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監控

田小明的手機響起,是個未知號碼,他猶豫了一下,接起,白白露在電話那邊說:「我在機場了。」

「出差啊?飛美國哪個城市?」

「我飛香港機場,航班號發你手機上了,你從深圳來香港機場接我吧。不出差,我辭職了,我回家,回家找你,等我。」

「也不商量一下?」

「商量離婚細節嗎?」

田小明啞然。

「你想我嗎?」

田小明一愣。

「我不怪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從美國帶回來的嗎?」

「沒。」

白白露從香港機場出來,只拎了一個小小的拉杆箱。田小明說,你不是搬家嗎?白白露說,這就是家啊,美國的東西或賣或存,車和傢具也運不回來,書都是電子的,衣服帶了幾件喜歡的,不夠就在香港和國內買,正好換撥兒衣服,換個新面貌。

上了租的兩地牌照車,田小明和白白露並排坐在后座,田小明覺得白白露比以前身形大了不少,不是胖,是壯實了,問,最近網球打得如何了?

「接近專業選手了。你不在,又不能在曠野中蹭大樹,所以打網球消遣,我和你彙報過啊。」

「專業選手還是不行?」

「真不行,什麼少年體校出來的都不能單挑。幼功不可辱。幼功深厚的,都不可造次。我上月打球,終於碰到傳說中的高手,找他單挑,原想替小夥伴們報仇,結果被狠狠修理了,代價是左腳前掌磨破了指甲蓋兒大的一塊皮,下場時才發覺。腳傷到現在還有點痛。下場後,我們倆還互相恭維。『你是灣區唯一能將球打到我後場的。』『你是灣區唯一逼得我不得不將球打到後場的。』」

車過大欖隧道,白白露說:「香港不錯啊,很乾凈啊,很有秩序啊。」然後頭從車窗那側扭過來,一頭倒在田小明懷裡,說,好睏啊,倒時差太難受了。田小明想推開,又覺得不好。白白露的頭在田小明的兩腿間一直不安穩,閉著眼,黑頭髮散開。田小明身子不動,手放在白白露頭髮上,很滑。車過了深圳灣口岸,司機開始頻繁地併線、超車、按喇叭,田小明嘆氣,小聲對著白白露的後腦勺說:「也奇怪了,同樣的車,同樣的司機,從香港換到深圳,就野蠻很多,不守規矩,充滿戾氣。」白白露抬了抬頭,然後低了頭,任憑司機併線、超車、按喇叭。

不知道睡了多久,田小明在睡夢中被推醒,白白露雙盤直直坐在他身旁,眼睛晶亮,手在使勁推他。

「幹嗎?時差倒不過來?睡不著?我教你數綿羊吧。躺下,閉上眼睛,和我一起數,一隻綿羊,兩隻綿羊,三隻綿羊。」

「我會數綿羊,但是我現在不數,我要和你聊聊。」

「和我聊天也不能讓你犯困啊!儘管我是個理科男,但是我會修無線電啊。要不我幫你找兩片安定?要不我陪你喝口威士忌?」

「田小明,你聽好了,我要和你聊聊。」

田小明的困勁兒去了一些,枕頭豎起,看著白白露,說:「談吧。」

白白露說:「為什麼要離婚,你有外遇了?」

田小明說:「我沒有外遇。」說的同時,腦子高速運轉,把可能被白白露看出的破綻迅速過了一遍,再次確定,在去接白白露之前,該收拾的都收拾了,該扔的都扔了,該換的都換了。

「你有外遇了。」

「我沒有。」

「田小明,老婆不在,有點外遇也是正常的。結婚這麼多年,如果讓你這個兔崽子天天吃這筐逐漸老去乾癟的蘿蔔,也是不人道的。」

「沒有就是沒有,儘管我贊同你的理論,我不能編造,我不能說我符合你的理論。」

「好。你嘴硬。我告訴你什麼不是編造。」

「好。」

「你我分開這麼長時間以來,不算你在外邊搞的,你在這張床上一共搞過四個姑娘。最近的情況是你只在搞一個姑娘,你在出軌這件事兒上,最近變得專一了。」

「胡扯。」田小明內心被驚呆了,白白露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你還嘴硬。好,我繼續告訴你核心數據。你亂搞變得專一之後,你和這個姑娘有些日子裡一次都沒有,有些日子裡連續兩三周天天都有。除了周末之外,每次都很晚,每次都留宿過夜。這些數據表明,你現在這個姑娘很可能不常住在深圳,很可能是做項目制的工作,她每次到深圳做項目都住在我們的房子里。田小明,你個兔崽子。」

田小明不說話了。

白白露說:「你怎麼不說話了?我不會問你,那四個姑娘都是誰。這些都是道德問題,我們等下再商量如何解決。下面我說的,是個更嚴肅的問題,是個刑事犯罪的問題。你必須如實交代,否則我馬上電話報警。你不用這麼兇狠地看著我,你現在掐死我,毀屍滅跡,也沒有用,我寫好了一封電子郵件,明天午夜前自動群發,上述證據都在電子郵件里。」

田小明說:「我沒做任何違法的事兒,這不可能。」「你剛才還說你沒外遇呢。」

「違法的事兒,真沒有。」

「好,我問你,田小明,你是否和未成年女童性交過?無論在中國還是美國,這都是重罪。」

「和幼女?絕對沒有啊,我是理科男,我不是變態文科生。那好!我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到底是什麼數據?」

白白露打開卧室的燈,打開筆記本電腦,打開一個應用程序,田小明看到了詳盡的英文分析報告和多張趨勢圖。

白白露說:「因為我在美國的工作,我有機會接觸一些實驗性的裝置。你深圳這個住處是我幫你收拾安頓的,床是我買的,床框上我放了一個超低能耗晶元裝置,這個裝置的特點是在壓力有明顯變化的時候被激活,開始記錄壓力狀況,我把這個激活閾值設定為床墊、被褥、你的體重再加上十五公斤,也就是說,你自己在床上睡、打著滾兒睡、抱著本書睡,甚至抱著個充氣娃娃睡,都不會激活這個晶元裝置,但是你在這個床上搞個女人,就會激活這個晶元,開始記錄你的出軌行為。這些趨勢圖和分析報告就是冷冰冰的數據挖掘,其中主要的解讀,我已經在剛才和你彙報過了,想必你認賬的。好了,其中最讓我震驚的是,有三次記錄,和你搞的女人不過三十公斤,也就是說,你搞的不是女人,而很可能是個幼女!你看看這三個時間點,你有沒有想起來什麼?」

田小明在白白露述說的過程中經歷了從震驚、憤怒、恐懼到解脫,說:「你為什麼要監控我,你憑什麼監控我,你竟然監控我,等等,我們等下再說,那個幼女問題是你解讀數據的能力太差,是你的人性中有太多黑暗的東西。其實很簡單,我對蘿莉不感興趣,我對進監獄更不感興趣。我決不會做違法的事,這點良知我還是有的!白白露,你太過分了,你憑什麼監控我?!」

白白露說:「田小明,你個禽獸,你個色情狂,我監控你是為了救你,我監控你是因為我愛你。」

田小明天亮醒來,白白露還是雙盤坐在床上,坐在田小明身體旁邊。

「你一夜沒睡啊?」田小明問。

「我倒時差,也想問題。」白白露答。

「你昨晚覺得沒必要報警之後,我很快睡著了。」「是。禽獸就是入睡快,睡得香。我完全沒睡,我想過幾次,殺了你算了,也想過幾次,把你閹了算了,你都沒夢見?沒感到這些風險?」

「我活到這麼大不容易啊。」

「是的。田小明,現在事實清楚了,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田小明想了很久,說:「我也不知道。你說怎麼辦?」

「離婚!」

「你真的確定?」

「離婚便宜你了!」白白露說,「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信息過量,我也的確在倒時差,腦子不太夠用。這樣,你給我十天時間,我冷靜一下,你也冷靜一下。這十天,你按照你原定安排繼續工作,正事兒不要耽誤,我讀書、思考,也在深圳找找我能幹的工作。這十天,你也別見你那個體重不到五十公斤、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的情人了,就十天,讓她也忍忍。你說呢?」

「好。」田小明說。

十天後,晚飯後,白白露讓田小明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和田小明說:「你好,田小明,我懷孕了,孩子是你的。」

田小明看著白白露,看著。

「你不相信我說的?十天前你還不相信我對於你過去一年胡搞的數據分析呢。還是你不相信我的生殖能力?田小明,我今年三十二歲,所以,生殖能力我還有。田小明,你我都受過嚴格理科訓練,沒有數據和邏輯推理,我不會做結論,我看你也是不見數據不低頭。好,我給你數據。」

白白露把深圳北大醫院婦產科的診斷單子擺在田小明面前,說:「我檢驗的是血液里的HCG,我怕用尿測的早孕試紙不準。醫生說,我HCG升高很快,祝賀我,要當媽媽了。」

田小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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