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難兄難弟

不辱使命的願望落了空,左處長回到安寧向雷環山彙報全部經過的時候,的確有一絲男人的羞澀。

「對不起,老雷,我沒有完成任務。」

「這不能怪你。澳大利亞那邊也沒有消息過來。」

「下一步怎麼辦?」

「只有等,天時地利人和,光人和沒有用。要不,我去請示省委先把這個案子了結了,米成山的問題另案處理。」

「老驥伏櫪,還志在千里呢。你這還在跑的老馬,說什麼力不從心呢。」

「主要是我對不起大家,大家長年累月地和我耗在一起,不值得。石慧敏這孩子,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沒想到案子還沒結束,就……」說到傷心處,雷環山掩面嘆息。

「我多想全套人馬順利而來,又能一個不漏地順利回去。我想每一位出征前的將軍都是這麼想的,他並不希望他的任何一位戰士犧牲在戰場上。開追悼會的時候,我看見石慧敏的兒子還那麼小,抱著遺像,一路走,一路哭,真對不住她埃要不是我點她來,她哪會有這個結局呢?我要她來,主要是看中了她的幹練,而且有豐富的經驗,有她在,我的負擔就輕一些。你瞧瞧,我是多麼的自私。」

雷環山的臉上浮出一個苦笑。

「還有你,也受苦受累了。你和石慧敏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埃米成山這個假死的案子,可能更複雜,它與雙十謀殺案聯繫不大。但是程家卿所犯的罪行中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政治上的,一個經驗上的,他在政治上的犯罪行為主要就體現在兩次謀殺上,他在經濟上的犯罪行為可能就主要體現在這個假死案件中。」

「那具被火化的屍體既然不是米成山的,那又會是誰的呢?」

「這是一個大問題,隨隨便便一般人是搞不到一具屍體,而且中國人歷來是重親情的,親人的屍體被盜他們肯定是要追查的。除非是沒良心的人把自己親屬的屍體去賣了換錢。還有,這個被米成山冒名頂替的人的姓名是什麼?我們目前也不清楚,米成山去了澳大利亞,這是兩年前的事情,兩年後的今天,他是不是還在澳大利亞呢?這個,我們目前也不清楚。米成山如何去澳大利亞的,是偷渡,還是大搖大擺帶著出國護照去的?如果是帶著護照去的,是哪裡的公安部門發的護照,也有待於進一步弄清。」

「他這一假死,也不知銀行里出現了多少爛賬。假死,虧他們想得出來。」

「金蟬脫殼之計,這與我們許多可愛的經理、廠長們把企業弄垮了,就溜之大吉,或者出國避難如出一轍。不過更隱蔽一些,更徹底一些罷了。這等於是在說,我過去所做的一切壞事與我無關,瞧,我是另一個人了,我不再叫米成山了。」

「比孫悟空還會變,孫悟空不管怎麼變,他還叫孫悟空,不會改叫豬八戒。」

「這說明如今的罪犯開始走上智能犯罪的道路了。」

「米成山出國,是偷渡,還是有正當的出國手續?哪種可能性更大呢?」

「我估計很有可能是有出國護照的,不然,他是很容易被遣返回國的。」

「那也不一定。美國有一個外國移民,都領了二十多年的救濟金,現在查出來了,是偷渡者。」

「特殊的例子不能以偏概全。我看先與有關的公安部門聯繫,查一下米成山是不是有出國護照的,有的話,又是誰簽發的。」

「好,我這就去辦。」

「慢著,今天我想讓大家坐在一起開了會,我有話說。眼看97年都見底了,我們來安寧足足有兩個年頭了,不是我們不努力,實在是盤根鍺節得厲害、根深蒂固得厲害,又不比瓮中抓鱉,三抓兩抓就完了。我們面對的不是一群傻瓜,而是官商與暴徒的綜合體,如果比作一個人的話,這是一個有著政治家的智慧頭腦,商人的漆黑心肝,以及暴徒的兇殘手段的人,不好對付喲。」

「在假死的事情上,無論是程家卿,還是齊萬春他們,個個都死硬得很。」

「也許他們一致不說,有什麼難言之隱。」

「會不會涉及到另外什麼人?」

「極有可能,而且可能是更上層的人物。你想,屍體和護照,這是一般老百姓能搞到的嗎?」

「我看他們不說,完全是惜指失掌,遲早我們會弄清楚的。」

「看來,他們還有最後一道防線。」

「最嚴峻的時刻就要到了。」

「是啊,最嚴峻的時候就要到了。」

在會上,雷環山說明了眼前的局勢,概括了前一階段取得的成績,指出了工作上的不足之處,並對下一步工作進行了部署。他說:每一個人都必須行動起來,一點線索,一點希望,都要抓住來,做不舞之鶴是不行的。那些屠龍之技,還是趁早收起來,屠龍之技是派不上用場的,必須要改。

最後,他針對邊疆對自己辦案的看法陳述了自己的意見,不點名地批評了邊疆。

「有人在背後嘀嘀咕咕,說我雷環山辦案虎頭蛇尾。的確,初接這個案子時,可謂捷報頻頻,士氣高漲,要抓殺人囚手就抓住了,要抓齊萬春就抓齊萬春,要捕程家卿就捕程家卿,野馬也迫於壓力,投案自首了。可是到後來,抓佘彤他們費了多大的精力埃有些人,譬如馬局長,不到時機是不能抓的,即使抓了,也得放。現在,還有一個米成山負案在逃,他這一逃,就逃到了國外,現在也不見他的蹤影。人們說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那要看什麼時候說,最終是這樣。可是假如法網就掛在牆上,我們不去用它,我看有十個米成山也漏掉了。——和大家的心情一樣,我也希望速戰速決,我雷環山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凡胎,而且老了,我也想睡在一個熱被窩裡。一個人睡,畢竟有些冷清。尤其是那些火氣旺的同志,感覺就更冷清了。」

他的話逗笑了參加會議的所有人。

有人說我雷環山辦案虎頭蛇尾的「有人」,指的就是邊疆。王光明在石慧敏因公殉職後,負責審計組的工作,而邊疆繼續留在「聯絡組」。這就使得本就不甘雌伏不甘寂寞的邊疆的心理更不平衡,覺得雷環山大材小用了他。邊疆因此一有空就下棋,還借這段時間案件進展緩慢在背後說雷環山「才華減退」,發泄不滿。

「臭招!臭招!」一遇上對弈者,他嘴裡就「臭招」、「臭招」個沒完。

他是不是在指桑罵槐呢?難說。

雷環山也拿他沒轍,你要說不準下棋吧,他會說聯絡組其實是名存實亡,在聯絡組等於是打入冷宮。你說准許他下棋吧,攻尖組、審計組的人見了不高興——我們在風裡雨里泥里,他們倒好,好似在俱樂部里上班。說吧,不行,聽之任之,也不行,兩難。

雷環山有時也想讓攻尖組和審計組裡一些有困難的同志暫時進連續的聯絡組,歇口氣,喘口氣,休息休息。想到邊疆竟然如此自以為是,不顧大局,只得作罷。這次,雷環山覺得有必要殺殺他用不平心理帶來的幼稚的倨傲。

「不管怎麼說,不是這麼大的案子,不會找上我雷環山,也就是說,不是我雷環山來組織調整這個案子,組織上也不放心,如果誰能保證做得比我好,可以向組織要求,我可以讓賢。大家都在場,大家都聽著,我說話算話。」

大家還是頭一次看見雷環山的動怒,會場上鴉雀無聲。邊疆臉上的紅顏色一直曼延到耳朵根。憑著雷環山的一頭銀髮,沒有人說他不該這麼動怒的。

雷環山動怒的最直接的效果就是,會後邊疆將那副象棋連棋盤帶棋子一古腦兒從窗口扔了下去,嚇壞了一隻沿著牆根黑霧一樣躡行的貓。貓弓起身子,豎起尾巴,如臨大敵似地盯著包成一團的棋盤和散落的棋子,嘴裡不斷妙妙妙地叫著。

「快起來,快起來,跟我走。」一個幹警打開鐵籠里的鎖,用鎖敲了敲鐵門,對正蹲著,頭擱在膝蓋上打盹的齊萬秋喊著。

「上哪?」齊萬秋睜開惺忪的眼睛,伸了一個懶腰。

「別問那麼多,跟我走就是了。」

「整天要問這問那的。我連小時候和人打了多少回架都交待了,還要我再交待。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了?」

「你數數你今天吃了幾頓就知道了。」

「管他白天黑夜,反正我是死定了。人一死,就只有黑夜沒有白天了。」

「趁還有一口氣,把知道的全說出來,別活著比死還難受。」

「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生活的質量。像我這樣,鳥一樣關著,還要不停地接受審訊,這樣的生活就叫沒質量。」

「嗤,你還知道這個。」

「別看我個頭不如你,可我腦袋裡的那點東西不比你少。」

「腦袋裡的東西是不少,可就是少一根弦。你以為這是一九四七年,可以美國大兵一樣在中國開著吉普車橫衝直撞埃」「那是姓田的罪有應得。我說老弟,透露一點,這回讓我上哪?」

「去,誰是你老弟。叫你說的時候你不說,現在沒人要你說了,你偏偏嘮叨個沒完。你把米成山的假死問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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