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慈禧太后不放心左宗棠 第五十四節 執掌大權

左宗棠的紅旗捷報遞進宮的當日,惇親王奕誴、醇郡王奕譞、通政使王拯、御史孫翼謀、內閣學士殷兆麟、左副都御史潘祖蔭以及內閣侍讀學士王維珍、給事中廣誠等,奏請重新啟用恭親王奕的摺子,也相繼擺到慈禧太后的案頭。

慈禧太后把左宗棠的摺子放到一邊,先一個接一個地翻看為恭親王說情的這些摺子。她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於傍晚時分,把恭親王傳進宮來問話。

恭親王此次進宮已大別於以往,不僅一進門來便雙膝跪倒,還把頭碰得山響,而且淚流滿面,彷彿自己犯了天大的過失,不如此不足以說明自己的悔意。

慈禧太后見恭親王的頭已經碰得發青了,眼睛也哭得腫脹起來,這才徐徐說道:「老六啊,你知道錯了就好。其實,誰能沒有大錯小失呢?就算祖宗在世,他也不能拿住人的錯不放不是?你起來吧。你的好啊,我們和皇上都知道。你哪,以後只要好好辦事,也就算對得起我們和皇上了!」

恭親王嘶啞著嗓子說道:「臣對不起列祖列宗啊!臣更對不起太后和皇上啊!」

慈禧太后卻反手把左宗棠的摺子遞給恭親王道:「你呀,明兒還到軍機處和總理衙門去辦事吧。英國的這件事啊,已經過去快三個月了。左宗棠哪,也都把福建全收復了,該還他一個公道了。現在呀,江西和廣東,還有大股的長毛未平,讓左宗棠去吧。這個左宗棠啊,他還真會用兵。他打一處,就能贏一處。聽說,他就是脾氣不大好,對吧?」

恭親王接過左宗棠的摺子後答道:「太后說的是,左宗棠的確會用兵,也確是個有脾氣的。臣下去後,就讓軍機處給福州擬旨,開復他的處分,讓他率兵去廣東督剿。」

慈禧太后想了想,突然又補充道:「為了事權歸一,讓他節制三省軍務,這樣會好一些。」

恭親王忙答一聲:「是!」隨後又小聲道:「太后如無其他吩咐,臣就下去派人擬旨。」

慈禧太后沒有言語,而是揮了揮手。恭親王只得慢慢退出去。恭親王頭上原賞的議政王封號,慈禧太后到底也沒再賞還給他。

這一天,左宗棠正坐在總督衙門的大官廳里,一邊喝茶,一邊同徐宗幹、劉典、胡雪岩等人商議設立船局的事,正說得熱鬧,兩道聖旨恰在此時飛遞了進來。左宗棠急忙率官廳里的所有官員跪倒接旨。

旨曰:「左宗棠等奏官軍剿賊獲勝,福建全省平靖。覽奏均悉。左宗棠著開復革職處分,伊子左孝威著賞三品蔭生,准進京引見。欽此。」

第二道聖旨卻是命令左宗棠,揮師進入廣東征剿太平軍康王汪海洋部,並特別授權:「所有江西、廣東援剿各軍,均著歸左宗棠節制,以一事權。」

左宗棠面北謝恩畢,顫抖著雙手接過聖旨,彷彿接了一副千斤的重擔。他做夢都不會想到,朝廷會把這麼一副重擔,放到他的肩上,而沒有放到兩廣總督瑞麟的肩上。須知道,無論怎麼講,他左宗棠都只是名漢官,而瑞麟,卻是名滿員哪!

左宗棠想像不出,瑞麟接到聖旨後,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和做法。送走傳旨差官,徐宗幹帶著眾官員向左宗棠施行大禮賀喜。

左宗棠苦笑道:「本部堂何喜之有啊?朝廷這是把本部堂,架到火上來烤啊!本部堂可以督兵援粵,卻萬不敢去節制三省軍務啊!」

胡雪岩這時說道:「爵帥這話可是言重了!聖旨上明明寫著,如敢再因事因循,即著您從嚴參辦的話,不要說兩廣總督是瑞麟,就算此時的兩廣總督是官文,他也不敢不聽差遣哪!」

徐宗幹道:「胡大人所言極是,朝廷放著瑞麟不用,卻讓大人來節制三省軍務,可見朝廷對大人,是何等倚重了。大人,看樣子,您老這一出征赴粵,這設立船局的事,就得拖後了。」

左宗棠沉吟了一下說道:「設立船局的事啊,不能拖後。德克碑已帶人去杭州搬運機器,你呢,明兒就委員監造船局所用的房屋。日意格也別閑著,讓他回法國,去採購大型制船機器及一應所需。這樣緊著辦,也要辦到年底才能出眉目。那時,粵匪大概就已掃蕩乾淨,你我就可以聯銜上奏設立船局的摺子了!」

徐宗幹想了想道:「大人,監造廠房工程浩大,這事就只能委胡臬司來辦理了。」說完這話,徐宗幹有意轉頭望了胡雪岩一眼,小聲道:「老弟,你以為怎麼樣?」

胡雪岩巴不得能接到這麼一個肥缺,但他口裡卻說道:「司里對土木石料也較生疏,最好大人能委一個懂行的才好。」

徐宗幹苦著臉道:「這裡船家居多,漁民居多,偏偏就找不出幾個能擺弄磚頭瓦塊的人。你讓本部院上哪兒去抓懂行的人哪?」

左宗棠這時擺擺手道:「徐大人哪,監造船局房屋的事啊,你還是不要打雪岩的主意了。大軍不日就要赴粵作戰,須設幾路糧台轉運。這些事,還要仰仗雪岩之力。你把他留下,你讓本部堂的各路人馬,吃什麼呀?何況,馬尾要設的船局,只能用五萬兩銀子來起屋造房,有個大概也就可以了,不能盡細。」

徐宗幹忙問道:「爵帥,按日意格所畫的圖樣,五萬兩銀子怕是不夠用啊!」

左宗棠撫須緩緩答道:「有些事啊,不能全聽外人的,須我們自己拿主意。船局的房屋究竟能用多少,佔地究竟幾畝,要視船局以後的情形而定。日意格這個人哪,一貫喜歡說大話,又總是貪大求全。他就不想想,這設船局的款子,是怎麼湊起來的!日意格去購機器的時候,你多派幾個明白人跟著去。機器的價格呢,要參照一下江南製造總局所購機器的價格,不能花冤枉錢。你可以同日意格講,機器的價格若是低於英國的呢,就准他購,若高呢,我們就委託少荃爵帥來辦這件事。徐大人,本部堂說的這些你懂不懂呢?」

徐宗幹笑道:「您這人可真是奇怪。若論布兵打仗呢,您老是大手筆;若講經世致用呢,您老又是小家子氣。下官算是徹底服氣了!」

左宗棠嘆口氣說道:「我大清大亂方平,耗盡了銀子。想辦成一件事情,不精打細算怎麼行啊?你們現在看本部堂是小家子氣,其實你們並不知道,本部堂原是個大手大腳慣了的人哪!本部堂是被局面給逼的,不敢不小家子氣呀!」

徐宗幹等各官員離去後,左宗棠沉思片刻,提筆擬了篇懇請收回節制三省各軍成命折。他可以派兵援粵「助剿」,但卻不能去節制三省的軍務。兩廣總督瑞麟與廣東巡撫郭嵩燾正鬧得不可開交,他沒有必要去湊這份熱鬧。江西巡撫沈葆楨與他配合原本最為默契,但沈葆楨此時正丁母憂,已回原籍守制。

繼任江西巡撫的劉坤一,雖也是湘系中人,但因其隨劉長佑援廣西之後便被留在了廣西,與左宗棠謀面無多,只有書信往來,卻又並不頻繁,一年之中也只是一兩封的樣子。何況劉坤一年歲雖比左宗棠小著十八歲,但出道卻比左宗棠早。早在左宗棠尚為湖南巡撫張亮基佐幕時,劉坤一就已隨其侄劉長佑,跟著江忠源練勇,很有聲望。退一步想,假如這幾位督、撫均出自湘、楚、淮三系也倒好辦,這之中偏偏還夾著一個瑞麟。這個瑞麟,就足讓左宗棠頭痛。

瑞麟字澄泉,葉赫那拉氏,滿洲正藍旗人,道光進士。瑞麟居京時一直把官做到一品正黃旗護軍統領,然後才外放陝西實授西安將軍。但因西安氣候太惡劣,他抵死不肯履任。今天拉肚子,明天屁股疼,還整天哼哼唧唧。

咸豐幾次派人到他的府上了解實情,都沒看出破綻。咸豐以為他當真陽壽盡了,就把西安將軍放給了別人,卻給他下旨,讓他在家裡好好養病。他原本就沒病,接到聖旨的當天就開始四處打點,還把自己最得意的一位丫環送給一名王爺暖足。王爺的腳熱了,就在咸豐面前替他美言了兩句,得授直隸總督。

咸豐十年(公元1860年)六月,英法聯軍犯天津,咸豐命其率京兵萬人守通州。哪知剛一交手,不僅全軍大敗,他自己胯下的睾丸還被流彈幹掉一隻。多虧他咬牙拚死奔逃,否則肯定變成太監。咸豐一怒之下將他革職,但念他少了個睾丸,特批准他隨自己北狩。北狩是咸豐自己給自己找的台階,其實是向熱河逃跑。英法聯軍一步步向京城推進,誰有閑心去打獵呀。咸豐十一年(公元1861年),咸豐帝賓天,瑞麟看準機會,參與了「祺祥政變」。因表現積極,得慈禧太后賞識,再度崛起,賞頭品頂戴授鑲黃旗漢軍都統管神機營,以後累官熱河都統、廣州將軍直至兩廣總督。可謂一路扶搖,青雲直上。

瑞麟不懂兵事,又為官貪婪,幾乎一無是處。但就是這麼一個蠢材,仗著慈禧太后的恩寵,竟然一貫瞧不起漢官,亦以與漢官共事為恥。與他交往最密的是一些滿貴大員,能入他法眼的是一些像官文那樣的人物,既是滿人又得上頭寵愛。郭嵩燾由兩淮鹽運使任上,被李鴻章密保升署廣東巡撫後,郭嵩燾到任的第二天,就去拜訪同居一城的兩廣總督瑞麟,其實是想和瑞麟搞好關係。

瑞麟依禮制不得不與郭嵩燾見過,然後就談起時局與洋人交涉之道。因為廣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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