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倉頡為何要造這兩個字?
倉頡造字是個謎,倉頡把這兩個字造得如此相似便成了謎中之謎。
這兩個字讀音相同,字形相近,字意迥異。
這是兩個完全分道揚鑣的字。
獬:xie獬豸,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異獸,能用角頂理虧的人。
蟹:xie甲殼類動物。憑其張牙舞爪的神態,人們常把橫行霸道者也稱為蟹。
獬代表公正、質直、勇敢,有一股正氣;蟹代表驕橫、蠻野、怪誕,有一股邪氣。
把這兩種性格截然不同、氣質涇渭分明、作風等同冰炭的動物安排在同一個讀音下面。
難道目的就是要讓它們相伴一場,一決雌雄嗎?
省檢察院副檢察長雷環山來到安寧縣已有十多天了。他一頭銀髮,滿面紅光,就任雙十大案要案調查組組長已來,倒並不見他的銀髮增多,紅光減弱。他上台階一跨就是兩個,而且不見氣喘,精力比整天亂蹦亂跳的頑童還充沛。背地裡他的組員都喊他「老頑童」,都說他拔下一根銀髮比孫悟空拔下的一根猴毛還厲害。「白髮一拔,辦法來啦」。在副檢察長這個台階上他一上就來了個六年的原地踏步。七年前查代理省長的包庇走私案,他沒趕上,錯過了好機會。以後呢,又都是蝦案,用不著他下手,這次這宗棘手的蟹案,他是咬定了。
他的組員包括新上任的反貪局副局長李光明、省安全廳二處的處長邊疆、省公安廳刑偵處左隊長,及其他的下屬。一共十八人,他們的對手便是安寧縣的縣委書記程家卿。
一到安寧,他們便對程家卿進行監視。令他們詫異的是,程家卿沒有什麼越軌行為,可在齊萬春的供詞中,程家卿是雙十謀殺案的幕後指揮。齊萬春還供出程家卿收受了他承包安寧商城時的十六萬元賄賂。難道他在信口雌黃?難道他與程家卿有私仇,故意栽贓陷害?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儘管進行了多次明察暗訪,卻無人說起過程家卿是一個劣跡斑斑的人。只是都異口同聲說,聽說過他因為第二次愛情而被貶黜的事,但事情發生在他來安寧之前,追究此事根本沒有意義。在有些人的口吻里,雷環山還聽出了一絲仰慕:這種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事,大概只有英國的溫莎公爵做得出來,沒想到還有一個程家卿。問了一些安寧縣的部門領導,無一不是諱謨如深,三緘其口。許多中國人就是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事若關己,先看形勢。雷環山夜夜苦苦冥思,推敲案情,要在案件最薄弱的地方打開一個缺口。他卧室里的電燈,常與太陽見面。儘管如此,案情並沒有重大進展。
雙十謀殺案的關鍵人物佘彤也沒被抓獲。左處長他們連續蹲了一個禮拜的坑,依然一無所獲。
左處長三番五次地帶人造訪,只是嚇壞了佘彤的老父親和老母親。他們的兒子生下來就是個災星,告狀的,討債的,邀去動刀子的,找去干架的,走到哪裡哪裡就有人受災。災情報告三天兩頭就遞到家裡來,真是源源不斷。如果哪個禮拜沒有出現災情報告,那準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夜半驚魂這個詞的含義,兩位沒喝過多少墨水,又因少喝了墨水而喝了足夠多的稀飯的老人,理解得比什麼文學家哲學家都要深了。從勞改農場回來,那小子並沒有一蹶不振,的確,他在那裡學到的知識比大學畢業的人學到的還多。
不然,他的錢不會那麼三翻四抖地往上漲。他闊了。一闊臉就變,此話不假。果真,他變得臉上只有鼻子,身上只有肉了,白白凈凈,衣履光鮮儼然白領階層。也不知道他做的是什麼買賣,反正從此,來喝酒的取代了來告狀的。來送錢的取代了來討債的。細腰身笑嘻嘻來的取代了大著肚子哭哭啼啼來的。兩位老人笑逐顏開,做著抱孫子的美夢。
哪知那小子靠著錢包為他撐腰,對待女人,採用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戰略戰術,猴子吃桃一樣,這個嘗一口,那個啃一下。他究竟要找怎樣的,只有天知道。倒讓兩位老人,齊心懷念起那個有人大著肚子哭哭啼啼上門來的時代來。這些天里,上門來的是一幫警察。常來。兩位老人一聽敲門就緊張。夜裡像睡在一張剛烙好的大餅上,白天更是提不起精神。老頭患上了陽痿似的,老媽倒像當年崢嶸歲月里剛挨過批鬥的地主婆。據說,兒子與那殺人犯是勞改農場里的「戰友」。這次謀殺田書記的布置,他知道的最詳細。
得知兒子竟成了殺人犯的同謀,兩位老人黯然神傷。他的種種劣跡又浮上心頭。他們的心就像兩扇用久了的灰色的門,法律也鎖不住,常有些感情什麼的從門縫裡泄出。但願能追上兒子的身影。他們總是這樣祈禱。兒子犯了罪,他們不會窩藏兒子,但是他們會把他們的兒子窩藏在心裡,儘管他是那麼不爭氣。他們看著家裡牆上貼的寶麗板,吊的二級頂,還有地面的拼木地板,做工精細的組合櫃,上面放著大屏幕彩電,還有「保衛」彩電的一套美國獅龍音響,突然體味出它們來路都不體面,和他們兒子的錢一樣,是有毒的,帶菌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不過,為了驅散屋子裡死寂的氣氛,每到晚上,他們都要爭著打開電視機。
餌放久了,就不香了。雷環山生怕預定的計畫失敗。佘彤可能逃走了,也可能隱匿起來了,他的不見蹤影給整個計畫的實施蒙上了一層陰影。程家卿也還是猶抱琵琶半掩面,現在逮捕他似乎為時過早。雖然逮捕程家卿的計畫早已醞釀好了,但如果指控他謀殺的證據不足的話,不僅事後反而工作量巨大,還有,事情一旦公開,上上下下的說情者有的放矢而來,會使問題複雜化,將更重要的可能存在的謀殺罪行掩蓋。究竟他是不是謀殺案的主謀,目前尚不能確定?僅憑他的經濟問題,而他認罪態度較好,又能及時交出贓物,自己是無法獲悉他在謀殺案中所扮演的角色的。假如是他的話,而又因為自己的失策,讓他輕易地溜出恢恢法網,那不是在自己一片透紅的歷史上划上一個蹩腳的黑色句號嗎?
是繼續等在洞口想辦法誘出老鼠將其擒獲,還是只割它此刻露在洞口的一線尾巴呢?
夜長夢多,時不我待。雷環山必面臨選擇。繼續等不知要等到何時,曠日持久地等下去也許只能等到一場空,割尾巴也怕割錯。因為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能預測這隻老鼠和它的尾巴是好是壞?那麼,是否有第三種辦法呢?
噢,看來,只有先揪住他的尾巴,把它揪出地洞擒住再說,不割它的尾巴。
十月二十二日下午,雷環山召集全體組員召開了一個討論會。
橢圓形的會議桌上,只有兩盆凌霜不調的小松柏蒼翠著它的生機,可是人們已嗅不到它們身上自然的氣息,小松柏久在溫室里,活力仍在,卻已經忘了本了。各色茶杯一一落座,旋開蓋的,裊裊地冒出一股股媚視煙行的熱氣;沒添新水的,底下是尚未完全榨乾精髓的苦茶葉。
左處長首先說話了。
「雷組長,再這樣干守下去不是辦法。抓佘彤,和大海撈針一樣。」
「可是撈出了這銀針,我們就有可能刺破整個膿頭了。」
雷環山心裡同意他的說法,嘴上卻故意跟他較勁。
左處長急了,太陽穴上血管虯結成一團,像行進中蠶拱起的背,人也霍地站了起來。
他要為自己辯護。
「雷組長,我這話絕沒有拈輕怕重的意思。我是想,先繞開佘彤,再找找其它線索。抓佘彤是一定要抓的。抓他固然很重要,但是還有比他更重要的人物,如果不趁勢追查,到時候貽誤了時機,落個竹籃打水兩頭空,後悔都來不及。抓佘彤的任務,我是絕不會推卸的,以後還由我來干。」
雷環山手像扇子,在離桌面還有一段距離的空氣中,一上一下地扇了幾次。
「你先坐下,聽聽其他同志的意見。」
反貪局副局長李光明取下他的黑框眼鏡,兩隻眼睛頓時活了過來。他說話、發言總是慢條斯理的。
「根據程家卿的受賄情況,是可以逮捕審訊他的。但是,他受賄的數目僅僅是齊萬春所講的十六萬元嗎?我看不止。究竟多少,正是我們調查組要弄清的問題。現在叫我們一籌莫展是沒有人出來作證,取證工作遇到了困難。許多知情者有的是現任領導幹部,他們或懾於淫威,怕程家卿東山再起後進行打擊報復,不敢作證;有的因花錢買了官,礙於面子,不願作證;有的本身就是行賄者,一說出來,自己也卷了進來,不願自投羅網;有的雖對程家卿恨之入骨,但不願貿然得罪,處於觀望之中;有的受了冤屈,想一吐胸中的塊磊,無奈程家卿依然在位,有撼山易程家卿難的想法。這樣調查下去,勢心會進入死胡同。山重水複為的是柳暗花明。既然貪污、受賄是一些領導幹部的常見病,我的意見是拋開佘彤,先將程家卿鎖起來,不怕他不交待。至於他是否在雙十謀殺案中充當了重要角色,也可問個水落石出。」
省安全廳甲處處長邊疆當即反駁道:「我反對李局長的意見,萬一將程家卿鎖了起來,他來個鐵嘴鋼牙,拒不交待呢?那樣,我們很快就會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