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在田篇 第112回 倩兮開口笑,沾襟何時休

運瓮之法,也稱真空練形。定觀鼻端白,如煙暈,運轉而大,內散中空,白骨無。這便是在白骨觀境界中運瓮的心法。形象的說,就象有那麼一口大瓮,瓮中是「空」,瓮外是「有」,而這瓮就是你的定念。運瓮之法,從忘我之形發端,「瓮」在運轉中越來越大。

「空」也有大有小,搞笑的說,可以是針尖大,可以是雞蛋大,可以是水缸大,也可以是蕪城大,甚至可以是天地大!最終無所謂大。然而我卻不清楚我的「空」有多大,只是知道我還沒有達到五蘊皆空的境界。因為「我」雖然沒了,可是「瓮」還在,瓮外還有無限的時間和空間。如此行功,確實不用擔心象法海那樣一坐幾十年渾然不知。(徐公子註:看明白沒有?我也只能寫到此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修習禪定之後,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早已淚如泉湧,打濕了胸前的衣襟。人流淚都是因為傷心或感動,我又是為了什麼?我確實為了阿秀而傷心,但在禪定中我是不會想到這件事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我不知道這眼淚何時流下,因為在修習五蘊空禪時,我連自身在何處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走火入魔了嗎?

這天凌晨,我在離開禪定境界睜開眼睛,淚光朦朧中就看見一個人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嚇了我一跳。擦去淚水一看,是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的風君子。我打坐前雖然開啟了綠雪茗間後室的法陣,但這種法陣對風君子一點作用也沒有,他有綠雪茗間大門的鑰匙,也隨時能進得了後室。他很有興緻的看著我,見我睜開眼睛,開口問道:「你睜開眼睛啦?沾襟羅漢!」

「沾襟羅漢?你為什麼這樣叫我?」

風君子:「你聽說過大肚彌勒菩薩嗎?就是釋迦牟尼內定的下任佛祖。天天張嘴傻笑,笑天下可笑之人的那個。」

「知道啊。幾乎大部分寺廟一進山門就能看見。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風君子:「有笑臉菩薩就有沾襟羅漢。據說曾有一位高僧,終日淚痕不幹,常常將衣襟打濕。別人問他為何故?他回答說常懷悲天憫人之心。奇怪的是,他這種哭法,居然沒把眼睛哭瞎了,反而越哭越亮。世人以為神奇,故稱之為沾襟羅漢。」

「不對不對,我在禪定中流淚我自己清楚。這絕不是哭。風君子,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風君子:「不是,當然不是!感悟天地不仁,悲憫從中而發,五蘊欲空之時。不覺洗淚沾襟。你這不是走火入魔,恰恰相反,我要恭喜你,你的修為精進了。」

「修為精進?可是我感覺現在元神虛弱,連法術都無法施展。」

風君子:「你以為什麼是修行人的修為?難道就是與人鬥法打架嗎?」

「不是。我修行從來不是與人爭鬥,幾番鬥法都是迫不得已。」

風君子:「修行不是為了爭鬥,但也不能說是為了不爭鬥。以後你自然會明白的,我也會明白的。……你的修為精進現在還感覺不到,但是把真空這一關真正過去之後,你就會明白了。那時你的境界將進入四門十二重樓的第三門,眼界又會有所不同。」

「我只恨自己無用,不能……」

風君子:「你不要說了,不是你沒用,而是對手太強。七葉和緋焱聯手突然發難,別說你這個做徒弟的,就連我這個師父也未必罩得住,就算是守正真人站在那裡說不定也會吃虧。石野,你想過怎麼報仇嗎?」

「仇?當然要報。但我沒有想過怎樣去報。」

風君子:「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呢?」

風君子:「看樣子你的佛法沒有白學。我問你,修行人是不是應該快意恩仇?」

「沒有必要,修行是感悟天道,不是怨怨相報。」

風君子眨了眨眼睛,看著門外又問道:「那是不是有仇不報呢?」

「當然不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是常人所為,修行人也不用刻意不為。連九林禪院法源那種高僧,也沒有忘了我們的國恨和他師兄的家仇。我自問修為,還比不上法源,也不用故做無為。」

風君子:「那依你看,此仇怎麼報?七葉與緋焱,哪一個你都不是對手,至少在短時間內,你不是緋焱的對手,恐怕在很長時間內,你不是七葉的對手。」

「對於人來說,你可以分強弱,對於天來說,卻是一視同仁。這仇,依因果相報。」

風君子點點頭:「依因果相報!你不剃光頭當和尚真是可惜了,真要是出家當和尚就更可惜了。聽你說出這番話,我覺得你離悟道不遠了。那天守正真人已經出手,估計七葉今後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他如果還想找麻煩,就交給我……你小心緋焱吧。」

「知道了,我會記在心裡的。……對了,剛才那個沾襟羅漢的故事,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是你杜撰的吧?」

風君子一歪頭:「偉大的革命前驅賈寶玉先生教導過我們——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

看風君子的語氣分明是想和我開兩句玩笑,想讓我也跟著他笑一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笑不出來。

……

風君子露了一面又走了,他看出來我不想笑,所以也不來打擾我,就讓我一個人獨自修行。然而第二天,卻有另一個人來找我,這個人讓我意想不到,居然是昭亭山綠雪。

綠雪沒有出昭亭山,她找我的方式很奇特。那天午夜我剛剛坐下,還沒有來得及調心入定,就聽見了一個人的聲音:「石真人,昭亭山綠雪打擾了。」

這聲音溫柔輕脆,如月下夜鶯的淺唱,我一聽就知道是綠雪。當我聽見這聲音的時候,恍然呼就覺得綠雪的形象就在眼前。綠雪不是真的來了,這種法術我見識過,和曦真人第一次到知味樓找我時也用過。當時他在門前打招呼,我和紫英在二樓的房間里就感覺他站在面前一樣。但綠雪施法更加神奇,她可是在幾十里外的昭亭山上!

我很意外,下意識地答道:「綠雪?找我有事嗎?」

不知道綠雪能不能聽見我的聲音。只聽她接著說道:「明日,請石真人到昭亭山一見,綠雪有事相求。」說完聲音就消失了。

綠雪有事找我?她為什麼不找風君子?看來還真有問題!無論如何我要去一趟,該不會是風君子又出了什麼事吧?

我不知道神木林在何處,就算知道我也進不去。第二天,我來的地方還是昭亭山中風君子與活佛下棋的那片空谷,上次見到綠雪就是那個地方。我剛剛在山谷中站定,還沒有來得急打招呼,就有一陣清風吹來,帶著滿山的花草幽香,抬眼一看,綠雪不知何時已經站到眼前。

「石真人果然好性情。我打了一個招呼,你今日就來了。」

「綠,綠雪前輩,你找我有什麼事?難道是風君子出事了嗎?我怎麼沒看見他?」看見綠雪,不知道如何稱呼才好。說起來,我可以稱她為師娘,但這樣太彆扭,只好直呼其名再加上前輩二字。

綠雪輕輕一笑:「你和柳依依,都出自公子門下。別人不知道,但我清楚。你既不稱呼公子為前輩,也不必稱我為前輩。今天找你來,與公子有關,但卻為了別的事情。這事應該是你的因果。」

「你儘管說,我聽著呢。」

綠雪:「先說點別的吧,咻咻的事我也知道了,希望石真人你能善解此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也儘管開口。咻咻那孩子,我也很喜歡。」

「多謝了,如果真有事要找你幫忙,我會開口的。」

綠雪:「想當初公子在昭亭山封神,奪了我的道場,我本來想去阻止。可是見到了柳依依之後,我也很憐惜,山中淡寞,有她陪我也很好。後來公子兩次把咻咻送到神木林中,第一次她還是一隻瑞獸的形態,第二次已經化為人身。這孩子非常頑皮,但天性率真,我們相處地也很融洽。一千六百年來,神木林中從來沒有那麼熱鬧過,公子送她來陪我,也算是知我心意。……石野,我問你,你知道九轉紫金丹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搶奪嗎?」

「知道,那是人間難得的靈藥。」

綠雪:「你知道的恐怕還不是很清楚,你不知道九轉紫金丹究竟有多麼珍貴。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可以延年益壽永駐青春。對於其他人,比如對於韓紫英來說,服用九轉紫金丹,不僅可以修行大成,而且可以去真正做一個人。」

「原來九轉紫金丹有如此用處,難怪風君子會留下一枚。不過,韓紫英不是已經得到了人身嗎?怎麼服用九轉紫金丹又可以去做一個真正的人?」

綠雪:「公子當日只背誦了半卷『化形篇』,聽聞的人又只能領悟其中一半。化形篇講的實際上是變化,教別人如何去變化。韓紫英原本已化成人形,得傳化形篇之後,又使這人形化成了人身,使形為常態,不再需要法力變化維持。但她畢竟是妖物,並不是真正徹底的人。現在的韓紫英,可以說與人無異,但還是有所區別的。」

「什麼區別?」

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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