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57之二:狂風大作 10、金色的九月:鳴金收兵

九月來了,這是收穫的季節,對於中國作協黨組擴大會,九月具有同樣的意義。

9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為保衛社會主義文藝路線而鬥爭》說:「在政治戰線和思想戰線上全面反擊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的鬥爭中,文學藝術界揭發了丁玲、陳企霞、馮雪峰、江豐、鍾惦棐等人的反黨活動。這是一場辨明大是大非的原則性的鬥爭,是黨的社會主義文藝路線跟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文藝路線的鬥爭。」

從八月中旬以後,各地作協分會紛紛致信致電中國作家協會,表示堅決擁護反對丁、陳、馮反黨集團的鬥爭,有一些電函刊登在《文藝報》上。全國文學界形成了強大的批判攻勢。

9月4日下午,第25次黨組擴大會議,也是最後一次群眾揭發批判大會。至此,中國作協黨組擴大會的揭發批判階段勝利結束。

同一天《人民日報》上刊登了中國作協黨組擴大會第三階段的總結報道,共計三篇,題目分別是:《效忠丁陳集團鼓勵右派進攻宣揚托派理論(肩題)李又然是反黨醜類的幫凶(主題)》、《丁玲的夥伴、李又然的老友、江豐的手足、吳祖光的知心(肩題)艾青長期奔走於反動集團之間(主題)》、《羅烽白朗串通丁陳向党進攻(主題)羅烽早在延安時就同丁玲一唱一和誹謗革命(副題)》。

報道說,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擴大會議「進一步揭露出丁陳集團的走卒李又然一系列的反黨言行,並對艾青、羅烽、白朗等的反黨言行也作了揭露和批判。」「會議到8月31日為止,已舉行了二十三次。第十九次會議後,在會上繼續發言的有:華君武、草明、李季、徐遲、公木、毛星、韋君宜(七人聯合發言)、戈揚(和胡考聯合發言)、沙鷗、秦兆陽、田間(和康濯、邢野聯合發言)、古立高、崔毅、井岩盾、賈克、廠民、楊朔、蕭三等四十八人。蕭三在他的發言中對自己在和丁玲的關係上的錯誤作了自我批評。會上,大家對李又然、羅烽、艾青等的檢討缺乏起碼的誠意,表示極為不滿。會議仍在繼續進行。」

中國作協黨組擴大會議從六月六日開始,歷時三個半月,加上16、17日兩天的總結大會,一共開了27次,發言者達138人。

莊重嚴肅的會議,應該有一個莊重嚴肅的收尾。從9月5日開始,作協黨組開始忙兩件事情,一件是把批判會上的精彩發言編選成集,一件是準備9月16日召開的總結大會。此外,中宣部還要召開全國宣傳部長會議。這些工作都為了同一個目的:將中國作協反右派鬥爭的輝煌戰果昭示天下。

編印發言集是周揚的意見,由郭小川牽頭,因為整個大會的發言工作由他主抓,何路、楊犁輔之,做具體工作。郭小川確定的編輯原則是:只選有代表性的人物的發言;每人只選一次發言;批判每個反黨成員的發言要各佔一定比例。全書的目錄和清樣,郭小川都親自看過、改過。為了趕在總結大會之前,編選出版速度很快,9月11日就出了校樣。這本白色封面十六開本的發言集,名為《對丁、陳反黨集團的批判——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擴大會議上的部分發言》,收入了從7月25日第四次會議到9月4日第25次會議上39人的35次發言。在收入集子時,這些發言又經過發言者的加工,郭小川在修改自己8月20日的發言時,就增加了幾十行。

周揚則在緊張地準備總結大會上的講話,他找來邵荃麟、劉白羽、郭小川、張光年等人,詳細討論了他的稿子。

各省宣傳部和作協分會負責人陸續來到北京,陝西的柳青、杜鵬程、胡采,上海的巴金、靳以、周而復、孔羅蓀、峻青、以群、劉知俠,內蒙的納?賽音朝克圖,四川的李亞群,湖北的於黑丁,廣東的歐陽山等。下榻處是金魚衚衕的和平賓館,那裡離中宣部、文聯大樓和首都劇場都不遠。久不謀面的朋友熟人,見了面也只是簡單地打個招呼,他們都出言謹慎,誰知道誰是哪個「圈子」里的人,誰又曉得誰不會把誰「揭發」出去呢!

9月16日上午,中國作家協會批判丁玲、陳企霞反黨集團的黨組擴大會議舉行總結大會,地點在首都劇場。會議開了兩天。出席大會的有一千三百五十餘人,包括各省、市委宣傳部長或文教部長,作家協會各分會負責人,外地和北京的一部分作家藝術家。邵荃麟代表作協黨組,以《鬥爭必須更深入》為題作總結髮言,分四個部分:一、鬥爭的性質和意義,二、丁、陳反黨集團的歷史及其反黨活動,三、丁、陳集團反黨思想的根源及其危害性,四、鬥爭的經驗教訓。周揚做了《不同的世界觀,不同的道路》長篇報告。

9月17日,八時四十分開會。郭小川日記:「周揚先講。陸部長說又不講了,錢俊瑞、白羽和我一起到了中南海,要求他下午一定來講,跟他談了很多情況,他終於答應了。回到劇場已十時多,周揚即講完。郭老講了一小時多,整個上午用盡了。郭老的話,語重心長,很有革命熱情。」郭沫若發言的題目是《努力把自己改造成為無產階級的文化工人》,他說,「我在這樣想,我們今天在批判丁玲馮雪峰,如果我們不經常鞭策自己,不經常接受黨的監督,我們明天難道不會成為丁玲馮雪峰嗎?」他還講了一件事:1946年8月在上海,陸定一給了他一本《解放區短篇創作選》,他讀完12個短篇後,寫了一篇文章,其中說「丁玲是國內國外所熟悉的我國有數的名作家,但她的這篇作品和其他的11篇比較起來,在手法上無寧是有遜色的。」丁玲的一篇是《我在霞村的時候》。郭沫若說,「我那篇讀後感,丁玲一定是看見過的。她給陳企霞的信上說『讓郭沫若去領導讀者』吧,也許就是她回敬我的一枝箭。我就領受到她的這一枝箭吧,不管是冷箭,還是令箭。」

下午,「二時半開會,茅盾講了很久,約1.5小時,巴金只十多分鐘。陸部長近四時到。老舍講了一段很精彩的話,語言新鮮,意見尖銳,只多少有些油滑之處。……六時會議結束。」(郭小川日記)茅盾的發言題目是《明辯大是大非》,巴金、靳以聯合發言的題目是《永遠跟著黨和人民在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道路上前進》,老舍發言的題目是《樹立新風氣》,他說,「丁玲同志,您一向看不起我們,今天依然看不起我們。您的優越感使您在交代自己的罪過的時候,還想要向我們示威,叫我們看看您怎麼心細如髮,會作文章。您有些才華,但是若把才華用在開脫自己,掩飾罪行上,那就只能落個聰明反被聰明誤。」

陸定一講話強調了作家的思想改造,說文藝家的工作方式是手工業的方式,容易產生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的思想,作家又容易出名,就容易驕傲自滿,成為資產階級的俘虜。作家應該徹底改造思想,把「我」放在集體之下,把人民群眾、黨的事業放在最崇高的地位。他說,屬於資產階級右派的知識分子,有些人在組織上入了黨,但即使經過了共產黨的長期教育,也不能把他們改造過來,馮雪峰、丁玲就是這樣的例子。此外社會主義社會也可以培養出新的具有資產階級意識的知識分子,像曾彥修、鍾惦棐、陳涌、劉紹棠、郭維等。

周揚的長篇講話是16日和17日分兩次講完。黎辛回憶:周揚做報告時說,對文藝界的右派分子要敢斗,會斗,只有敢斗會斗,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外國有句俗語,說笑要笑到最後,取得最後勝利才笑得最好。周揚這幾句話在文稿發表時沒有收入,但當時講得大聲而瀟洒,到會的一千二百多人都聽到了的。韋君宜在《思痛錄》中說到周揚的那次講話:「殺氣騰騰,蠻不講理,可謂登峰造極。」「直到1985年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出版《周揚文集》的時候,張光年還出主意:『別把那篇文章收進去,那裡邊提的一些問題至今還很敏感。』」龔育之也說過:「正是在這些會上,我親見了周揚疾言厲色,咄咄進逼,令人可畏的一面。」(《幾番風雨憶周揚》)

9月24日下午,陸定一要劉白羽、郭小川把自己的講話編成一個稿子,供《人民日報》和《文藝報》發表。後經記者整理,陸、周兩人的講話消息發表在9月27日《人民日報》。

後來,周揚又把自己的講話稿送給毛澤東審閱。毛澤東十分讚賞,11月24日批示:「即送胡喬木同志轉小平同志:此事前日和你順便談過:應印發給以小平為首的會議各同志,作一二次認真的討論(事前細看周文),加以精密的修改,然後發表。發表前可送我看一次。會議討論時要有周揚和其他幾位文藝領導同志參加。此事請你告小平辦。」「這是一件大事,不應等閑視之。」此後周揚反覆徵求意見,並找林默涵、張光年等進行了較大修改,由他定稿,題目改為《文藝戰線上的一場大辯論》。1958年2月24日,周揚將《文藝戰線上的一場大辯論》再送毛澤東審閱,毛澤東作了幾處改動,給林默涵寫信說:「此文寫得很好。我作了幾處小的修改,請看是否可以?如果最近一期文藝報尚未付印,最好將此文在文藝報和人民日報同時發表。」報紙排出清樣後又送毛澤東,他於2月27日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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