了,神仙開口總有玄機,順著他們的意思糾纏下去,說不定就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那位仙童清風。但是想打岔也不難,不拿他們當神仙就是了,凡人說話可沒那麼多玄機,當初梅振衣對付鍾離權的試探時就很有體會。

假如換一個人,明知面前是神仙說話,恐怕也不會故意打岔跑題,不理會對方想說什麼。中年男子果然被問住了,愣了愣道:「還真忘了帶錢,你是怎麼知道的?」

梅振衣笑了:「太有錢的人,臨時出門往往忘了帶錢,我是猜的!現在你有三個選擇,一是用神通法力去偷、去搶、去變、去騙,沒關係,反正我們也不知道你是誰。二是留下來給酒店干幾天雜活抵賬。也好辦,我可以和掌柜的說一聲,讓你到後廚刷碗。三是……」

「三是讓你請客,你剛才對掌柜說二樓你包了,我也坐在二樓,那酒錢就由你來付。是不是這樣?」男子打斷了他的話,主動接著說道。

梅振衣:「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相見便是有緣,同席而坐就更是緣分了,扯那些沒用的幹啥?來來來,喝酒,今天我請客,請老朋友左至尊,也請這位新朋友,請問怎麼稱呼啊?」

中年男子:「隨便你!」

梅振衣順嘴就接:「原來是隨先生,我敬你一杯!」旁邊的玉真公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連左遊仙與鍾離權都面帶笑意——這小子太特別了,不拿神仙當神仙。

中年男子喝了一杯酒,放下杯子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不想再聽我多言,那我就不說了。今天受你人情,我也不能白喝你的酒,送你一件東西吧,這面鏡子就是我的一點謝意。它可以照見任何你想看的東西,只要有一念之緣!也可以解答你此生不解的因由,只要你追究其中!在這面鏡子中,可以看出你究竟是誰?」

說完話他已離席而去,徑自下樓走了。梅振衣手邊桌上卻多了一面小鏡子,形狀大小就如女子梳妝常用的貼花鏡一般,輪廓似一把小團扇還有個手持的柄,鏡子是倒扣在桌子上的,背面純銀色,鏤刻著祥雲紋飾。

僅看那祥雲狀淺浮雕,就知此物不是凡品,一眼看去恍然真如天際祥雲舒捲,定睛收攝心神才能看清那只是不動的紋飾,世間能工巧匠難造,應是修行法寶。

那中年男子的話可謂說到了梅振衣心裡頭——它可以照見任何你想看的東西,可以解答你此生不解的因由,可以看出你究竟是誰?這對於一位莫名的穿越者來說,是極大的誘惑。

梅振衣看見鏡子背面的祥雲紋,一瞬間有些恍惚,下意識的伸手拿起鏡子。此時神識中傳來一連串的聲音將他驚醒:「不可照!不能照!不要照!」竟是左遊仙、鍾離權、清風三個人的聲音同時說話,清風不知身在何處,而左遊仙與鍾離權嘴唇未動,直接以神念傳音。

恍惚間突然被三道神念逼入神識,那是什麼感覺?梅振衣手一抖把鏡子給摔落了,鏡子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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