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齊物論 第068回 匹夫空憑凌雲志,萬馬齊喑一時休

元珍許諾,只要朝廷安撫之計能夠成功,突厥可以重新在熱海一代立帳建國,那麼突厥各部將世代尊左遊仙為「至尊大國師」,他在突厥國內將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擁有超然的尊貴地位。元珍憑什麼許下這種諾言?他也在暗示

如果車簿受封為可汗,突厥各部重新聚集建國,以車簿的才幹恐怕只能做個象徵,真正大權將會落到他元珍手中,國中事務也將由他說了算,時間一長足以取而代之。但現在談這些還為時尚早,也不能明說,首要任務還是如何打壓骨篤祿那個巫師,利用梅振衣的關係和梅孝朗秘密談判,這一切都需要拉攏左遊仙這位高人。

其實現在要元珍殺了骨篤祿,直接架空車簿自己作主,他都萬分樂意,但是他沒這個本事也不敢貿然這麼做,只有來向左遊仙示好,並陳說利害。左遊仙不僅是個修行高人,當年也是輔公麾下文武雙全的重臣,應該清楚他說的都在理。

元珍講完後向左遊仙深施一禮,很鄭重地說:「左至尊,我們草原人向來一諾千金,話已出口再無悔改,希望您能明白我的苦心!」

左遊仙心中暗道:「一諾千金?開什麼玩笑!這些年降了又叛、叛了又降多少次了?看似性情直爽,實則反覆無常,貪心一起就殺人放火敲詐勒索。」但同時也覺得元珍此人不簡單。至少是個有眼光的明白人,比車簿之流強多了。

左遊仙並不關心突厥人的「大計」,他的興趣只是和大唐李家作對而已,這邊造反他就來幫忙。聽完元珍的話,他面無表情顯得高深莫測,微微沉吟道:「將軍所言很有見地,待我見到車簿大人,自會相勸。無端將那梅家小兒斬首祭旗,確屬不智。」

元珍趕緊道:「您這麼說,小人就放心了,有勞至尊大國師費心!」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至尊大國師」的帽子先送了出去。

大業未成先把大帽子戴上的人可不止左遊仙一個。區別只是被動與主動而已,那位車簿大人,此刻已自封「金帳天可汗」。憋屈多少年了,車簿從來沒有這麼威風得意過,登高一呼十萬鐵騎雲集,旌麾所指無往不利,他飄飄然已經自比當年的祖先始畢可汗了。

……

元珍找左遊仙商議的時候,這位天可汗正在金頂大帳中飲酒,一手端著鑲金犀角杯,另一隻手在一位妖嬈女子的短皮裙下揉捏,一圈僅著寸縷突厥艷女環伺,就像圍著一扇美肉屏風,享受著美酒,聽著懷中美女略帶痛楚地喘息聲,車簿有一種掌握一切的征服感與滿足感,已經微微有些醉意。

此時內帳外有人稟報:「啟稟天可汗,骨篤祿大師求見,有緊急軍情商議。」

聽見緊急軍情四個字,車簿的酒意清醒了不少,請骨篤祿進帳。骨篤祿看上去四十多歲的樣子,面容削瘦膚色微黑,鷹鉤鼻深眼窩,一雙不大的小眼睛閃爍著寒光。他進帳後右手放在左胸前,欠了欠身給車簿行了一禮。

車簿招手道:「大師不必向我行禮,快坐下……你等還不伺候大師寬衣飲酒!」

骨篤祿坐下後卻沒有讓美女伺酒,搖了搖頭道:「天可汗,請退左右,我有秘事稟報。」

車簿見他語氣鄭重,也揮手讓身邊眾人退下,放下酒杯問道:「又出什麼大事了?唐軍不是還在百里之外嗎?」

骨篤祿:「不是唐軍有變,恐是我軍中有人懷有異心。左至尊抓來梅家小子,囚禁在自己的帳房中,我派手下巫師監視,發現阿史德元珍也命手下送去美食以示好。剛剛又得到消息,左至尊在來見天可汗的途中,被元珍攔住,不知與他商議何事。」

車簿:「你說元珍有異心!不會吧?他的想法我清楚,就是勸我趁機與唐軍議和,率突厥各部稱臣,受唐廷的正式冊封。」

骨篤祿冷笑一聲:「受封之事,遲早要議,但不是現在!當務之急是擊敗梅孝朗大軍,佔據北庭與安西全境,讓梅孝朗獲罪報你我之仇,讓大唐也知道我突厥人的厲害。到那時再向朝廷提出和親,美女金帛與牧場封的不是任由天可汗而取。」

車簿笑了:「大師所言極是!元珍進言也有道理,只是目光過於短淺,不知你我心中的大志向。大戰在即,還要靠元珍指揮調度各部軍馬,不必過於猜忌,我想他路遇左至尊,也是為了詢問梅家小子之事。」

骨篤祿眼珠子一轉:「天可汗用人不疑,但我們也不可無防備之心,如今元珍兵權在握,以天可汗的名義調動各部軍馬。若此戰大勝,他的威望也將大增,假以時日,未嘗不會成為第二個伏念、溫傅啊!」

一聽這話車簿的臉色沉了下來,緊鎖眉頭想了半天:「嗯,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派人盯緊些就是,另外傳令調黑沙城的咽面將軍率軍開拔,從側翼接應,這一戰必破梅孝朗,屆時封賞咽面節制元珍,你我在上位則可無憂。」

原來突厥人攻佔要塞黑沙城後,城中駐紮不下十幾萬大軍,於是在熱海岸邊紮營,另派三姓貴族的首領咽面率三萬人馬駐守黑沙城。

骨篤祿點頭道:「此計甚好,只是眼前不知元珍找左至尊商議何事?如果他……」

車簿打斷他的話道:「不必懷疑左至尊,我在酒桌上一句戲言,他就遠行萬裡帶來梅家小子,真乃一諾千金之人。況且他神通廣大。得此人相助真是我突厥之福。」說道這裡又覺得有些不對,咳嗽一聲又道:「但不論他有何等神通,終究是個外人,值得尊敬貴客而已。骨篤祿大師是草原大祭司,我的心腹臂助情同兄弟,我們對客人有些雅量也無妨。」

骨篤祿嘿嘿笑了兩聲:「大汗,我可不是懷疑左至尊,也是想提醒您善待此人,不要讓他被元珍拉攏去。能得此人之助,確實是我等之幸。」

車簿:「要是元珍三言兩語就能蠱惑,那他是算不上世外高人。他不是要來見我嗎?如果見面主動提及元珍找他之事,我們就不必猜疑了。」

就在此時,帳外有親兵稟報:「啟稟天可汗,左先生求見。」

車簿與骨篤祿對望一眼。高聲道:「快有請!」

左遊仙挑簾而入,對著車簿稽首算是行禮,而車簿早已離座而起走上前去,把臂笑道:「左至尊勞苦功高,真不知該怎樣謝你?……來來來,快請坐!」他親自送左遊仙入座,並親手斟了一杯酒放在案上。

左遊仙從懷中取出昆吾劍道:「區區小事而已,大汗不必誇獎,此去取回了失落的昆吾劍,物歸原主請大汗收回。」

車簿直搖手:「昆吾劍雖貴,怎比左至尊相助之情,區區小物,既是您所追回,理應歸左至尊所有。」

那邊骨篤祿也道:「左至尊太客氣了,我等還不知如何相謝,怎敢收下您奪回的昆吾劍?你快把劍收起來罷。」嘴上這麼說,可眼神中還是有一絲惋惜之意。

左遊仙也不客氣,收起昆吾劍,直截了當地說:「來的路上,碰見元珍大將軍,他告訴我大汗欲將梅家小子推到陣前斬首祭旗,請問可有此事?若真的如此,我以為不是上上之策。」

見他開門見山提起此事,車簿與骨篤祿臉上都露出釋然之色。骨篤祿笑了:「左至尊多慮了,我本有此打算,但是黑沙城的咽面將軍聽聞此事,獻上一條妙計,大汗已經改變注意了。」

左遊仙:「噢,咽面將軍有何妙計?」

車簿答道:「與其陣前祭旗,不如亂對方軍心!」

咽面出了個主意,讓潛伏在王方翼軍中的姦細們散布消息,主要有兩條:一是梅孝朗遣子通敵,不欲作戰,已經私下裡向突厥大軍求和。二是梅孝朗的公子被突厥虜獲,他已經膽寒無心戀戰。這樣不僅可以打擊唐軍士氣,還能引起王方翼與梅孝朗之間將帥猜疑,咽面這個算盤打得不錯。

這次唐朝發動三十萬軍馬,其中二十萬是梅孝朗從關中調來,自然沒有突厥姦細。但是王方翼手下的十萬人是當地各族守備軍馬,此地各族雜居已久,難免有姦細混入。可以讓這些姦細在對方軍中四散謠言,就是要擾亂大唐的軍心。到了兩軍對陣之時,再將梅振衣向前一推,鐵證如山,梅孝朗是百口莫辯,將來戰事失利,梅孝朗非得被大唐治罪不可。這一計深得骨篤祿之心,他就是要對付梅孝朗報私仇,如此又能亂對手軍心,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立刻鼓動車簿下了命令。

左遊仙聞言搖頭不已,脫口道:「愚蠢,咽面此計甚蠢!」

車簿不解道:「左至尊何出此言?」

左遊仙:「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豈能因一小兒而動大軍之心?梅振衣是孝朗之子,不是大唐太子!……如果秘而不宣,還可能藉此與梅孝朗私下商談接觸,為招撫之事爭得些許希望,而如今傳揚的人盡皆知,這就逼梅孝朗棄子不顧了!」

骨篤祿道:「那又怎樣?對我軍又沒壞處!」

左遊仙:「怎麼沒有壞處?軍營不比市井,突然冒出流言,很容易按營追查,到時候突厥埋伏在大唐軍中的細作,都會因此事而暴露。」

車簿這才回過神來驚訝道:「我不該下令讓所有人都散布謠言,此刻再派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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