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長征準備與初期失利 09、擔架上「三人團」的「陰謀」

在第五次反「圍剿」的一年裡,雖然毛澤東曾與實行「左」傾錯誤路線的中央領導人進行過堅決鬥爭,但他的初衷還是希望中央能接受他的正確主張,糾正錯誤。可是當湘江血戰後,紅軍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這時大多數人都不滿中央的領導了,毛澤東開始著手發動一場撤換「左」傾教條主義領導人的鬥爭。他首先爭取的是王稼祥和張聞天。

在中央紅軍開始出發前,為了加強部隊戰略轉移的機動性,中央最高「三人團」決定只帶少數機關工作人員,並把非帶走不可的人員分散到各軍團去,以便於行軍作戰,同時也使這些黨和政府的領導同志人身安全有保證。張聞天沒有過多的考慮便同意了,可毛澤東表示了不同的意見。他認為行軍途中領導同志在一起行走,可以相互溝通思想,彼此交換對一些問題的看法,並且可以用自己的思想去影響一些同志,爭取同情者,從而有利於正確意見的貫徹。如果分散到各軍團,彼此間互不照面,很難溝通,不容易形成一致的看法。所以,毛澤東堅決反對把黨和政府的領導人分散到各軍團去,而主張把機關集中,編成戰鬥單位,這才有了後來的中央縱隊和軍委縱隊及各梯隊。

毛澤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王稼祥,王稼祥覺得有道理,便找博古反映意見。

博古和李德雖然對毛澤東時刻提防,但他們認為把毛澤東放在縱隊,毛澤東就不能直接接觸部隊,便沒有在軍隊進行活動的機會。而且,就算毛澤東和張聞天、王稼祥在一起,毛澤東和王稼祥都有傷病在身,在大軍西進的連天炮火中,他們能完成每天的行軍就不錯了,哪還有能力進行政治活動!

可事實出乎他們的意料。長征途中,毛澤東、張聞天、王稼祥不僅走在一起,而且宿營也在一起,一有時間、有機會、有條件,他們就相互交談,討論問題,交換意見。毛澤東因大病初癒身體不佳而坐擔架行軍,王稼祥因受傷也坐擔架行軍,兩個人的擔架經常碰到一起,毛澤東、王稼祥可以在擔架上聊天。張聞天雖然騎馬,也可以放慢速度加入他們的談話。沒有戰事的時候,白天他們還可以養足精神,晚上躺在被窩裡徹夜長談。

王稼祥受傷是在第四次反「圍剿」的時候。1933年初,紅一方面軍取得了黃陂、草台崗戰鬥的勝利,總政治部直屬隊遷到樂安縣谷崗村。4月28日,周恩來、王稼祥等在一個古廟開會,研究擴軍問題。大約9點鐘,忽然兩架敵機飛來,外面響起爆炸聲。王稼祥一看勢頭不對,對與會者說:「快跟我到外面隱蔽!」他第一個跨出大門,仰頭看空中的飛機。就在這時,又一顆炸彈落下來,王稼祥來不及躲閃,在炸彈的爆炸聲中倒下,彈片飛插進他的右腹部,傷勢十分嚴重。他被軍委衛生部部長賀誠帶領的醫務組送進瑞金醫院。

主治大夫彭真和王斌替王稼祥會診,經檢查發現彈片從他的右下腹打進去,打穿了升結腸,彈片嵌進腹部,升結腸已經穿孔感染,有發生瀰漫性腹膜炎的危險。由於條件所限,無法進行大手術取出彈片,醫生只能對他進行保守療法——切開引流。病根未除,王稼祥的腹部傷口一直流膿,所以他在長征時只能坐擔架。長征開始前,王稼祥擔心自己會被像甩包袱一樣留在蘇區,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左」傾教條主義者,是不受歡迎的人物;後來,他在寧都會議上又力排眾議要求保留毛澤東對紅軍的指揮權,因此也得罪了李德等人。後來當他得知是毛澤東替他力爭,才得以隨主力紅軍一起轉移,對毛澤東非常感激。

關於長征路上特殊環境中的這段擔架情,王稼祥在延安接受斯諾採訪時這樣回憶說:「要說我在遵義會議上第一個支持主席的正確主張是個功績的話,這首先是毛主席對我教育、啟發的結果。長征開始,毛主席有病坐擔架,和我同行,每當到宿營地休息時,經常在一起交談。由於我對毛主席豐富的武裝鬥爭和一、二、三:次反『圍剿』取得的偉大勝利十分敬佩,所以,我向毛主席坦率地表示了對當前形勢的憂慮,認為這樣下去不行,應該把博古、李德『轟』下台。毛主席很贊同我的看法,並針對現實情況,說了中國的革命不能靠外國人,不能照搬別國經驗、別國模式,馬列主義的普遍真理,必須同中國的革命實踐相結合的道理,這給了我很大的啟示,也使我更加堅定了支持毛主席的決心。」

毛澤東爭取的另外一個人是張聞天。長征開始時,他也同毛澤東走在一起,不過不是坐擔架而是騎馬。一路上的隨意交談和充分討論,也使張聞天同毛澤東之間在感情上更加親近,在思想、觀點上同毛澤東逐步一致起來。他開始認識到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原因,主要是在主觀方面,是軍事領導上的戰略戰術錯誤所致。張聞天後來敘述這一段經歷時說:「長征出發後,我同毛澤東、王稼祥兩同志住在一起。毛澤東同志開始對我們解釋反五次『圍剿』時中央過去在軍事領導上的錯誤,我很快地接受了他的意見,並且在政治局內開始了反對李德、博古的鬥爭,一直到遵義會議。」

在毛澤東、王稼祥、張聞天這「三人團」中,論年齡毛澤東最大,論職務張聞天最高,他是三人中唯一的政治局常委,按理應以張聞天為「師」。但張聞天信奉「真理在誰手中,就跟誰走」,他這時認為毛澤東是正確的,對毛澤東十分尊重。所以,在他們三人中,毛澤東實際上是「師」,是靈魂和旗幟。

他們在一起的談話,被美國作家哈里森?索爾茲伯里幽默地形容為「擔架上的『陰謀』」。的確,不能小看這些談話。正是這些長長短短的談話,發揮了神奇的作用,引發了思想認識上的共鳴和飛躍。他們交談的中心內容是王明「左」傾路線在軍事理論和軍事指揮方面的嚴重錯誤。如這次反「圍剿」為什麼失敗?主要原因是什麼?戰略戰術、軍事指揮上有什麼經驗和教訓?王稼祥有時非常氣憤地批評李德的錯誤軍事指揮,張聞天多次談論他與博古之間的爭論,毛澤東則運用馬列主義的基本原理,從理論和實踐的結合上,分析「左」傾冒險主義軍事路線的錯誤和危害,闡述馬列主義必須和中國革命戰爭具體實際相結合的道理。

這樣,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央隊三人集團」便在長征路上形成了。它雖然沒有一定的組織形式,只是在反對李德、博古「左」傾錯誤路線中的一種政治上的聯盟,也不像李德說的是在中央蘇區就存在的一個宗派主義組織,但是這個鬆散的「中央隊三人集團」比中央的最高「三人團」更掌握真理,更有戰鬥力。

湘江血戰後,「中央隊三人集團」向中央最高「三人團」發起了挑戰,打出的旗幟是:討論失敗原因。並由此引出對紅軍長征前進方向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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