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的轉變,根本不是你所能預料的,真使人吃驚!

我們已經搬進新房子里住下,完全照了我的願望、我的計畫,同每一個人遠離開了。當然只不過我們並沒有真的和每一個人遠離,許許多多事情越過大洋,以及從其他的路子,又擠回到我們身上。

所有人中間的頭一個,就是愛麗那位該死的後娘,她函電交馳,要愛麗去看房地產經紀人,無非說她為我們的房屋意亂情迷,所以一定要在英國有她自己的一幢房子,還說,她很樂於每年在英國待上兩三個月。緊跟著最後一份電報,她人就到了,不得不帶了她到附近地區,花了好多日程去看房子。到末了,多多少少地算是安定在一幢房子里了——離我們大約有二十四公里左右。我們很不願要她在那裡,討厭那種想法——可是卻沒有辦法這麼告訴她,如果她要那幢房子,就沒辦法攔阻她。我們也不能下令她不要來,愛麗也決不能那麼做,我知道這一點。然而,她正在等候調查人員的報告時,又有些電報來了。

從這封電報上看來,傅南克姑父出了些什麼紕漏脫不了身。我推測是些為非作歹、招搖撞騙的事,那也就是說要大把花錢,才能使他脫身。愛麗和厲先生間來來往往又拍了很多通的電報。然後又轉變成厲安德和勞斯坦之間,又有了麻煩事兒。我雖然一竅不通、容易輕信,但覺得在遠遠距離以外的美國,那些人對投資發生了爭吵,我從沒有省悟到,愛麗的親戚和商業上的聯繫人士,坐飛機到英國來,二十四小時後又飛回去,會是一點兒都不在意。最先,勞斯坦飛來回去了,然後厲安德又飛了來。

愛麗得去倫敦和他們會晤,我對這些財務事的意義並不懂,以為人人都會照自己所說的,在相當小心地從事。但那卻是件決定愛麗信託基金的事,有一種陰險的暗示,不是厲安德拖延這件事,那就是勞斯坦扣留了帳目不放。

在這些操心事間的平靜期中,愛麗和我發現了自已的「痴舍」。我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真正走遍我們所有的地面呢(僅僅只有房屋四周圍的這一部分)。我們時常順著樹林中的小徑走,走到哪兒就看到哪兒。有一天,順著像是條腳跡小路走,由於草木茂盛,起先根本就看不出來。但我們還是跟著走,走到盡頭的地方出來,就是愛麗所說「痴舍」了——一處小小的地方,一所像神舍般古古怪怪的白色亭子,還保存得相當好,所以我們就清理了一番,找人刷了油漆,在裡面擺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還放了一張躺椅,一個角櫥,在櫥里放了磁器、玻璃杯,還有幾瓶酒。說真格兒的,那裡真有意思,愛麗說,我們要找人把林徑清除,以便於更容易攀登,我說不必,如果除開我們以外,沒有人知道,那就更有意思了,愛麗也認為這個主意很有情調。

「我們當然不能讓可瑞知道。」我說,愛麗也同意了。

也就是我們從那裡走下來,不是頭一次,而是後來的那一次,可瑞已經走了,我們希望又該是天下太平了吧,而愛麗就在我前面滑了一下,突然絆到了一株樹根上,把腳踝給扭傷了。

肖醫師來了,說她扭得很厲害,但會在一個星期以內完全恢複原狀。愛麗就在這時把葛莉娜找了來,我也不能反對,說實在話,也沒有一個人——我的意思是,一個女人——能照料得她那麼妥妥貼貼,家裡的傭人都不管用,再說,愛麗要葛莉娜呀,所以葛莉娜就來了。

她一來,當然,對愛麗可真是福自天降,對我來說也是差不多。她安排許多事情,把家裡一應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條。現在,我們的傭人都通知說不幹了,說這兒大孤寂了——但我想真正的原因是可瑞使他們煩躁吧。葛莉娜便登了廣告,幾乎立刻又請到了兩三個。她照料愛麗的腳踝,逗她開心,知道她喜歡的東西——書啦,水果啦,諸如此類——就替她拿來,而我對這些東西卻一點兒都不知道。她們在一起,快樂得要死,愛麗見到了葛莉娜的確非常開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葛莉娜也就不再走了……她留下來了。愛麗對我說。

「你不介意吧,是嗎?如果葛莉娜住一陣子的話?」

我說:「呵,不會不會,當然不介意嘍。」

「有了她真是舒服放心,」愛麗說:「你看,女人家有好多好多事情,是我們不能一起做的,一個人沒有另外一個女人在附近,真寂寞得要死呢。」

每天,我都注意到葛莉娜一點點地專權起來,發號施令,君臨一切事情。我假裝成喜歡葛莉娜在這裡,可是有一天,愛麗人躺在客廳里,一隻腳舉著時,我和葛莉娜卻在外面陽台上,我們突然就一起吵了起來。我記不清楚吵嘴時開頭的話了。大致是葛莉娜說了些話,惹火了我,就狠狠還她一句,然後這就吵了起來,吵得昏天黑地。聲音就越來越大。她可毫不留情,說出來的都是鬼才想得到的狠毒、不客氣的話,我也狠狠地就自己能找得到的字眼兒,十十足足給她一頓排頭,告訴她是一個太頤指氣使、過份干涉的婆娘,對愛麗的影響太過份了,我決不能忍受這整段時間中,愛麗受人家的支配。我們彼此叱叫,就在這時,愛麗猝然一瘸一瘸走出來,到了陽台上,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說道:

「親愛的,我很難過,我太難過。」

我回到屋子裡,把愛麗又安頓在軟椅上,她說道:

「我沒有體會到,一點兒都沒有體會到,你——你真的那麼討厭葛莉娜在這兒。」

我安慰她,使她安靜下來,說她一定不要介意這件事,剛剛我只是脾氣發作,我有時候相當愛吵嘴。我說一切一切,都由於這件事:那就是我認為葛莉娜跋扈了一點兒。或許這也很自然,因為她一向習慣如此嘛。到末了,我說實實在在,我非常喜歡葛莉娜,只因為我的暴躁煩惱才發了脾氣。所以這件事才告了個了結,實際上我也請求葛莉娜留下來。

我們吵得相當厲害,我想屋子裡有好多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吧。我們新來的男佣人和他老婆,當然都聽見了。我一發起脾氣來,的確就叱叫連天。敢這麼說,的確有點兒過份了,我就是那種人嘛。

葛莉娜似乎也有道理,她非常擔憂愛麗的健康,說她這也不應該做,那也不應該動。

「你知道嗎,她身體真的不很結實。」她向我說道。

「愛麗一點兒毛病都沒有,」我說:「她一向身體都健康得很呢。」

「她才不是呢,美克,並不是的,她嬌弱得很。」

肖醫師又一次來看愛麗的腳踝時,順便告訴她,腳已經相當復元了,如果要在崎嶇地上走過時,只要把腳踝捆捆就行了。我向他說了,我想男人這麼說是相當蠢的方式。

「肖大夫,她是不是很嬌弱或者有別的什麼嗎?」

「誰說她很嬌弱?」肖大夫是目前很少有的那種開業醫師,而且,當地人都知道他是「天然醫療肖」。

「就我所能看得到的,她沒有半點兒不對勁,」他說:「任何人都可能把腳扭傷的。」

「我並不是說她的腳,而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麼心臟無力或者其他什麼這一尖的毛病?」

他從眼鏡的上面望著我:「小夥子,可別開始胡思亂想的了,是誰把這個裝進你腦袋瓜裡面去的?時常為女人的病犯愁,你可不是那一號人啊!」

「只不過是葛小姐說的罷了。」

「哈,葛小姐,她對病知道些什麼!不夠資格開業吧,是嗎?」

「呵,肯定不夠。」

「你太太是一位很有錢的女性,」她說:「反正,本地人都這麼說的。當然,有些人根本就以為凡美國人都有錢。」

「內子有錢。」我說。

「唔,那你一定得記住這句話。有錢的女人反而會變得身體糟糕,這個大夫那個大夫一向就給她們藥粉啦、藥片啦、刺激劑啦、興奮針啦這一類的東西,大體上說來她們最好就是不要。現在,鄉下女人身體好得多,因為沒有一個人像這樣兒的耽心自己的健康。」

「她的確在吃藥丸那一類的東西。」我說。

「如果你樂意,我替她來一次健康檢查好了,也許會發現給她吃的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告訴你吧,以前我時常對人說:『把那些東西統統扔進廢紙簍里』。」

他走以前,對葛莉娜說道:

「羅先生要我替他太太作一次全身健康檢查,卻查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想在野外多作運動,也許對她有好處,她吃的是些什麼葯呀?」

「她有些藥片是疲倦時服用的,有些是睡覺睡不著時吃的。」

她和肖醫師去看了看愛麗的處方,愛麗微微笑了。

「肖大夫,所有那些東西我都不吃,」她說:「僅僅吃點過敏症藥丸。」

肖大夫看看這些藥丸,又翻了翻處方箋,說這裡面並沒有什麼害處,又翻到一張安眠藥片的處方。

「睡不著嗎?」

「住在鄉下就沒有了,打從我來這兒以後,就一顆都沒有吃過。」

「唔,這倒是好事情,」他拍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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