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宗師 第034回 望盡人煙傳緣法,拜罷蒼生問鬼神

她年紀不大,也就三十多歲,仔細打量長得也不難看,徐娘未老面容還算姣好。但是臉上的鉛粉比較厚,眉梢上還描著通常是年輕女子才會畫的飛霞妝,髮髻上披著一塊紗綢,胸前掛著巴掌大的雙魚符,走路一步三搖扭著水蛇腰。看見「三仙姑」梅振衣想笑,可是看見三仙姑的女兒「小芹」,梅振衣是一點也笑不出來了,反而愣在了那裡。

只見那小芹,噢不,是何仙姑的女兒幼姑,只有五、六歲年紀,身形矮小面黃肌瘦,一眼看去就像有病的樣子。她很瘦,按誇張的形容,瘦的就剩一雙大眼睛了。就是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好奇的四下張望,梅振衣看見她的眼眸,突然喚醒了心底的回憶,這眼眸竟然那麼神似曲怡敏!

何仙姑見後堂出來個小大人,盯著她們母女看,也問道:「這位小先生,請問老神仙在嗎?」

「噢,在後堂,我給你去請。」梅振衣有些慌亂地答了一句,轉身回後堂來到孫思邈身前道:「老人家,外面來了個小姑娘,病症十分奇特,求您老親自給看看好不好?」

梅振衣只和病人打了個照面,竟然就請求孫思邈親自診脈,老人家也很奇怪,帶著兩個小葯童一起走出後堂去接待病人。大約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孫思邈診完脈,又詳細詢問了何仙姑關於女兒平時的情況,叫病人坐在外面稍事休息,又領著兩名葯童進了內堂。

「怎麼樣?老人家看出她得的什麼病?」梅振衣見孫思邈面色沉重,有些擔憂地問道。

孫思邈嘆氣搖了搖頭:「她沒什麼病。」

「既然沒病,您老為何嘆息?」

孫思邈:「她這是先天不足之症,天年不過三七,若不善加調養,隨時可能夭折。」

「那怎麼辦,您老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她。」梅振衣很是意外。先天不足之症,就是娘胎裡帶出來的體弱,像這種情況就算在二十一世紀的醫院,也沒有很好的辦法醫治。

孫思邈想了想道:「我可以開方調養,至於其餘,只能聽天命盡人事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很明顯。這小姑娘不注意調養隨時可能夭折,就算調養得很好,也只能活到二十齣頭,天年如此無法強求。

「老神仙,您是當世神醫,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梅振衣很緊張,何幼姑的眼眸神似曲怡敏,梅振衣因此仔細打量了她的面相。一個五、六歲面黃肌瘦的小女孩與青春健康的曲怡敏看上去自然不會太像,但梅振衣是學過相術的,看一個人的面目與平常人的觀察角度不一樣,他能看出這小姑娘五官依稀極似曲怡敏。

穿越到唐朝,見到神似曲怡敏的小姑娘,梅振衣心中柔軟的地方又一次被觸動,無論如何也不希望等待那女孩的竟是那樣的命運。只聽孫思邈又嘆道:「先天爐鼎如此,醫者也無能為力,就算有傳說中的仙方九轉紫金丹,她也承受不起……振聲、振名。脈相和醫理我方才都說了,你們一人為她開一張固本培元的方子,然後讓我看看。」

不一會方子開好了,都交給孫思邈過目,老人家又對梅振衣道:「騰兒,你也看看這兩張方子,有什麼見解嗎?」

梅振衣看了一會,拿過曲振名的方子,提筆將其中人蔘一味改成了大棗、蔥白兩味,用量加了五倍。孫思邈微微點頭,面露欣慰之色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改?」

梅振衣:「那何家不過是尋常鄉村人家,而這方子是要長年用的,這叫他們怎麼用得起?就算手中有些閑錢,也不能為體弱的女兒長年買人蔘入葯。而且病人積年體弱,不受大補,還是這個方子更妥當些。」

孫思邈:「好好好,醫者不能僅考慮如何用藥,你想的很周到,我早年也這麼改過方子,你是怎麼想到的?」

怎麼想到的?這可不是梅振衣自己想的,穿越前在醫學院聽說過孫思邈的這個典故,沒想到穿越後當著老人家的面現學現賣了。他只有含糊的回答道:「我只是覺得人蔘貴而已,長年用不是一般人家所能負擔……您老剛才提到九轉紫金丹,那是怎麼回事?此方能治先天不足之症嗎?」這個藥名他曾經聽說過,據呂純陽轉述,明崇儼冒充東華上仙去騙呂純陽,就詐稱能賜他一枚九轉紫金丹。

孫思邈看了他一眼,很有深意地說道:「那是修行人移爐換鼎的神仙方,非常難以煉製,也不可能是普通人看病所用。你如果真想知道修行之事,不要在這裡,明日隨我出一趟遠門好不好?」

孫思邈明天要帶梅振衣出遠門,看來是另外有事,梅振衣當然滿口答應。當下孫思邈又提筆開了一張方子,叫葯童交給何仙姑,吩咐她回家之後定期按量給女兒服用。而梅振衣回到東院後,也吩咐張果派人去打聽那何仙姑一家的情況,特別是他家的小女兒何幼姑要多留意,盡量暗中照顧。張果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還是按少爺的吩咐辦了。

第二天早上,孫思邈帶著梅振衣出門了,破例沒有其它的保鏢跟隨也沒有丫鬟伺候,只有振聲與振名兩位童子撐船,乘一葉輕舟順青漪江而下。此時已是初春,淺草嫩黃吐綠,河灘上有細碎野花點綴,風光很是怡然。一路無話,在接近飛盡峰的地方棄舟登岸,讓兩名童子在船上等候,一老一小步行走入深山。

飛盡峰是主峰之名,周邊當然不止這麼一座山,穿林而入只有採藥人留下的羊腸小道,孫思邈似乎對這一帶的地形很熟悉。帶著梅振衣一路前行。漸行漸深山勢越來越陡峭,已是人力難以攀援,孫思邈停下腳步問道:「騰兒,你上得去嗎?」

梅振衣抬頭仰望險峻陡峭的飛盡峰,苦笑道:「這山,我現在還上不去。」要是再給他半年時間恢複,到那時的身手也許登上飛盡峰,可現在是真上不去。

「無妨,來挽住我的手。」孫思邈挽住梅振衣,衣袖帶起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他的全身,飄然而上健步如飛,帶著他一起登上了峰頂。

飛盡峰頂有一塊巨大的岩石狀如玄鳥展翅,面朝的方向正是蕪州城。如果要俯瞰蕪州,這塊岩石上是最佳的地點,但此地山勢險峻人跡罕至。孫思邈站在飛盡岩上一指前方問道:「孩子,你看見了什麼?」

梅振衣若有所思:「蕪州萬家人煙。」

孫思邈又問:「我們所立足的地方,你是否有印象?」

梅振衣點頭道:「有印象,我曾在一片樹葉化成的青光中見過,那是綠雪交給張果的東西。我當時看見明崇儼站在這塊岩石上揮舞一面黑幡。」

「是這個嗎?」孫思邈不知從何處取出一物,是一面不大的黑幡。杆子有兩尺長短漆黑如墨,幡面約有一尺多長,隱約籠罩著一層陰森的霧氣黑光。

梅振衣吃了一驚:「就是此物,但我看見的時候比這個樣子大多了,它怎麼會在您老手中?」

孫思邈:「此物叫煉魂幡,若配合法力,不僅能以之驅役鬼神,還能煉化生靈魂魄於其中,為己所用……騰兒,明崇儼是你設計所殺。這也是世間難得的法寶,今日就把它給你吧,我不應該留著。」

梅振衣退後一步擺手道:「這天下一等一歹毒之物,您老為什麼不把它毀掉?你給了我萬一被壞人奪走,保不準又出一個明崇儼。」

孫思邈笑了,笑得非常高興:「今日把你帶到此地,取出此物,又問你這句話,就是想看你心中閃現的第一念,很好,你的第一念是乾脆將它毀去,而不是收藏……很多人即使不做惡,也不舍如此威力強大的法寶,豈不知這一念終究遺禍,因為此物於世間有百害而無一利。只要稍不留意,便是萬劫不復。」

梅振衣有些不解道:「驅役鬼神聽命,可善可惡,怎麼能說是萬劫不復呢?」

孫思邈搖了搖頭:「那明崇儼有多大法力?能驅使滿城鬼神?關鍵還在這面幡中。此幡能攝生靈魂魄,一則將他人生機奪為己有以延天年,二則煉化法力凝聚幡中,可以之驅役鬼神。這面幡中不知有明崇儼殘害的多少生靈,也不知有他煉化的多少鬼神,他既想求長生,又想求大法力,卻以殘害為途,豈不是萬劫不復?」

梅振衣倒吸一口冷氣:「天下還有這麼歹毒的修行法門?」

孫思邈:「他認為這是一種修行,但在我眼中這不算修行,邪術而已。殘害生靈延壽,精血與此幡一體,一旦如此,便永世無法超脫,這面幡,便是他的地獄。明崇儼臨死之時,魂魄也被吸入此幡,煉化為殘魂法力……他所驅使的滿城鬼神,如果不出意外,將來也會被他煉化入此幡中滅口。你殺了他,等於救了滿城鬼神,至少在蕪州一帶,你已是鬼神不傷之人。」

梅振衣:「原來這麼玄妙啊?您老既然知道此幡之害,為什麼不毀掉還要留著?」

孫思邈苦笑道:「不容易毀,煉魂幡也是一等一的法寶,尋常刀槍不入水火不傷。若想毀它,必須以毀器的大法力,且此物凝聚邪法很盛,毀器之人承受的反噬之力也很大,我力有未及。現在我要找一個人把它傳下去,既能善守此物,將來若有毀此器之能,又可以斷然將它毀去,所以我要交給你。」

梅振衣瞪大眼睛:「您老人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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