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利」字當頭:大盛魁的相與 第四節

店鋪里不怎麼忙的時候,太春就在家裡翻翻賬簿,梳理一下買賣上的大事小情。這也許是全家最幸福的時候,玉蓮坐在丈夫旁邊做針線活兒,綏生已經七歲了,他趴在小炕桌上拿著爹的舊賬簿磕磕巴巴地認著上面的字兒。

綏生手指著賬簿上的字問玉蓮說:「媽,你認得這兩個字不?」

玉連:「傻兒子,媽哪兒認得?」

綏生:「媽,這是茶葉。你看,這是紅糖,這是摺扇。」

玉蓮笑道:「還是我娃有出息!你媽一天跟茶葉紅糖打交道,卻不認得這幾個字,哎,綏生,你告訴媽。你認了這麼多字,是誰教你的?」

綏生:「我跟我爹學的。」

玉蓮:「他爹,你聽聽,咱兒子會認字了。」

太春:「可是,我沒有教他啊。」

綏生:「你每天在桌子上寫字,我在旁邊看會的。」

太春:「咦!這倒是的,你把爹的學問給偷到手了。」

玉蓮:「咋能說是偷的呢,這是咱娃心靈。你沒聽人們常說響鼓不用重槌敲。咱娃就是那響鼓。」

太春:「好,兒子,你媽說得對。你寫幾個字給爹看看。」

綏生蘸著茶碗里的水根兒又寫了幾個字。

太春看了看,寫的是「駱駝、馬匹」,太春高興地:「對,寫得全對!才七歲的人嗎,趕明兒長大了一定有出息。」

玉蓮:「他爹,你給綏生也找個洋教師,讓洋教師教綏生學洋話,將來長大了不就是長兩條舌頭的買賣人了?」

太春:「好,好。這是個好主意!綏生,你願意去上學嗎?」

綏生大聲道:「願意!」

第二天一早,太春拉著兒子的手來到古豐書院門口。

綏生問道:「爹,這就是通司商會贊助的書院吧?」

太春:「是通司商會贊助的……哎,你這孩子怎麼什麼事都知道?」

綏生:「我是在三義泰聽路先生說的。」

太春:「這孩子,什麼人的話你都能收到耳朵里。」

綏生:「我聽路先生說咱三義泰也給這所書院捐贈過呢。」

太春:「我可告訴你進去以後要老老實實聽先生的話,不敢像在家裡什麼話都說。什麼捐贈不捐贈的,你一個小孩子少管那些閑事,要緊的是把自己的學習弄好了。記住了?」

綏生:「記住了。」

這天黃昏,綏生從學堂里回來,擱下書包脫下外面的棉袍兒,對他娘說:「娘,我到門口玩一會兒!」

玉蓮張羅著做晚飯,吩咐道:「不許走遠了,玩一會兒就回來!」

綏生答應著,手裡攥個毛猴兒跑了。這毛猴就是陀螺,孩子們抽著玩的,口外的人們習慣叫毛猴兒。

玉蓮坐在小凳上擇菜,約摸有半頓飯的功夫還不見綏生回來,看看天都快黑了,於是朝外面喊道:「綏生!……綏生!」

連喊了兩聲沒人應。玉蓮有點著急了,她放下手裡的營生就往外走:「這孩子,說是玩一會兒,不知道又跑到哪裡去了。」

玉蓮一路走一路喊著綏生。

從太春家出來是一條小巷子,順著巷子往西走幾十步就到了大街上,地王藥店在巷口的南面,元和成商號在北面。

店鋪門前均漫著石板,光溜溜的好玩,綏生就在元和成店鋪前的石板上拿根小鞭子抽毛猴玩。

毛猴兒旋轉得飛快,綏生抽得正上勁兒,忽然,那毛猴兒被一個人的大腳踢飛了,撞在石頭上猴裂成了兩半兒。

綏生生氣地追上那個大漢,抱住那人的腿喊道:「你踢壞了我的毛猴!你賠!」

只聽那大漢吼道:「去你媽的!小兔崽子!」

綏生被大漢一腳踢翻在地。

綏生哭起來,當他從地上爬起來時,被眼前的情形嚇壞了!綏生看到正被兩個蒙面大漢架著一個人塞進一輛帶篷的馬拉轎車裡……綏生光叢被應就人出了那個被綁架的人正是元和成的掌柜!

說話的工夫那轎車就跑起來,三個蒙面漢子翻身上馬,揮舞著明晃晃的大刀其中一個惡狠狠地沖路邊的人吼道:「明事理的都給爺爺閃開路!……」

路上的行人被突然發生的事情嚇壞了,急忙向路邊上躲閃著。綏生被嚇傻了,四五匹烈馬在他眼前嘶鳴著,馬蹄踏在石板上碰撞出串串火星!

前來尋找兒子的玉蓮看到了這危險的一幕,她驚叫起來:「綏生!——」

綏生卻對危險全然不知,依舊在當街站著。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閃過,抱起綏生閃開了。

那幾個騎在馬上的土匪簇擁著轎車轟轟隆隆地跑起來,眨眼間就不見了。

這時候元和成的夥計跑到大街上喊起來了:「不好了,快來人啊!土匪把我家掌柜綁走了!」

玉蓮看見一個人抱走了綏生,慌亂之下沒看清是什麼人,於是拚命地在後面追著、喊著:「綏生!綏生!——」

進了巷子,前面那人站了下來,玉蓮仔細一看,原來是張友和!

綏生叫道:「娘!」

「哎呀,真是嚇死人了!」玉蓮一把搶過綏生緊緊摟在懷裡。說到氣處,在綏生的屁股上拍了兩巴掌:「不讓你往遠跑偏不聽,你真是要了娘的命了!」

張友和把玉蓮攔住了:「算了,好歹沒磕碰著……」

倆人說著話向院子里走去。

張友和撫摸著綏生的腦袋說:「記住了綏生,以後千萬不可到處亂跑,跑丟了你娘會急死的,大爹也會著急的。這是土匪綁票請財神,怪不著綏生。」

玉蓮懵懂地問:「綁票?」

張友和正要解釋,太春回來了,問道:「元和成門前來了不少官兵,出啥事了?」

張友和:「讓土匪綁票了。」

玉蓮:「暴客把元和成的掌柜綁了票,咱綏生正在跟前,可嚇死我了!」

太春嚇唬綏生道:「叫你瞎跑,弄不好讓暴客綁了你!」

張友和:「看看你們兩個,又是打又是罵的,也不怕把孩子嚇著!土匪進城綁票雖說是十年九不遇的事情,可見歸化城也不是個安靜的地方。」

那隻小狗跑過來朝著太春汪汪直叫,在護著綏生。

張友和把綏生拉到自己跟前:「來綏生,到大爹這兒來。不哭了,綏生,趕明兒個大爹帶你到河沿兒的鳥市去玩兒,大爹給你買一隻百靈鳥。」

綏生抽泣著問:「真的?」

張友和:「大爹多會兒騙過你?」

綏生破涕為笑:「好。」

玉蓮這時鬆了一口氣,她說:「在院子里站著算怎麼回事,都回屋吧!」

張友和看了一眼太春,說:「不了。我得回柜上看看。讓暴客這麼一折騰,我倒有點不放心了。」

當天晚上通司商會就商量著解救的辦法。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一個掌柜子說:「遇上這種事還能怎麼樣?只能是自認倒霉吧。土匪給限定了日子,到日子拿不到贖銀他就會撕票的。」

另一個說:「唉,自古道三海關難過,苦的是銀錢。無非是花些銀兩把人贖出來了事。」

「不能這麼簡單了事。」文全葆忿忿地說:「地方治安理應由官府出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了這樣的綁票的事件,是道台府和都統衙門的失職。」

有人附和說:「文副會長說得有道理,這件事不能簡單處置,要和道台府和都統衙門說道說道。」

坐在角落裡的許太春說:「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家別瞎吵吵了,還是等古會長來了再拿主意吧。」

文全葆說:「可是古會長昨天去薩拉齊了,恐怕要到今天傍黑才回來。這麼著,派兩匹快馬去接古會長,另外通知元和成賬房先把銀子備齊……」

太春從通司商會回到三義泰,看見黃羊正在一個人喝悶酒。黃羊見太春回來了,給他也倒了一碗,發表自己的感想:「你說這叫什麼事?元和成買賣做得好好的,光天化日之下掌柜就被人給綁走了,衙門裡要不給咱買賣人做主,往後這生意還怎麼做?」

太春也說:「說的是啊,那麼個厚道人,他招誰惹誰了?」

黃羊說:「哥,通司商會怎麼個說法?」

「古會長不在家,」太春說:「大家七嘴八舌的,不過文副會長已經做了安排了,但願能元和成的掌柜能平平安安地回來。噢,對了黃羊,你告訴柜上的人,讓大家都小心著點,咱三義泰千萬可不能有啥閃失。」

黃羊說:「哥,這不用你吩咐,柜上我已經安排好了。倒是準備走後草地的駝隊,要十二分小心才好。」

早上,赫連剛開門板,就見馬橋上的馬五爺走了進來。看見黃羊,馬五爺客氣地打著招呼:「雲掌柜!發財!發財!」

黃羊正在低頭幹活,聽見聲音抬頭一看,笑了,忙招呼道:「是馬五爺來了,少見少見,裡邊請!」

馬五爺一邊往裡屋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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