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正傳 第4回 半卷美人簾

小白驚詫地插問,風君子淡淡地答話:「確實是神通,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直接感應到他人心念的,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都不能,你這種情況是例外。可笑的是,你居然以為平平常常。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你能知人心就是不俗。這是『他心通』的一種,而你的能力又稱共情之術。」

風君子一邊喝著酒一邊不緊不慢地說著話,就像在嘮什麼家常,可聽在小白耳中就像一個字一個字的敲擊。他從沒聽說過這些,自己也從未這樣想過,只是朦朧地覺得自己這方面的能力可能超越常人,卻沒想到這是一種常人沒有的能力!

「你說的是真的嗎?」

「仙人指路,豈能妄言!你不信可以去問別人。」

小白當然不敢立刻相信,又問道:「可是我見過很多人,都能夠……」

風君子打斷他的話:「那是察言觀色揣摩心意,將心比心感同身受,是世間的心術而已,並非你這種直截了當的神通……比如我看你,就沒用什麼他心通。街頭的算命先生大多都擅長此道,見什麼人說什麼話騙兩個錢花。」

白少流:「那今天我遇到的那個小姑娘,說到了什麼奇門推算,還說不能在大廳廣眾下誤人誤已。」

風君子:「說得沒錯,那小姑娘也算半個內行,應該學過奇門數術。以她的家底,可以請到這樣的老師,真不明白她學這些幹什麼?」

白少流:「原來她說的是真的,那你……」

風君子笑了,咳嗽一聲道:「我為什麼跑到街頭算命?誰吃飽了撐地跑到大街上用奇門數術賣弄?都是察言觀色的心術!……你已天生擅長此道,這張幌子你收好了。你不是失業了嗎?憑這個本事混口飯吃也沒問題。」

白少流搖頭:「我不想干這個!」

風君子:「志不在此?那很好!可憐你都混到這個地步了,那就志在世間吧。這張幌子就算我送你的禮物,你用不用隨便……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否則我老婆又以為我藉機出去鬼混,回家該跪搓衣板了。」

白少流:「搓衣板?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洗衣機早就普及了,誰家還有那東西?」

風君子:「唉!你是不知道啊,那搓衣板是她們娘家祖傳的法寶!」

這頓麻辣燙花了二十塊錢,吃得各種滋味都有,白少流有些懵懵懂懂將那張仙人指路的幌子疊好揣在兜里,和風君子一起出門了。他要到摩通萬國錢莊的門前不遠去坐19路車,剛剛走到站台處,遠遠看見錢莊大門外有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一名少婦,看背影身材婀娜窈窕很有韻味,卻穿著一件深色的襯衣,帶著一頂帽檐壓得很低的鴨舌帽。她的動作有點躲躲閃閃頭也一直垂得很低,看四下無人這才走到了錢莊門外的提款機前面。那是庄茹,白少流以前的同事,自從出了車禍面部受傷之後她就內退回家了,小白一直沒見過。他一直還挺挂念她的,卻又知道她現在不願意見熟人,所以也沒去看過她,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

從小白的角度,視線正好穿過她的前側能看見提款機的屏幕。小白的眼力太好了,離得這麼遠庄茹不可能看清他,而小白連提款機上的數字都看得清清楚楚。庄茹是用活期錢莊卡來取錢的,小白第一眼恰恰看見了「餘額不足,請您重新輸入」這麼一行字。庄茹的手指有些發抖,又按了「查詢餘額」的觸摸鍵,屏幕上的餘額顯示為751.23元。她似乎嘆了一口氣,取了五百元,小心翼翼地放在長褲的側兜里,低頭轉身快速地離去。

庄茹的心裡很失望,甚至有一種絕望的情緒,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麼。她走路的時候低著頭只注意兩邊卻忘了看前面,這些小白都感應到了,他緊走幾步就想招呼她停住。因為庄茹前面就是一棵路邊的行道樹,她正丟魂一樣的走過去一點也沒有察覺。庄茹真的一頭撞在樹上了,而小白卻沒來得及喊出聲來,因為他也撞樹上了。小白只顧側頭看著庄茹,向前緊走幾步正要喊她,卻沒注意自己行動的前方也是一棵樹。

夜晚的街邊出現怪異又搞笑的一幕,一名少婦低頭走路不小心一頭撞在樹上,遠處一個小伙朝著她剛剛舉手正要喊話,也不小心側著身子撞在了另一棵樹上。白少流被撞得肩膀和腦袋生疼,一屁股坐在樹根下,耳邊似乎聽見了風君子的聲音遠遠傳來:「有人走路不看前面,可憐的樹啊!都得罪誰了?」

小白卻沒心情理會風君子在遠處說什麼,緊忙爬起身來向庄茹那邊跑去。庄茹剛才是腦門迎面撞在樹榦上,看架式可不輕,倒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小白跑到近前蹲下身,伸手從庄茹的背後將她扶坐了起來。庄茹被撞得有點發暈,一隻手按著額頭還沒有完全清醒,她留了一個怪異的髮型,黑髮從帽沿下披散出來蓋住了右邊半張臉。由於她是仰著頭,一陣微風吹來頭髮向耳後散開,小白看見了那掩蓋的面容。

庄茹曾經很美,在小白的性幻想中,一直把她的形像當作最成熟性感的代表。現在的這張臉,左邊仍然很精美,細嫩的皮膚,彎彎的眉毛,微閉的妙目,粉紅色微微飽滿的唇,一切都在展示她的艷麗。可是在右邊的臉上,卻交叉分布著三道又深又長的疤痕,疤痕在路燈下是令人噁心的紫黑色,糾結著翻卷扭曲。

最粗的一道傷疤從額頭沖斷眉毛一直向下斜斜的延伸到嘴角,如果再深一點恐怕連眼睛都保不住了。另一道傷疤呈S形從顴骨最高處到耳根彎曲的穿過半張臉,就像一隻猙獰的大蜈蚣。還有一道傷痕很深,小白懷疑當初受傷時幾乎都見到了骨頭,從眼角到下頜很直就像刀切的一般。除了這三道大傷痕,她的右臉上還有很多細碎的小傷口,皮膚支離破碎不成樣子。

這哪裡是人的臉?小白直接就想到了魔鬼、夜叉、修羅……等等傳說中的恐怖形像,尤其是與另外半張精美的面容合在一起,對人的視覺神經簡直就是一種摧殘和折磨!小白的第一反應是差點尖叫出聲,第二反應是差點鬆手把她扔回到地上。然而他沒叫也沒動,深吸一口氣總算保持了鎮定,因為他早有心理準備。

他早就知道庄茹臉上受了傷而且傷得很重,今天第一眼看見她就感應到她心裡很害怕,那種躲在黑屋子裡很恐懼又不敢出來見人的感覺。小白知道為什麼,庄茹撞樹時的心情已經接近於絕望,如果自己現在再發出一聲驚叫估計她連死的心都有了。小白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對她說話。

庄茹有些迷糊地睜開眼睛時,本能地抬手拉過頭髮想遮住左邊的臉,她還沒有看清扶起她的好心人是誰。這時她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庄姐,你別害怕,是我,小白!你不用擋著臉,我已經看見了,沒什麼的。受了傷,又不是你的錯。快起來吧,我看看你的額頭,好像撞破了!」然後庄茹就看見了小白平靜如常的眼神和一臉真心關切的神色。自從她受傷之後,安慰的話聽的不少,但就這麼直視著她眼光毫不閃爍語氣又能這麼平和的人還是第一個。她心裡一酸,不知不覺眼淚先流了下來。

由於傷疤的牽動,庄茹的右眼睜開時是很難看的三角形,流淚的樣子不僅不讓人感到同情,看上去甚至有一種恐懼和厭惡。但同時你看見她美麗的左眼垂淚,就連石頭一樣的心都會融化。白少流的心情就是這麼複雜,一方面覺得她難看得簡直無法再多看一眼,另一方面又覺得她可憐得讓自己的心軟得不能再軟。這時他聽見了庄茹的聲音:「小白,是你嗎?我是不是很難看?」

「庄姐,你的臉受傷了我知道。不要那麼難過,現在醫學那麼發達,整容一定可以整好的。」儘管心裡的感覺很複雜,白少流表面上還是神色不變,語氣很柔和目光既不閃爍也不躲避。他既然能夠明白庄茹此時的心情,也就知道說什麼話能夠轉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小白感覺到庄茹的心情從哀傷的絕望變成深深的遺憾和期待,她弱弱地說:「整容?我問過醫生,太難了!而且也不可能恢複成原來的樣子。我花不起那筆錢,錢莊也不會支付這麼巨額的費用,就算能給一部分也需要我自己提前墊付。」庄茹說話時還有點迷迷糊糊的,既像是在和小白說話,又像在一個不相干的人面前自言自語。

庄茹提到了錢,小白突然想起一件事,那還是幾個月前聽見錢莊同事的議論。庄茹勾搭上嚴襄理,又是重要部門的業務骨幹,平時明裡暗裡的收入不少,在嚴襄理那裡也有不少好處。半年前她在烏由市一個高尚社區買了一套不小的公寓,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因為她就在萬國摩通錢莊辦的住房按揭貸款。庄茹一次交了一半的首付,剩下的按揭每月是兩千八百多塊。她可能有些積蓄,但交了首付又裝修完房子之後,估計花得差不多了。畢竟她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單身女人,不可能有太長的攢錢時間。

庄茹大概以為自己今後的收入會很穩定,供房子綽綽有餘,沒想到卻會出那麼檔意外。自己在錢莊內部整頓中內退了,嚴襄理也走了,花容月貌也毀了。每月一千二百元的基本保障工資也僅夠過日子而已,無論如何不可能長期供現在的房貸。小白為什麼會想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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