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狼狽為奸

自從那次義烏之行途中雙方密切合作之後,程家卿與傅梅已經心貼心,不似夫妻,勝似夫妻了。確切地說,是義烏之行途中,在一部黑色奧迪小車裡,程家卿和傅梅不用筆,只用他們赤裸的身軀,便完成了雙方進行長期合作的簽約儀式。

他們明裡合作,暗裡合作。他們的合作手段既隱蔽,又高明,他們合作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逼走了程家卿的前任書記黃海。

按級別,黃海與程家卿相同,可黃海年紀要比程家卿大上一個巴掌。黃海個頭中等偏上,一張闊臉,眉濃唇厚,有一雙毛茸茸的大手,和若干多餘的脂肪,面部呈紺色,似長時期沒有洗凈過。整個看起來,如同一塊尚未精雕的粗坯,年輕時他走路虎虎生風,沿著自然規律的運行軌跡,衰頹使得他步伐滯重,他是從部隊團長的位置上轉業到地方的。雖是軍人出身,他脾氣並不粗暴,他與程家卿有著許多方面的不同,惟一相同的一點恐怕就是:兩人都不是安寧人。

按級別,黃海與程家卿相同,按等級,程家卿只比黃海差半個等級。等級嘛,其實正是秩序,它展示出來的恰恰是強弱之間的力量落差。蔑視它的人,要麼雄心勃勃,要麼野心勃勃,程家卿卻將雄心與野心交混在一起,就像將他的官員身份和流氓氣質很好地結合在一起一樣。官員平日里所從事的主要工作無非是逢迎、酬酡處理矛盾之類既從屬於繁文縟節又不可或缺的事情,一般的官員都能勝任,倒是官員之間在一些問題,不好解決,就像魯智深那樣的大力士能夠拔所有的垂楊,卻不能拔著自己的頭髮使雙腳離開地面一樣。

程家卿與黃海之間的矛盾的焦點集中在對齊萬春如何處理的問題上。

1993年的那次安寧商場的竣工使得安寧商場建設指揮部的一位負責人翻身落馬,丟了官職,而承包單位的法人代表齊萬春卻沒事人一樣,無論如何說不過去,在街頭巷尾的議論中,關於齊萬春因為安寧商城的建設中炮私囊的款項,可以說是大得驚人,較為懂行的估計認為在一百萬左右,大家一致認定齊萬春從拘留所到監獄不過是前後腳的事。

沒想到,從拘留所出來,齊萬春頭反昂得更高了。這就好比一條原訂要斬斷的老鼠尾巴不僅沒被斬斷,反而豎成了旗杆一樣,老百姓很不服氣。

因此,黃海和一位縣委副書記主張動齊萬春,卻遭到了程家卿和另一位縣委常委的強烈反對,差點吵了起來,問題只好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當然誰也不會收回自己原有的意見。從此,縣委書記和縣長之間貌似友好的局面也不復存在,程家卿發現了黃海的礙事,在這之前,憑著市裡的關係,程家卿就已使黃海大權旁落,許多縣裡的中層幹部已經覺察到了這一點。他們明白,在許多問題上,黃海已是一具空殼,像一隻不中用的蟬蛻,從年齡、頭腦、活動能力上看,程家卿無疑具有明顯的優勢,在有線電視台的電視上程家卿露面的機會比黃海多得多。在他們眼裡,黃海是怕事的人,而程家卿則是敢辦事的人——或許是因為個人的才智,或許是因為後台。這些政治嗅覺敏感的人已經明顯地感覺到:程家卿當書記是遲早的事,即使現在不當縣委書記,他行使的權力也比書記的要大。於是,拍馬屁的人便拿出練太極拳一般的優雅,迫不及待地將手伸向程家卿。

先有一手總要好,在政治上的男女關係上,男人都愛走這一隨著時間的推移,程家卿的舉手投足越來越像縣委書記了。人們已很難把他從中心或者焦點的位置上移開,人類所具備的兩隻眼睛,其實也只能注意到一點。事實上,人類的兩隻眼睛所起的只是一隻眼睛的作用。人類沒有辦法同時用一隻眼睛看此人,又用另一隻眼睛看彼人,因為人們把眼睛全貼到程家卿身上,所以,人們大都沒有注意到傅梅的變化。傅梅的頭髮剪短了,這使得她更精神,她在有線電視上露面的機會更多了。

一般人看不出來,因為她一直熱衷於拋頭露面出風頭,她在電視畫面上的時間更長了,神采更飛揚了。

有一段時間,她幾乎天天在電視上露面,有人便指她嵌在電視屏幕的臉,恥笑道:「別看她在電視上風光得很,回家還不得照樣給老公弄飯、端洗腳水,她那個丈夫呀——」說法到這,偏不說完,留一段餘韻讓聽眾咀嚼。其實,他想說的不過是:有一次傅梅的丈夫王魁將在外喝醉了酒而且是夜半歸來的傅梅一腳從二樓公用樓梯的第一個台價一直滾落到最後一個台階,以至傅梅在此後的幾天里一直呆要家裡,等青腫略消,才出來上班。究竟有沒有這回事,還真難說。即使有,畢竟真看到的人不多,而多數人是聽別人的傳言,所以連聽的人自己都有些不信。

不過,傅梅挨過丈夫的拳頭是真的,她丈夫,長得矮壯結實魁梧有力,但是一笑起來臉上全是橫肉。如果他再吊一把腰刀,就是一個十足的街頭痞子了。這樣一個結實的小個子的拳頭是不會亞於一個拳擊運動員的,輕輕一撥,人就得雙腳朝天。他長得結實,腦子卻有些死板,像一個木頭做的陀螺,不抽鞭子轉不動,他在廣西生活多年,隨父親轉業回到了南章,後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與傅梅認識了。傅梅是揀盡高枝不肯棲,等到三十都過了,才委委屈屈與王魁結合了。王魁愛喝酒,卻堅決不準傅梅喝,毫無理由。

儘管毫無理由,但他還是這樣做了,也許這樣做則為了展示一個大男人——尤其是一個幾乎要被自己妻子的優秀所壓倒的大男人在公眾面前的威武形象吧。但是他這樣做,起到的卻是事與願違的效果,也有人評價說:這就叫一物降一物。不過,兩人的婚姻畢竟是自由戀愛的產生,不知後來傅梅採用了什麼強有力的制裁措施,使王魁聽了韓愈的《祭鱷文》的鱷魚,乖乖地,把蠻勇和獰惡收斂了起來。

傅梅開始覺得與她過不去的就是黃海了。

傅梅不是為與程家卿廝守而廝守,她自有她的目的:一是有了程家卿,她便覺得自己有了護身劍一樣,驕狂之感可以與日俱增;二是齊萬春沒少給她甜頭,誰把劍指向齊萬春她便覺得是指向她;三是鑒於自己與程家卿菟絲女蘿一般的關係,必須聯合拱倒黃海,一個才能獨掌大權,另一個才能緣源而上。儘管黃海已經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事情不出格,他一定不露頭。但程家卿與傅梅覺得黃海的影子在眼前晃動一日,他們便一日不得痛快,他們就是對黃海的程式化的敷衍也不耐煩了。

為了幽會方便,程家卿和傅梅在遊河賓館開了房間。程家卿在秘密香巢對傅梅施以的柔情並沒有減弱傅梅對黃海的不滿。這一天下午,程家卿突然想起了傅梅,便急不可待地與傅梅聯繫。十五分鐘後,傅梅氣喘吁吁地到了,她摔門而進,人還未到程家卿身前,嘴裡迸出的一串話倒先到了:「真是氣死人!我也不知道你這個縣長是怎麼當的!坐在那裡半天也不敢放個屁。人家站在我頭頂,想把我踩成肉泥,你還裝作個沒事人一樣。我讓人吃了,你也會坐視不管。哼,我算看透你了。你只當我是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賣花姑娘——根本不關心我。」

「姑奶奶,小點聲。」

程家卿過去把門關上了,上了保險,然後一臉壞笑,走向傅梅。

「哼,還笑?」

「什麼事?誰動我親愛的一根毛,我就掐斷他的腰。」

配合著聲音的流動,程家卿的手恰好定位在傅梅香軟的腰間。

「你不是說要提我當副縣長嗎?原來你不是對我保證過了的嗎?床上說定的事,下床就賴帳,你連嫖客都不如。」

「嗬,就這麼回事呀。你也知道,縣委書記是姓黃的,不是我程家卿,縣長與副縣長相比,是正職,而與縣委書記相比,又是副職了。你不是不知道,正職和副職有本質的差別,副職只有建議權,而沒有否決權。姓黃的不答應,我也不便拼力死保。我若拚力死保,反而不自然了。別人心裡會想:為什麼單單只保一個傅梅,他們是什麼關係?人家會懷疑我們。萬一我們的事由此露餡,你想想後果?——這事遲早我會替你辦的,總有一天,縣委書記都是你的。」

「誰信你呀,你瞧你的這張臉,比蠟還黃。」

說著,傅梅的手掌就要拍向程家卿的臉,程家卿頭一偏,躲過了,卻順勢將傅梅壓向寬大的長沙發。

程家卿忽然想起了什麼,恨恨地說:

「黃海這老東西,也太不識趣了。」

「那為什麼不早點讓他收拾鋪蓋,滾蛋?」

「論實力,那姓黃的是日落西山,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況且年紀又一大把,市裡念著他一點,也不好不到任期就抽他上去,給個不咸不淡的位子。他又沒大錯誤,說不過去,好歹就一年時間,讓一讓,忍一忍就過去了。」

「讓我忍?讓我讓?我偏不,得給他製造一個大錯誤。」

「心不能太急,胃口不能太大。」

「你當然不急,你那胃口早飽了當然可以不大。我又沒有你老婆那樣風光,今天有人送這個,明天有人送那個。」

「瞧你,連這也吃醋。」程家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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