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邵德:消失的活人

小五和我也躺了下去,我背對著他倆側卧著,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如果說這一切確實都是陸伯伯事先安排好的,可是為什麼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哪怕是一點點?按照小五所說的,整個事件和三年前戰俘逃亡事件,甚至是十年前遠山戰俘營成立都有關聯的話,那麼,我現在所捲入的這次追捕,在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有計畫地布置了。也就是說,我所信任與依賴的陸伯伯,壓根兒就一直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對待,而只是把我當成一顆他事先安排的棋子在使用罷了。

我心裡更加亂了。因為我是孤兒,所以從小就敏感多疑。儘管陸伯伯一家視我如己出,可我打小起,就始終有一種自卑感,希望不辜負養父養母的厚愛,同時一些芥蒂也是從小開始就有的。

我翻了個身,朝小五那邊轉了過去。小五也沒睡著,也正睜眼看著我。我沖他笑笑,小五低聲說道:「怎麼了?你也睡不著?」

我「嗯」了一聲。小五拿出煙,點了兩支,扔了一支過來,說道:「腦子裡有很多疑問是吧?」

我點點頭,吸了一口煙問:「陸伯伯對這一切都知道嗎?」

小五扭頭看了一眼躺在箱子上已經在打著呼嚕的楊建,然後對我說道:「陸司令自然是知道的。怎麼了?覺得陸司令這一切都沒告訴過你,心裡堵得慌對吧?」

我被他說中了心事,無奈地笑了笑。小五繼續道:「你不要怪陸長官。跟小鬼子這場戰爭,有些人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一腔子血灑在戰場上,成就了一個英雄的故事;但還有一群人付出的代價比生命還要重。張自忠將軍你聽說過嗎?」

我點點頭。小五嘆了口氣:「張自忠將軍在北平淪陷後,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漢奸。他那性格的人,居然能窩在鬼子胯下忍辱負重,甚至最後回到國民政府,舉國上下都罵他是個賣國賊。可將軍為國家付出的與得到的,始終只有一干高層才知道。而你陸伯伯現在,還是在為了國家披著那一身漢奸的軍裝,邵德,陸司令其實一直不想讓你卷進這個陰謀里來,可是你應該知道,還有什麼人能夠真正值得他信任呢?」

「你呢?」我問道,「你也是陸伯伯安排的嗎?」

小五臉色變了:「我不是,我只是個普通人罷了。」說到這兒,楊建咳嗽了一聲,小五忙停了嘴。我也會意,不再吱聲了。

半晌,小五沖我招手,指向旁邊那個坦克的駕駛室,爬了起來,往那邊走去。我也起身,跟在他背後,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進到駕駛室里,我才注意到小五把那個公文包帶了進來。小五把那根蠟燭點上,手伸進公文包,在公文包底端不知道按動了什麼機關,然後把那包的底給打開了。我探頭過去,只見被油紙包著的相機旁邊,凌亂地擺放著很多小物件。

小五從裡面摸出一張相片,有點兒模糊,可能是翻拍的緣故吧。小五把相片遞給我,說:「你看看吧!這是在日軍一個戰死的中將身上找到的,後來送到了南京政府。」

我接過那張相片,只見上面四個日軍軍官站在一個寬敞的山洞前,都披著披風,穿著大高靴子,戴著白手套,一看就知道是日軍里的高層。中間一個矮矮胖胖的,留著仁丹鬍子。

「土肥原一郎?」我一眼就把這矮胖的小鬍子認了出來。土肥原一郎號稱中國通,表面上和咱一干中國人都關係不錯,甚至好過他的日軍同僚。他是陸伯伯的剿匪大隊司令部里來往密切的常客。我和他在陸伯伯辦公室也見過很多次,自然一眼能認出他來。

小五點點頭,然後再指著旁邊的另外兩個介紹道:「這個是石原平次,這個高點兒的是板垣元二,最邊上這個就是死在我們軍隊槍下的那個中將。」

「啊!關東軍情報機構三羽烏?」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土肥原一郎,關東軍特務機構頭子;石原平次,關東軍特務機構參謀;板垣元二,關東軍特務機構總參謀長。三個人都是當時關東軍智囊級人物。而這三個人湊到一起所做的項目,也肯定是日軍最高層的計畫。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把視線移到了他們所拍照的背景上,應該也是在山林深處,背後的山洞邊上懸掛著一塊牌子,居然是用中文寫的:九日研究所。

「九日?」我不由自主地讀道。

「對!就是九日。」小五壓低著聲音說道,「我們進入到這林子里摸索的機構就是叫九日研究所。」

我抬起頭望著小五:「這九日研究所是幹嗎的?」

小五搖頭道:「我知道的也只是比你多一點點,但是情報說這是和日軍一個叫復生還是重生計畫相關的機構。聽這名字,就感覺透著詭異。」

「那鬼子在咱中國境內,有幾個這樣神神秘秘不為人知的機構啊?」

小五還是搖頭,說:「目前國民政府和延安共軍所掌握的情報里,小日本最起碼有兩個秘密機構是見不得光的。一個就是這個所謂的九日研究所;另外一個更加神秘,目前只知道叫731部隊,是黑太陽實驗基地!」

說到這兒,小五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邵德,你和我以及那八個戰俘里,應該還有一兩個人都是被國民政府安排進來破解這個九日的特工人員。所以你也不要有太大壓力,咱在這林子里,並不是孤單的。」

我點點頭問:「戰俘里誰是咱自己人呢?」

小五苦笑道:「這個計畫太機密了,包括我都是前天到了遠山後才被陸司令告知你是可以信賴與爭取的人。之前不是和你說了有暗號嗎?遇到誰覺得像是可靠的人,對暗號就是了。」

我點點頭,然後忍不住又追問道:「白天那個光頭到底是個什麼人?你要我注意他眼睛是什麼意思?」

小五又苦笑道:「那個叫重瞳,容我賣個關子先瞞著你吧。」

「可是……可是我在你眼裡也看到了光頭那種眼珠!」我咬咬牙,把憋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小五連忙瞪大了眼睛:「有嗎?你看到了嗎?什麼時候?」

我說:「也是你要我注意光頭後我才留意到的。」

小五明顯有點兒慌了:「沒有吧!」頓了頓,小五把臉側了過去,手握緊了旁邊的一根鐵把手,再扭過頭來望著我,說,「現在有嗎?」

我忙盯著他眼珠,只見他的黑眼球又和白天我注意到的一樣,在慢慢放大。我重重地點頭:「有!」

小五愣了一下,然後眼珠慢慢地恢複了正常:「看來只要使用那超過身體的力量,就會顯現。邵德,多虧你提醒我,以後我會注意點兒的。」

我莫名其妙,然後偷偷瞄向他鬆開了的那根鐵棍,只見那方便駕駛員在顛簸時固定身體抓的鐵把手上,一個手捏的印記清晰地呈現在上面。也就是說小五剛才那一會兒,居然在這堅硬的鐵棍上,捏出了個手印。

「小五!你到底是什麼人?」

小五低下了頭,半晌抬起頭來說道:「邵德,我只是個普通人,普通的……普通的軍人。」

我沒有再追問,看得出這問題又觸動了小五心底的那所謂的秘密。小五把相片又放回公文包,整理好,然後抓住邊上的扶手,往坦克外爬去。

我也一聲不吭地跟著他出了坦克,楊建還在那裡呼呼大睡。我倆重新回到乾草上,躺了下去。

天並不是在我再次醒來時變亮的,而是被失眠的我眼睜睜地看著變亮的。直到天泛白了,我才睡著,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應該沒太大一會兒工夫吧!食物的香味把我弄醒。我翻身起來,見楊建和小五兩個人正聊得很開心,一人端著一個罐頭吃著。

見我醒來,小五扔了個罐頭過來:「趕緊吃吧!吃完楊建要帶我們去他說的那村子看看。」

我接過罐頭,走到水邊胡亂地抹了把臉,三下兩下就把那罐頭消滅了。楊建似乎還在為我和小五進入他的生活激動著,又翻著他那些箱子,提出一捆繩子來,說:「你們也都一人帶一捆吧,上去後也都一人拴一根,免得把老子的那根給弄斷了,以後咱都只能在這洞里貓著。」

說完楊建把那兩支長槍背上,跳上坦克,往那懸在空中的繩子上跳去,穩穩地抓住,靈活地往上爬去。

我和小五對視一眼,也都把各自的家什背上,繩子也掛到脖子上。我還多拿了一支長槍背上,看楊建出了那山洞後,也都順著繩子爬上了洞口。

出了那山洞才發現我們在下面看著挺大的那洞口,其實也就坦克大小,並且因為藤啊草啊胡亂地在上面纏著,不走近還真看不出來。我們背後便是那聳立的山崖,前方是一條很窄的小溪,溪水順著藤流進我們所藏著的山洞,而比較奇怪的是我們在洞里沒有聽見水滴滴下的聲音,可能是溪水都順著山壁流了下去,而沒有垂直滴下去吧。

小溪的前方依然是一片和我們之前經過的林子相同的蔥綠。我和小五在楊建的指揮下,把各自的那根繩子固定在洞口的一塊大石頭上,外面再用藤和草掩蓋得嚴嚴實實。忙完了,楊建就帶頭跨過那小溪,徑直往林子里走去,我和小五也跟上。小五打趣道:「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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