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誰說我有病

曾小賢向來以好男人自詡。好與不好,其實在每個人心裡都有不同的定義,曾小賢自認為的好,大概是關心、理解、順從,以及不傷害。單從他與LAURA相處八年被劈腿六次還能繼續見面照顧她的種種而不至於變瘋這件事來看,曾小賢執著、忍耐、包容的能力確實已經達到一般凡人無法企及的高度。說得好是他善良,說得不好是他懦弱。而當他在諾瀾和一菲的夾縫中尋找平衡時,這份善良或者懦弱又讓他無所適從地選擇了逃避和不作為,對諾瀾不拒絕,對一菲不表白,出發點是為了不傷害兩個人,結果卻是讓兩個人都受了傷。

此刻一菲就在心理診所,正兒八經地接受著心理諮詢。心理醫生淡定地坐在桌子後面,瞭然地看著她,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讓一菲感覺很不自然、很不爽,她應付似的填完資料表格,就開始神經質地玩著手裡的鋼筆。

醫生開始發問:「說說你最近的情況吧。」

一菲眼神閃爍,故作輕鬆地東拉西扯:「我最近——怎麼說呢……牙齒越來越白,皮膚越來越透,女人生活要靜心,總之還不錯啦。」

醫生對她的抗拒表示理解,微微一笑,繼續問:「胡老師,這兒是診所,不能光說好的一面,談談問題吧。」

「問題?」一菲下意識地排斥這個詞,轉著眼珠子想想,回答道,「偶爾也有。睫毛掉得多,指甲長得慢,餓了想睡覺,困了想吃飯……」

醫生咳嗽幾聲打斷她,禮貌地提示:「我是心理醫生。」

一菲做恍然大悟狀,認真地說:「哦,對!健忘……算不算心理問題?唉,我是來幹嗎的?」

「你在學校里故意破壞公物。」醫生提醒她,看她笑著又要耍滑,鄭重地補上一句,「三次。」

一菲手一揮:「哎,都是些小事。」

醫生反駁她:「如果是小事,學校就不會把你送到這兒來了。診所的評估結果將決定你能否繼續擔任任課教師。」

事件的嚴重性擺在眼前,一菲這才有所收斂,但還在替自己開脫:「放心啦,最近我是有點兒情緒波動,不過還是可以控制的,不然我也不會主動來找你做心理諮詢。」

醫生無奈地搖搖頭,一一否定她的說法:「第一,你不是主動來的;第二,這是強制的心理干預,不是心理諮詢;第三……別拆我鋼筆,行嗎?」

不知何時,胡一菲手裡的鋼筆已經被她玩得完全解體。

讓我們一起回憶一下胡一菲上次情緒失控的全過程。用一菲的話說,都是那些不懂事的學生鬧的。

那天班上的史小明同學沒交隨堂論文,我們年輕貌美但正顏厲色的胡一菲老師決定和他進行一次親切的對話。

「小胖同學!」一菲一聲暴吼,小胖同學嚇得一抖,低聲回答:「老師,我叫史小明。」

一菲改口:「好的……史小胖同學,你買這麼多柯南的海報幹什麼?」

史同學解釋:「掛在宿舍啊,這叫掛柯南——想掛科——都難。」

一菲鼻子里哼了一聲,繼續訓話:「你連隨堂論文都不交,沒有平時成績,還掛柯南?你掛科比都沒用!」

史同學想了想,認真說:「掛了科比,就不能掛柯南了。我們都希望——掛科比不掛科難呢。」

「都是封建迷信!」一菲雖然不是像諾瀾那樣的邏輯怪人,這點繞口令似的東西還是難不倒她的,她冷笑一聲,不再跟他糾纏掛誰的問題,而是直中要害,「你的論文呢?」講台上擺著一摞論文,顯然沒有史同學的功勞。

煙幕彈干擾失效,史同學只好改唱苦情劇:「老師我最近壓力太大,我選了三個學位,有34篇論文要寫,實在來不及。」

一菲最見不得軟骨頭,怒喝道:「路是你自己選的,吃點兒苦就受不了啦?有工夫哭,還不如去面對,是不是男人?」

史同學感慨地點頭,說:「我明白,我現在流的淚,就是當初選專業時,腦袋裡進的水。」

同學們哄堂大笑,一菲「啪」的一聲拍在講桌上,粉筆四下飛散,險些打到史同學臉上,嚇得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開口。

所以她就情緒失控了?怎麼可能!未免也太小看胡一菲的功力了!

見威逼不能奏效,一菲突然微笑起來,語調也變得溫和:「誠實地對老師說,你是不是壓根兒就沒寫啊?」

史同學餘悸未消,支支吾吾地回答:「我記得睡著之前我已經寫了一半。」

一菲追問:「那另一半呢?」

史同學老實說:「醒來後發現前面那一半只是個夢。」

「……你一晚上就做了一個夢?」一菲自覺耐性正在一點一點地消退。

「當然不是,我還聽了廣播節目《你的月亮我的心》。」史同學忽然興緻高了起來。

一菲自言自語:「你聽這種腦殘節目,怪不得會睡著。」

「您也聽過啊。」史同學以為找到志同道合者,更加興奮了。

一菲不耐煩地打斷他:「我當然沒聽過!你的心思應該用在學習上,而不是聽什麼毫無營養的破廣播!」

史同學不服氣地說:「以前的確沒啥可聽的,可自從諾瀾姐姐來了之後,節目可精彩了。一聽聲音就是個美女,身材又好,又溫柔又知性。聽著聽著我就幸福地睡著了,做了一個美妙的夢,在夢裡我是她的搭檔,每天晚上坐在諾瀾姐姐身邊,看著她說話,然後我就……深深地愛上了她。」

說到這一段,心理諮詢室里的一菲不免嘴角抽搐,呼吸逐漸加重,拳頭越攥越緊。

醫生笑笑,緩和氣氛:「青春期有些幻想很正常,你提醒一下就好了嘛!」

一菲確實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沒有發飆,只是稍稍懲戒了小胖一下,多給他布置了三篇論文。而且為了更了解這位學生,那天晚上還專門聽了《你的月亮我的心》。

正好那天晚上史小明打進熱線電話,指名道姓一定要和諾瀾姐姐說話。

「這位同學,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一聽見諾瀾溫柔的聲音,小史覺得心裡所有委屈都涌了上來:「諾瀾姐姐,我在寫論文,本來就已經寫不完了。今天老師又多布置了三篇。」

諾瀾關切地問:「為什麼呢?」

小史更覺得委屈了,小嘴都要噘起來了:「我說我是你的粉絲,每晚都邊聽你的節目邊做作業。老師說既然你那麼喜歡,乾脆多寫幾篇,這樣才能聽到結尾。」

被晾在一邊的曾小賢為了增加存在感,插話打抱不平:「豈有此理,這我就要說兩句了,你的老師有什麼權利霸佔你的課餘時間!她是東方不敗還是滅絕師太?」

小史倒是老實承認:「都不是,我們老師又年輕又漂亮。」

曾小賢一心貼近聽眾的想法,哪裡會想到說起的人竟然是胡一菲,自然是一貶到底:「那又怎樣,天使的外貌、蛇蠍的心腸,我在精神上替你鄙視那個老師!」

諾瀾總算厚道,委婉地開導小史:「不過換個角度考慮,老師也是人,她也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也許她最近正在生理期或是失戀了。小史,你應該體諒你的老師。」

曾小賢卻火上加油:「別替她說話,我打賭,她肯定生理周期亂掉了。這種老師我見多了。」

一菲聽得咬牙切齒,手裡的收音機天線都被擰成了麻花。

但即便如此,一菲還是展現出應有的風度,努力剋制自己,保持冷靜。第二天回到課堂上,一菲不但沒發火,反而笑容滿面,聲音甜絲絲地問大家:「聽說最近有人對我有意見,還造謠說我生理期亂掉了。」

同學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指。

一菲仍然平靜地宣布:「我鄭重地告訴你們,我——規律得很,謝謝關心。」話音未落,胡老師對著課桌就是一個跆拳道的經典下劈,然後從容離開。門一關,課桌一晃,支離破碎,同學們一片嘩然,小史同學驚嚇過度,當場暈厥。

綜合整個述說,醫生總結道:「所以——你拍碎了桌子,就為了證明你不在生理期?」

一菲同意,因為事實勝於雄辯。

醫生問一菲是不是最近工作上有什麼不順,一菲否認,那感情上呢?一菲的笑容明顯僵硬了許多,但還是回答沒有。

醫生說:「心理學上講,人不會無緣無故做奇怪的事情,背後一定有深層次的原因。我以前有個病人老幻想自己是只小燕子,他每個月都會給我寄燕窩。」

「說明人家感謝你啊。」一菲不以為然。

醫生卻說:「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在對我吐口水。」呃,難怪這位病人要來看心理醫生……

醫生繼續引導:「回想一下,最近有什麼人影響了你,讓你處於焦慮的防備狀態?」

一菲回憶起那天跟諾瀾比賽網球的激烈,之後發生的那些故事,眉頭一皺,但是瞬間又假笑著撇清:「我怎麼會需要防備呢,誰敢近我身?!哈哈哈哈……」

一菲的細小表情都被醫生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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