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但是,擺在黃澤如面前的首先是生存問題,那是最現實也是最為嚴峻的一個問題。為了家庭生計,他依然天天和高伯一起出去拉黃包車。第二年,高蘭香又生了一個女兒,叫佑娘,這個名字是高蘭香給起的,她說她把娘給扔在中國了,她是一個不孝女,娘一個人過日子多艱難呀!但她又不能回到中國去,她只能在南洋保佑娘平平安安了!生了孩子後,為了減輕丈夫的負擔,高蘭香又回到阿春家的染坊做工,她讓高伯留在家裡照看兩個孩子。她覺得,高伯年紀也大了,沒必要搞得那麼辛苦,外頭可以讓年輕人多做點。高伯倒也樂得其所,兩個孩子長得天真可愛,他覺得在家裡陪著孩子說說話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誰想不久,染坊里發生了火災,那場大火燒得實在猛烈,燒得有點莫名其妙,誰也不明白那火是怎麼燒起來的。下半夜的時候,阿春在睡夢中彷彿覺得眼前有一片火光在閃,起初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但很快,她就發現那不是夢,而實實在在是染坊著火了。那時,一家人早已睡熟,阿春一聲驚叫,把全家人都給叫起來了。看那陣勢,大家奮力救火,但無奈火勢太猛,並不是一家人能夠救得了的,幾乎就轉眼的功夫,一場大火已經把染坊里的布料和阿春家十幾年的所有積蓄給燒得一乾二淨,同時也把高蘭香僅有的一份職業給燒沒了。面對如此巨大的災難,高蘭香和阿春兩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場。

生活就是這麼的折磨人和不公平,阿春他們到南洋後,苦苦打拚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日子才剛剛好過起來,無情的現實卻又把他們推向了絕路,阿春一家人只好重新從零開始,從一無所有開始。如此一來,高蘭香便不可能繼續留在阿春家裡了,只好又去找工作做,可是找了幾天也沒找到,高蘭香心裡就有些急了。後來,聽人說附近一個英國人家裡要雇保姆,高蘭香就去求職,人家問了高蘭香一些情況,就答應收了她。高蘭香心裡別提有多高興。夜裡,她把自己找到工作的事對黃澤如說,黃澤如聽了卻說,幹什麼工作都要比干保姆好做,那種伺候人的事最不好做了,更何況是在英國人家裡當保姆。你得小心那些黃毛。

高蘭香卻不以為然,她說,反正我們認認真真替人家做事就是了,還有什麼好做不好做的。黃毛又怎麼啦?你是讓黃毛給嚇怕了才天天覺得黃毛不好。

高蘭香服務的那個英國人東家叫伯特,已經四十多歲了,是英屬殖民地政府機關的一名不小的官員。女主人叫安妮,是一個把男人看得很緊,就連家裡的一隻母蒼蠅她也會去提防的女人。安妮一家從祖上很早就從英國搬到新加坡居住,已經有好幾代了,由於新加坡有很多的中國人,接觸的時間久了,他們對中國話又很感興趣,安妮一家人便會說幾句很夾生的中國話。

安妮生性多疑,對僱工要求非常苛刻,她心裡一整天都在想著誰會偷去她家裡的什麼東西,包括她的男人。好像那些僱工是為了偷東西才到她家裡來的。除去高蘭香,東家還雇有車夫、馬夫、洗衣嫂和廚娘等等好幾個僱工。高蘭香才去不久,便看出來了,大家都很怕安妮。說起安妮,大家的神色都有幾分不自在,或者趕緊把話題轉到其他方面去。高蘭香的主要任務是幫助安妮看好她的幾個孩子。安妮一共生有一男二女三個孩子,兩個女孩居大,都已經十多歲了,基本上不用花什麼心思。最費功夫的是那個叫貝拉米的男孩,才六歲。那是個非常好動又調皮的孩子,整天鬧個不停,連安妮都拿他沒辦法,高蘭香自然也奈何不了他。但貝拉米卻特別喜歡高蘭香,高蘭香一到他家裡,他就粘上她,甩也甩不開。動不動就吵著要高蘭香帶他上街玩去。有時,一天要帶好幾次,搞得高蘭香都有些心煩了。高蘭香的心情卻讓安妮看出來了,安妮便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對高蘭香說,高,他要你帶他上街玩,你就帶他去玩好了,你為什麼拒絕?你不能讓他失望的。一個大人是不可以讓孩子失望的。你那樣子做他會很傷心的,那樣很不好,會使他對大人,對生活失去信心的。高蘭香於是只好又帶貝拉米上街玩去了。

高蘭香最怕最擔心的就是到了街上,貝拉米根本就不聽她的話,想往哪跑就往哪跑,隨意性太大了。有時,一個不留神,就不知道他跑到哪去了,嚇得高蘭香一陣好找。高蘭香覺得帶貝拉米,簡直就像是在帶一匹沒有上籠套的野馬,是一件非常吃力和危險的事情。搞不清楚這匹野馬什麼時候說消失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了。要是真的到了那一天,那她就徹底完了。

高蘭香在戰戰兢兢中過著日子。這還不算,夜裡,一個禮拜當中,除了禮拜天外,有六天時間高蘭香還不能回家,她得在安妮家裡陪貝拉米睡覺。睡在貝拉米的床上,想著在家裡的佑國和佑娘,高蘭香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心想,同樣是人,同樣是一條命,人家的孩子為什麼跟自己的孩子就是不一樣,這命與命為什麼是那樣的不同?但她能有什麼辦法,不就是為了能夠在南洋站穩腳跟,為了能夠活下去嗎?一想到那些,受再大的委屈,吃再多的苦她也忍了。

高蘭香無法想到對她的最大威脅不是來自於那個淘氣男孩貝拉米,而是東家伯特。從表面上看,伯特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典型的英國紳士,相對於有點刻薄的女主人安妮而言,高蘭香對他的印象極好,他總是對她笑嘻嘻的,和顏悅色,從來沒有表現出高人一等的那種傲慢和無禮。高蘭香心裡便想,在外打工,能夠遇上這樣的東家已經是萬幸了。一次禮拜天回家,她把自己在東家的一些情況跟黃澤如說了,還特意說了自己算是碰到一個好東家了。黃澤如拉了一天的車子,已經累得一塌糊塗,也沒太在意她在說些什麼,只說,已經跟你說過,跟那些黃毛打交道,一定不可掉以輕心,大清國不就是斷送在那些黃毛手裡嗎?他們沒有你想像的那樣簡單。說著,一個翻身,已經呼呼睡著了。高蘭香心裡咕噥著,十根指頭還不一樣長呢!黃毛跟黃毛,也有不一樣的。

然而,高蘭香以她的善良之心,錯誤地判斷了那個叫伯特的東家。外貌紳士的伯特其實內心並不紳士,他早已對年輕貌美的女僱工垂涎三尺,只是他不動聲色而已,時機未到而已。他在靜靜地等待時機。伯特對年輕的女僱工實施強暴是在一個下雨的午後,那個下午,女東家安妮已經出去辦事去了,高蘭香正在安頓貝拉米睡午覺。要是以往,這種時候伯特也應該上班去了,可是這天伯特並沒有走,伯特知道安妮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來的,他覺得這是最好的機會了。伯特推開高蘭香和貝拉米卧室的門的那一刻,高蘭香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以為伯特是進屋來看貝拉米的。可是她錯了,伯特讓她跟他去他的房間,他說他有事情需要她幫忙。高蘭香不明就裡,跟著他就走。在穿過寬敞的客廳時,高蘭香忽然發現今天東家家裡好像特別的寂靜,那些天天都在東家忙活的僱工們不知道都上哪去了,這時一個也沒有見到。

高蘭香並沒有去多想,只傻裡傻氣跟著伯特到了他的房間里。高蘭香沒有想到自己一進去伯特就轉身把房門給關上了,她這才發現伯特讓她來到他的房間的真實目的。幾乎容不得她有任何思考的機會,伯特已經把她推倒在了床上,向她撲了過來。高蘭香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藍眼睛、紅頭髮的外國人在發情時的表情是那樣的可怕,她被嚇壞了,跳下床想奪門逃去,但可以想見,在一個身形高大、力大無比的外國男人面前,她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到了這種境地,高蘭香才後悔不該不把黃澤如的話當一回事,她一邊叫喊,一邊拚命掙扎,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伯特已經獸性發作,根本不把那兩行眼淚當回事,他用很不熟練的漢語跟她說,你不用掙扎了,沒有人能夠救你,你不如聽我的話,我保證讓你的生活過得很幸福,我說話算話的,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你,還有你的家人,是沒法在新加坡呆下去的。我會讓你們在新加坡一天也呆不下去。

伯特確實早已經把那些僱工們都支走了,目的就是要對這年輕的女僱工下手。伯特企圖用那些話使她屈服,順從他。可高蘭香哪裡肯依,從她的內心來說,就是餓死,她也不可能答應伯特的無恥要求。

有研究表明,動物在性衝動時是沒有理智的。伯特這時整個心思就是想得到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僱工,他不可能去理會高蘭香的苦苦哀求,在已經失去理智的伯特看來,高蘭香的任何拒絕和反抗是沒有一點意義的,他已經不顧一切地把高蘭香的衣服撕得七零八落。也該著伯特沒法得逞,這時,已經有人拚命地在外面敲門,聲如打雷。精明的伯特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安妮回來了,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事。而事實上,他太大意了,生性多疑的安妮早已覺察到自己的男人對這個女僱工覬覦已久,平時她只是裝聾作啞而已,她需要的是證據。午飯後,她故意對伯特說,她必須出去替幾個孩子採購一些東西,那些事很麻煩很啰嗦,她要很晚才能夠回家,搞不好晚餐就在外頭吃了。伯特知道機會來了,嘴上說,你儘管忙你的去吧,親愛的!

和安妮結婚都十幾年了,伯特當然不會想到自己的女人還這麼有心計,會給他來個欲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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