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王大力

「要不,咱們結婚吧?」

「還沒結過。好啊。」

白白露突然這麼問。田小明隨著直覺這麼答。白白露這麼問的時候,正挽著田小明的手逛斯坦福購物中心,想給田小明買兩套回國用的西服。這裡離斯坦福近,白白露偶爾和田小明來逛,但是很少買東西,看花,看街面上流行什麼,喝咖啡,喝酒。

王大力發來電郵,想請田小明回國。王大力在武漢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國內折騰,開了房地產公司,不做了;做煤炭運輸,不做了;做手機電池,不做了……沒掙到什麼錢,也沒賠錢,和人合夥,做發電廠相關的環保科技,脫硫、脫硝,發了。王大力說,不想在一棵樹上弔死,適度多元化。

他挑了兩個方向,電子遊戲和生物科技,最後定了生物科技。不做電子遊戲的原因是王大力覺得電子遊戲缺德。他有四個孩子,一個合法計畫內,三個不合法計畫外。生了一個之後,他覺得老大太孤單,生了第二個之後,覺得鬥地主缺一個,孩子們成長環境有缺失,生了第三個之後,覺得麻將三缺一。他自己哥兒仨,小時候最羨慕鄰居四個小孩,一家人就夠一桌麻將。四個小孩都生出來之後,iPad出來了,王大力沒時間哄孩子,四個孩子人手一個iPad,也不打麻將,也不鬥地主,每個人玩自己的電子遊戲。王大力覺得這樣不對,但是又心軟、不耐煩,不願意把孩子們的iPad從他們手中奪走,他也想像不出,不會鬥地主、打麻將的小孩兒們,抱著一塊玻璃板長大,會是什麼樣子。但是他至少能忍住不去掙電子遊戲的錢。

做生物科技的原因更簡單,王大力認識田小明。田小明在國內上了最好的大學,在美國又上了最好的大學,學的都是生物。王大力聽田小明說過他們puGenome公司研髮長生不老葯的故事。聽田小明說,如果成了,他就有足夠的錢組織編寫《論一切》了。田小明的結論是,這種研發從根兒上就錯了,老天不是這麼設計生命的。王大力的結論和田小明的不同。王大力的想法是:「老天也是人,也有疏忽,被怪人偷窺天機,要不然,人類怎麼能像飛鳥一樣飛上天去?人類怎麼能搞出原子彈那樣從岩石中集中能量、能完全毀滅全人類的東西?puGenome和田小明他們這次只是賭輸了而已。再賭一把,還可能贏呢。風險投資嘛,輸了,就輸了。你說,一個人真正能消費多少?一張床、一塊布、一個屋檐、一碗飯,最多,加兩個冷盤、三瓶啤酒。女人?我有過四個女人,一個合法的,三個合情的,每個都給我生了一個孩子,每個現在都不太愛理我,親情多於愛情,同情多於戀情。第一個女人在美國洛杉磯,第二個女人是會計,在公司管錢,第三個女人漂亮、外向,在公司管市場營銷,第四個女人內向、耐煩、心眼兒多,在公司管人事和行政。平時都忙,平時也基本碰不上。

年三十啊,發來照片,四個兒子,每個人都穿著一身新買的名牌衣服,一人一個iPad,打電子遊戲,那就是精神毒品啊!iPad真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保姆啊!喬布斯,魔鬼啊!大兒子都快十五了,個子比我都高,樹也不會爬,架也沒打過,吃喝嫖賭一樣都沒經歷過,見了生人就往他媽懷裡鑽,一無聊就躺地下打滾,要iPad,以後公司交給他?全毀了!

我這四個女人彼此關係良好,你猜在她們在一起會幹嗎?打麻將!三個自摸了一個「發」,她們四個一起拍照,每個人也都穿著一身新買的名牌衣服,計算機玩得溜,還在照片上添漢字,一個頭頂上「恭」,一個頭頂上「喜」,一個頭頂上「發」,一個頭頂上「財」,合起來,「恭喜發財」!你說,我的春節過得多喜慶啊!她們說,我和員工過完三十兒,如果憋得實在難受,帶兩三個跟班去D市,盡量放空,對腦子好,而且開春後,不會因為破事兒煩她們。我說,靠,D市妹妹們也是人啊,人家也回家過年啊,我春節去,我和留守的老媽咪們吃早茶、行山、做義工、暢談人生和企業管理嗎?說不過我了,她們把手機關了,說,「還給你自由,你還要怎樣啊?人要太貪,老天必辦!」你看,她們還咒我!

你說,你知道這些血淚後,你想想,一個人真正能消費多少?你掙十萬塊,和掙一百萬,差別很大。你掙一百萬,和掙一千萬,差別很大。你掙一千萬,和掙一個億,差別還是很大。你掙一個億,和你掙十個億,差別不太大了。你自己能花多少啊?一個億和十個億都夠了。但打仗十個億還真不夠,幾發導彈,打沒了。你掙十個億,和你掙一百個億,差別沒有了。你掙一百個億,和你掙一千個億,差別又出現了。你要小心了,你孩子們有被綁架的風險了。咱們來做這個生物科技公司,美國的技術,中國的市場,在中國市場做好之後,反打美國市場。你看,完美組合。我對你有絕對信任,這個高科技公司,咱們在美國註冊,連香港都不去,在美國矽谷註冊,一開始就血統高貴,全地球最高科技的地方。註冊個網站,名字要響亮,中國生命科技公司,alifesces.。這個高科技公司,事兒都你管,人、財、物!我四個女人都別碰!我怕你嫌她們煩,她們的確煩,也怕她們愛上你。

儘管我長得比你好,好很多,但是你經常說莫名其妙的話,很多女人喜歡這個,這很不好玩。錢全部我出,股份,咱倆一人一半,我多一票,我當董事長,你做CEO,我還沒當過董事長呢,當一把,嘗嘗。二十一世紀是生物的世紀,誰說的來著?技術方向你把關,你說做啥就做啥。咱們可以做葯,幹掉某種腫瘤啊,或者幹掉癌症。癌症我不懂,你不是說有各種信號通路嗎?切斷它、欺騙它,癌症不就好了嗎?至少緩解了。痛經,我懂啊。你別小看痛經!你的《論一切》里沒研究到痛經呢吧?多少婦女得啊!婦女本來就可怕,每月流血不止,但是還活得比男的時間長,沒道理可講,讓她們樂意了,啥都願意干,不樂意了,什麼道理都不聽!

我創業初期還在琢磨,怎麼管好女幹部,亦舒、張愛玲的書我都咬牙讀過,不管用啊,我還是學不會。後來,我徹底放棄,讓她們管我,天下終於太平了。痛經期的婦女,完全是另外一種生物,超級負能量,超級不講理,古代各種破壞之神的原型都是痛經婦女。你知道誰比痛經婦女更悲慘嗎?告訴你,是她們的老公。你知道誰是這些痛經老公的傑出代表嗎?我。我四個女人都痛經,一個人痛一個星期,中間沒交集,也就是說,她們在向我傳遞負能量!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說回正題。我們說到哪兒了?我們的中國生命科技公司做什麼?還可以做體外診斷設備!比如,能驗尿知道懷的是男是女;比如,能和手機連上,能上傳健康數據到雲端!或者能無痛,比如無痛測血糖!說著說著我都興奮了,生物太有意思了!我們的中國生命科技公司,如果成功了,你就有錢《論一切》了,我也有錢了,沒準,多到我真能考慮一下社會問題了。如果不成功,就算賭輸了,一把牌,手氣差,我們不玩了,或者從頭再來。田小明,你覺得如何?

田小明收到中學同學王大力這個邀請的時候,正覺得美國灣區的生活無聊。為了降低風險,他所在的puGenome公司改變了策略,只做新葯研發的前期,到了一期臨床就賣給其他大型藥廠。現金流越來越穩定,但是田小明開始懷念當初做長生不老葯的興奮。他和白白露的男女朋友也做了三年,一次架也沒吵過。按一個老牌友的說法,田小明是怪胎,白白露也是怪胎,彷彿兩個齒輪,都不圓滿,充滿問題,但是對上了,可以一口一口地往生命的前方走。麻友們開始還想問田小明,喜歡白白露什麼,後來每次打牌,都是白白露做吃的,一次比一次做得嫻熟,也就不再問了。

「王大力請我回國和他一起創業,生物類高科技,你說我去還是不去?」田小明問白白露。

「具體怎麼安排的?」

「細節沒談呢。大方向是他出錢,我出力,我當CEO,他當董事長。我拿工資,他不拿,股票一人一半,事成對半分。」

「他怎麼想起做這個事兒?」

「錢多到需要想想如何用吧。而且,他說他馬上四十了,還沒當過有實質意義的董事長,他想當董事長。」

「當董事長有什麼用?」

「女生戴珠寶有什麼用?男人也是人,也有妄念。歷史上,很多男人其實很小就做很大的事兒,林彪二十八歲就當軍長了。」

「那是因為戰亂,年歲稍大的都被打死了,被敵人或者自己人,就剩小孩子了。而且,軍長,那時候的一個軍,幾個人啊?」

「反正他想干。」

「那我怎麼辦?我學位還沒拿到呢,美國還沒玩夠呢。」

「我也沒說一定要回去,不是和你商量嘛。你怎麼辦?可以休學,和我一起回去。也可以繼續念,我的思念縈繞著你。」

「你知道一個成語嗎,叫鞭長莫及?你有那麼長,跨過太平洋?你的思念?你有本事讓我一周夢見你兩次,每次夢都是春夢嗎?如果你真行,你從今天開始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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