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雷子:大鳥的遺言

我們挎著槍和刺刀,沿著之前過來的路重新往回走。心裡不可能不害怕,但有些事情就算是害怕,也是要做的。就像我們每一個人,如果選擇不出來當兵,有可能在小日本的鐵蹄下倖存,過普通人的生活。但既然都選擇了當兵,本就應該把生命放到其次。當然,就算我們現在的身份只是一群在逃亡的戰俘,但仍然是中華民族的軍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四哥一直鎖著眉,一路上他沒有說話,大夥也都沒有問他接下來的打算,都知道他應該是在思考著什麼。估計隔那山坡不遠了,四哥便停下步子來,扭頭對我們說:「我先說說接下來的計畫吧!」

我一路上也尋思著要怎麼下去解救海波哥和大鳥,於是我出了一個很傻的主意:「四哥!我們耗到晚上再行動是不是好些?」

吳球接我話,說:「是啊!看晚上鬼子會不會又進去那口井裡,咱也好摸進去埋伏。」

四哥沖我倆瞪了一眼,說:「就算他們進去那井,會把海波和大鳥留在上面嗎?那明天還會把海波和大鳥帶上來嗎?再說了,咱早一點兒動作,海波和大鳥就還有生還的可能,多拖一分鐘,可能那一分鐘就是鬼子對他們扣動扳機的一分鐘!」

我和吳球都低下頭來。啞巴又拉四哥的手,在上面畫著。然後四哥對啞巴說:「其他事情我可以聽你的,帶兵打仗你還是聽我的吧!」

啞巴皺著眉,頓了一下,然後也點點頭。

四哥繼續說道:「鬼子把人的命看得也金貴,雖然沒事自己都要剖腹弄死自個兒,但命換命的生意,他們還是不願意做的。咱賤的就是這條命,反正幾年前咱就應該死在鬼子槍下,早死晚死都一個鳥樣。」

說到這裡,四哥的表情凝重起來,問我:「雷子,你怕死嗎?」

我愣了一下,然後點頭說:「怕!」緊接著我忙補上一句:「但四哥你有啥安排,安排就是了,怕歸怕,但要死也就那麼回事。」

四哥讚許地點點頭,繼續問道:「我記得你會說日本話吧?」

我說:「會一點兒,基本上能對話,寫和認日本字就馬虎一點兒。」

四哥說:「那就行了!雷子,你跟我一起下去,成不?」

我一愣,遲疑了起來。啞巴、吳球、死老頭和振振也愣住了,都一臉詫異地望著四哥。

四哥嘆了口氣,說道:「四哥沒啥能耐,只能靠賭了,看能不能換回海波和大鳥的命來。我和雷子下去,直接找鬼子要人,你們四個分四個不同的方向給我躲好,我一揮手,就一人給我瞄一個鬼子的腦袋開槍,別的時候你們的槍法怎麼樣我趙老四不知道,但今兒個都一定要給我往死里瞄,力求我一揮手,起碼要有兩三個鬼子沒命。」

說到這兒,四哥扭頭問我:「雷子,你懂我的意思吧?咱就是開價找鬼子要人,不給就讓他們少幾個,退一萬步說,我和你陪著海波和大鳥死在下面,上面的啞巴他們總也要換回七八個腦袋來。」

振振插話道:「我沒問題,我之前在部隊經常被派去打埋伏的,長官那時候說還要送我去學狙擊來著。」

四哥點點頭,還是看著我。我見他眼神很堅定,反而不害怕了,沖著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四哥扭頭看著啞巴,啞巴還是瞪著那大眼,一副天神一般的模樣。啞巴對著四哥伸手,四哥可能也以為啞巴又要畫幾個字吧,把手心朝上遞了過去,誰知道啞巴卻是狠狠地一把握住四哥的手,另一隻手在四哥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接著看著我。

我會意,也伸出一隻手,搭在他倆緊緊握著的手上。接著是振振、死老頭、吳球,我們六個人的手都握到了一起。

四哥的眼眶濕潤了,沉聲說道:「老子這一輩子,走到現在,唯一值得的就是有這麼些好兄弟,以前死在南京的我的那群兔崽子,也都是好樣的。現在身邊的你們,也個兒頂個兒的都是好樣的。」

吳球嘿嘿地笑,說:「四哥!剛剛你不是自己都說嗎?咱少耗一分鐘,海波和大鳥就多一分生機,上唄!」

說完吳球露出個赴死的表情,扛著槍,往旁邊走去。

四哥在後面吼上一句:「等會兒就在這棵歪脖子樹這裡會合!」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我趙老四和雷子還有命回來的話。」

說完,四哥對著啞巴、振振和死老頭挨個兒看了一眼,把槍遞給死老頭,朝著我一揮手:「走吧!雷子,咱下去!」

我跟著四哥朝前走去,啞巴他們也各自分開,往兩邊找隱蔽的地方去了。我在四哥背後,心裡反而不害怕了,換上一種大不了一死的心態。四哥勉強地笑著說:「雷子,你老家還有親人沒?」

我搖搖頭,說:「沒了!我剛到北平上學,家裡就被鬼子炸沒了。」

四哥沉默了,半晌說道:「我還有老婆和孩子,我哥應該現在帶著她們去了重慶,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我的心也沉重起來,前面四哥的腰彎了下來,往地上趴去,我也忙趴了下來。四哥趴在那裡沒動,可能是想了些啥,接著站起來,說:「反正是賭一把,沒必要窩窩囊囊地爬下去。」

說完四哥把雙手舉了起來,直挺挺地往山坡下走了去。

我咬了咬牙,學著他的動作,也往下走去。

山坡下的鬼子還跟沒事人一樣,各自做著村民應該做的事情。我們頂多走了有七八米,便有鬼子看到了我們,端起手裡的農具瞄準我們,張大嘴對著身邊的人吼著。

那三個老漢又出現了,見我們是舉著手往下走,其中一個老漢便揮手,示意其他人不要開槍。另外一個老漢對著他們說了些啥,自然咱無從知曉,只見十幾個鬼子,跟在那三個老漢背後,朝我們下坡的方向走了過來。其他鬼子則埋著頭,又繼續各自之前的掃地或忙活。

我和四哥高一腳低一腳地往下走,到離那群村民打扮的鬼子只有十幾米了,四哥便把手放了下來。再往前一點,那些鬼子便迎了上來,兩個塊頭大點兒的一把扭住我倆,往地上按,把我倆按到跪在地上。三個老漢便走到我們面前,我才看清這三個老漢只是打扮成老頭,實際上也就是四十齣頭的精壯漢子。

四哥對我使了個眼色,我會意,便用生硬的日語對他們說道:「我們下來是要帶走我們那倆兄弟的。」

其中一個留著仁丹鬍子老漢打扮的鬼子冷笑了,用日語說道:「你們就是那幾個跑出來的戰俘吧?我們沒有一槍把你們斃了,你們還找我們談起條件來了。」

四哥抬手揮了一下,潛伏在山坡上的那兄弟也算爭氣,槍聲便在上方響起,只見三個鬼子立馬倒在了地上,有兩個是頭上中槍,另外一個是肩膀中槍。頭部中槍的那兩個應該是立即送了命,而肩膀中槍的那一位,卻只是摔倒在地上。

其他鬼子當場就慌了,舉起槍便對著四周瞄,可因為這村子是個盆地,槍聲響起的方向在這盆地里聽來,只能感覺是在四周的山上,但掌握不準方向。有好多鬼子都蹲下了,對著四周胡亂地瞄。

按著我們倆的鬼子,兩槍托就砸到了我們臉上。我和四哥兩人立馬一頭一臉的血。四哥呸了一口到地上,仰起臉,挑釁地看著剛才說話的仁丹鬍子。仁丹鬍子一愣,那表情似乎也對四周埋伏的槍手有了一些顧忌。我瞅准這時機,繼續說道:「怎麼樣?咱只要帶走咱那兩個兄弟,否則,接下來槍響你們又要損失兩個人頭。」

仁丹鬍子臉色馬上變了,咬牙切齒地罵道:「八嘎!」罵完後舉起手裡的一支煙槍,便對著我的腦袋打了過來。

槍又響了,只響了一聲,沒有打中任何人,但那子彈應該是瞄著這仁丹鬍子的,子彈擦著他的腦袋打到了地上。仁丹鬍子忙停手,警覺地蹲下去,往四周急急忙忙地看。

仁丹鬍子身後的另外一個老漢打扮的矮個子伸手攔在仁丹鬍子面前,矮個子對著我們笑笑,用中文說道:「你們兩個也還真是條漢子,敢這麼送上門來,你們覺得,我們會放你們走嗎?」

我聽他的話里似乎有讓步的意思,便扭頭看了一眼四哥,四哥也正看著我,朝我狠狠地點點頭。我感覺自個兒底氣又足了點兒,說:「都是一條命,咱下來也就想換回咱那倆弟兄,你們不肯的話也無所謂,我們一共四個人在你們手上,大不了四條命換你們四條,我們上面的兄弟們長點兒能耐的話,可能還不止換回四條,換八條,換十條也說不準!」

矮個子鬼子的眉頭皺了起來,往前跨了一步,蹲到我面前,惡狠狠地說:「你們就不怕死?」

我沉聲說道:「這個問題應該是我要問你們的吧?」

我話音剛落,一直被按著跪地的四哥「呼」地一下蹦了起來,手裡握著我們在戰俘營為了逃跑而磨好的那柄才一根手指長的尖石子。四哥一把抱住了那矮個子鬼子,用尖石子比在了那矮個子鬼子脖子上。應該是用了不小的力氣,矮個子鬼子脖子上當即就掛了紅。

周圍的鬼子一哄而上,抬起手裡的槍,把我們團團圍住,按著我的那鬼子,也一把鉗住了我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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